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老鬼，我說過幾次了啊？你還敢給我亂撿東西！」像被扯緊了喉嚨的呼喊，又一 次打破了謎物森林平靜的清晨，爪子般的五指鉤上木門，然後將它狠狠甩到牆上。站在門 口的女性倒提著掃帚，雖然逆著光看不清楚，但那股殺氣清清楚楚地透露著發話者的憤怒 。 　　「呼嗚……唉呀呀，老太婆，你可終於回來了，」打著哈欠，砸了砸舌，被喚作死老 鬼的老人揉著眼，也不轉身，只伸長了脖子從椅背上倒著張臉看向門口，道：「你再不早 點回來，我可就要餓死了呀。」 　　「誰管你餓不餓死呀，倒是老娘的問題你聽見了沒！」呼的一聲，掃帚飛過半個房間 ，和角落邊早就亂成一團的器具們砸成一團亂，從那毫無規則可言的創意排列模式來看， 十成十是蠻力的傑作，「老娘才去扒個幾片死人指甲當素材，一會功夫你也能餓死？先跟 你說啊，沒交代明白你就連住在這裡也別想繼續！」 　　摳了摳眼角，老人撈起眼鏡駝著背向女巫走來，「不是說好不用水晶球看屋裡情況的 嗎？老頭子就算不比年輕人，也是要一點隱私啊。」 　　兇光一閃，女巫抬起眼角瞪向老人，但手上的工夫一點也沒慢下，蒲公英、壁虎尾、 蚊子腳、青蛙尾和四品脫的「永保青春皮克西兩百」已經混成一碗散發著「香氣」的混合 物，嗯，還是涼的呢。「誰要看你那一點破隱私！整晚不是吊在屋頂看星星，就是翻你那 幾疊廢紙，我看你還堆在老娘床上，要我去收還不屑順便看呢！」手一抬，滿滿一碗佳餚 就摔在老人面前，幾尾正從魔藥裡逃命的蛆蟲保證了這碗食物的蛋白質含量。「門口那灘 爛泥，不是你昨晚又從沼澤拖了什麼回來，難道是那群蜥蜴人來給老娘送宵夜不成？」 　　撇了眼剛出爐的早餐，老人撫了撫從未理平過的袍子──尤其肚子上被女巫的宵夜給 腐蝕過的那塊──呵呵一笑，道：「我就覺得怪了，我還以為那是三天前的事了呢，原來 才昨天的事呀。」女巫老臉微微一紅，吼道：「別扯遠了，那玩意你藏哪去了！」 　　「不就在那嗎？說到這個，才正要給你見識一下呢。」老人倏地起身，以絕對有魔法 作祟的速度跑到一張小茶几邊，拍著一個鐵箱子說。 　　那塊鐵箱子看來約兩肘寬，一肘半高，深度也差不多，但開口卻不是開在上邊，而是 在一旁，另外奇怪的是，這箱子口像個小櫃子一樣，是一扇鑲著玻璃的門扉；順著看過去 ，邊角還長出一條長長的尾巴，尾端還岔著，正綁在……，看到這，女巫忍不住罵道，「 造反了你！敢這樣對待我家閃閃！」原來那尾巴正綁在一隻看來萎靡不振的閃電蜥蜴背上 。 　　「先別急著發脾氣，這東西有用的緊呢。」推開正慰問著寵物的女巫，老人打開鐵盒 子拿出裡面的陶盤，上面還擺著幾隻紅通的觸手，「瞧瞧，就是這玩意料理的，熟透了卻 沒有半點焦掉呢！」賣弄似的，老人樂著說。 　　看到這明顯吃剩的章魚腕，女巫更氣打不只一處來，「誰叫你給我煮熟的，老娘這藥 不是『新鮮』章魚腕就沒有用處，是不打算恢復法力滾回你那破屋子，想賴在老娘這嗎！ 」說著，心疼地從懷裡掏出一瓶藥水，小心地給盤子裡的觸手滴上，只見本來紅透的觸手 又流著湯水在盤子上掙扎起來。沒辦法，這裡離海邊實在太遠了，有功夫再去抓一隻不如 試著把牠救活，邊想著給水缸裡只剩四隻腳的軟體動物一點靈藥。 　　眼見這處了幾十年的女巫，竟然就把平常捨不得用上半滴的秘藥就這麼給他的「剩菜 」享用了，如此大方的舉動徹底粉碎了老人的計畫。