想要搆到高處所以伸長脖子，脖子就變得愈來愈長，最後變成現在的模樣。千言已經忘了 過程，只知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久到他早已忘了原本的理由，只剩下徒然伸展的長頸， 陪伴著他度過這難以計算的日子。 不知道是誰說過，吃素可以拯救環境，也有說法認為吃素對身體比較好，然後有誰說出希 望素食，就這麼執行了。但千言連是誰說的、為什麼說都忘了。他的記憶只到前一天，吃 了晚餐以後，按照習慣睡下，然後今天醒來，進行一天的輪迴之後，又會忘記前兩天的事 。 只有偶爾腦海中會浮現翕動的唇，訴說著一些什麼，但是聲音早已消逝，再無更多訊息。 ──你為什麼…… 千言望著遠方，長長的睫毛搧開飛入眼中的沙，失去了過去，現在也只是茫然一片，未來 更不在他的思考範圍中。 飲了清澈的水，在平靜無波到近乎虛假的水面上映出了千言的面容，自己的容顏應該要看 得最習慣，但他就是無法言明這張臉的違和感。若真要以言語說明，那大概就是「本來並 非如此」的感覺，但千言也無法想起本來是何模樣，應該說那「本來」與「現在」的存在 都是不確定的。 他再次仰頭，風吹過樹梢，翠綠的葉婆娑擺盪，那顏色吸引著千言，讓他目眩神迷。嫩葉 的味道是甜中帶苦，愈高處就愈苦，那苦味卻是比甜味更讓千言上癮。 但今天千言一直覺得耳鳴得嚴重，也造成他心神不寧。感覺上並非耳中有蟲子，也不像是 耳內耳外氣壓不同，原因不明更加深了他的不安。 「你這是做什麼？快住手！」傳來了聲音，耳熟卻又不清楚。 千言想循著聲音來源找到發出聲音者，然而除了四周的草地與那條永流不盡的小溪外，卻 是連陽光和雲朵也不見。 ──破壞吧…… 有時候他會聽見傳來聲音，雖然通常都不清楚，但偶爾也有完整的語句，只是千言聽不懂 對方所要表達的意思。 耳鳴似乎更嚴重了，只有黑白雙色的畫面掠過千言眼前，然後千言的眼前一片漆黑，嘈雜 的噪音瞬間灌入，有什麼東西劃破了千言的皮膚，有什麼東西從身上流了出來。碰撞的聲 音、交談的聲音，逼得千言摀住耳朵，然後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做出了摀耳朵的動作。 身軀受到強大力量的扭曲、重塑，再也不想經歷的感覺，隨著破碎的聲響，與記憶一同回 到腦中。 千言回過神時，渴望高處的想法已然消失，那長頸也已不存。身上不再是金色的細毫與棕 色斑點，而是確實的光滑肌膚與本該如此的模樣。 地上蹲著一個小女孩，身上的衣服被碎玻璃割破了幾處，正用哀怨的眼神看著千言和另一 個人。 千言知道，這個女孩正是他一直以來最崇敬的絮語。 「他也不過是把妳的雕像摔壞了，妳又何必把他變成這樣？」另一個較溫和的聲音響起， 原來是一名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的青少年。 這個人千言也知道，是自己的兄長千育。 千言想起，自己弄壞了絮語的雕像，絮語因為生氣所以對自己進行報復。至於詳細的報復 內容，千言只記得自己吃了一顆果凍，然後就對一切渾然不知了。 「我只是怕他自責，才想說讓他忘了這件事，誰知道他吃了那顆果凍就變成這樣！」絮語 撇開頭，話中挾帶怒氣。 兄長千育的雙眼閃過一絲陰暗：「我弟弟所信仰的女神絮語，妳只存在於他相信妳的前提 下，只要他不再對妳有所信仰，妳就會消失。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他，其實不過是為了保留 住他最後的信仰之心，妳的謊言在我眼中就跟妳本身一樣可笑。」 千言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絮語，那時他還年幼，在一次祭祀中看見絮語的美麗雕像而心 生嚮往，自此即使身邊的人們逐漸放棄信仰絮語，只有千言總不改變自己的態度，當絮語 化成具體人形和他見面交談時，他開心得都要飛上天了。 但是從何時開始的呢？千言發現土地種不出作物，人也常因莫名的病症去世，直到兄長告 訴他雕像似乎會吸收地氣，還會散發影響健康的有毒氣體，所以千言用力把雕像摔壞。這 就是真實的前因後果。 「我查了很久都找不到解除果凍力量的方法，所以才想用最簡單的方法一試，真不巧讓我 誤打誤撞猜中了。」千育仍然笑著，伸出手摸了一下千言的頭：「這樣你知道了嗎？千言 。」 千言明白了，自己會渴望高處的樹葉，不過是被強迫灌入的想法，就跟面前的女孩一樣並 不真實。在他這樣想的時候，絮語發出了一聲高分貝的尖叫，瞬間消失了。 千育望著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還有自己的弟弟，笑容不減：「回去吧？好久沒喝你做的 蔬菜湯了。」 「哥哥還是一樣吃素呢。」千言也回給兄長一個微笑。 千言認知到，自己不該對不確定的事物有所崇拜甚至是信仰，因為自己的緣故而害了很多 人。如果把心思放在本該相信與保護的人，那才是正確的吧？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9.14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