畢竟，不是每個老人家都能接受一周 一瓶「永保青春皮克西兩百」和八隻「新鮮」章魚腕的，況且還不能咬。 　　「呃……我說，老太婆啊，」女巫一聽這開頭就知道老人有求於己，於是哼了一聲表 示有聽見，「這『新鮮』也不必這樣要求，魔藥有時還是要經過適當的處理才能發揮藥效 不是……？」 　　「說重點！」輕輕拍著瑟縮在掌上的小蜥蜴，女巫妹沒好氣地應道。 　　「啊，是這樣的，你沒看過這東西有多神奇，還不用你唱半句咒語的時間，就可以把 這章魚處理好，我想，這樣應該夠新鮮吧？」老人殷勤獻道。 　　女巫回給老人一個狐疑的眼神，直叫老人覺得眼前的女子，和那隻已經被他折騰地半 死不活的蜥蜴深不可測，一時間連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雖然只是沉吟片刻，但對老人而言幾乎彷彿是半輩子那麼久，只見女巫好不容易張開 一口保養地十分良好的假牙，吐出兩個字來，「試試。」 　　「是、是？」老人學舌。 　　「試給我看你撿來的這破銅爛鐵！」見老人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模樣，女巫氣得差點 改口，「我總要看看那動作有多快，是不是會熟過頭啊！還愣在這做啥，不要的話就趕快 把這幾隻章魚腕給吞了，然後把房間整理一遍！」 　　也不理會女巫咕噥在嘴邊的「懶骨頭」，老人直樂地差點手舞足蹈起來。一把抄起還 在掙扎的章魚腕，塞進鐵盒子後順便戳了幾下剛才女巫沒注意到的幾個浮刻，只見好不容 易有點精神的閃閃頓時吱吱叫了起來，同時鐵盒子裡發出一道昏黃的光芒，透過那片玻璃 ，可以看見陶盤緩緩旋轉著，不一會蜥蜴好不容易停止了哀號，一盤微溫多汁的章魚腕也 端到女巫的面前。 　　挑起眉頭，女巫詫異道，「好了？就這會兒？」 　　「就這會兒。」得意之情溢乎言詞。 　　抓起微微散發著熱氣的章魚腕，女巫十分好奇這究竟是什麼烹調方式，就樣子來看應 該是煮的，但鐵盒子裡分明沒有半點水，可是完好的表面絕對不是火烤能達到的結果，也 不像老人以前炫耀過的垃圾料理咒語。 　　看女巫終於正視起自己撿來的「破銅爛鐵」，老人高興的哼著小曲，也不在意這種料 理方式還能不能讓魔藥產生作用，至少終於可以擺脫那種滑溜溜、吸附在喉嚨裡的可怕夢 魘了。再說，能和這老太婆住一起也不算太差，一把年紀了總也要有人照顧嘛，當然，是 自己照顧對方還差不多。邊想著，老人邊整理起他認為沒有能收拾乾淨的一天的角落。 　　女巫反覆地把那盤章魚放進鐵盒子，放進去，啟動，看看，然後再放進去，一對灰白 色的雙眼展現出久不曾有過的專注。 　　「我說，老太婆啊，你也該玩夠了吧，你還年輕但你家閃閃可是會撐不住喔。」調笑 的話語多久沒出現在這棟森林裡的屋子了呢？也許從沒出現過吧，但回答老人的只是「叩 」的一聲。當老人回頭一看，只見女巫額頭抵著鐵盒子，不見任何反應。 　　「老太婆啊，我說你累了就去睡吧，你嫌我把魔法書堆在你床上的話就到我那邊吧， 怎樣也比你那乾淨……老、老太婆？你怎麼了，醒醒啊！」 　　一股淡淡的香味在小屋裡飄散開來，嗯，大概是肉的味道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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