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avidkwwu (David K. W. Wu)
看板NCCU09_GIDS
標題[文摘] 發展、知識、權力(三)
時間Sat Feb 4 07:28:28 2012
60年代到90年代中的東亞高速增長,為這種產業/科技中心論提供了新的養分,並成為頗
具影響力的“以發展為主導的國家”學說之確鑿依據,為新一輪的發展主義信念打了補丁
。不過,過去十多年東亞地區較快的經濟增長,其實並非是由於政府以干預金融市場,來
集中龐大的資金對工業作高強度投資,以達到所謂“持續創新效應和產業結構高級化”而
導致的,反而,更多是當地的大企業合政府壟斷或操控了生產、交換、流通、分配和消費
等環節有關。以日本的對外投資為例,1981年至1994年間,投資於工業的總值約是1150多
億美元,而投放在服務、金融、保險和商業的總值,則達1760多億美元,若加上運輸、地
產、農業和礦業等非工業部門,非工業的對外投資總值差不多是工業投資的三倍:而這些
地區近日陷入的金融危機和經濟衰退,也並非所謂品質圈和看板管理等技術受到限制,更
主要是由於這種壟斷結構造成日益嚴重的貧富不均,消弱了大部分人口的消費能力,從而
導致消費不足所引起的生產“過剩”危機。
以備受議論的日本經濟為例,強調工業和生產領域的話語,把討論的焦點放在高科技之上
,完全漠視日本的大企業集團(特別是其中的商社)在戰後長時期獲利和高速擴張,很大
程度上是依賴它們所建立的廣泛貿易網苗和與政權的良好關係,從而得以壟斷或部分壟斷
交換、流通和消費等市場環節,包括貨運、保險、金融服務、資訊、廣告、百貨連鎖店等
。掌握了這些交易和政治網絡,日本大企業便能控制工業產品和各類勞務的供求渠道。
日本的商社是推動日本經濟發展的重要企業之一。直得注意的是,日本商社在80年代初直
接的或與其他企業合作的對外投資中,超過一半是以少數所有權(minority ownership)
的形式出現。換句話說,日本商社在外國的合資企業中,通常佔有不超過百分之五十的股
權(大部分更是低於百分之三十),而外國的政府或企業才是最大的股東。
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不難理解。除了受到當地政府的投資法律(特別是想保護本土工業的
第三世界國家)的限制以外,日本商社本身亦主動以不擁有多數所有權的身分與外國企業
合作,因為全資擁有雖或可能較保障產權,但卻同時會成為某種負擔,特別是在世界經濟
不確定的情況下,“綁在產業上”便意味著資本的流動性減低、風險增大。相反,作為擁
有少數產權的合資者,日本商社能夠較靈活地利用它們的投資,一方面可減少初始的投資
成本,另一方面亦可降低日後營運所面對的經濟和政治風險。
再者,放棄全權擁有合資企業,並沒有導致日本商社的控制和管理權力下降;事實上,由
於日本商社的經營主要以貿易為主,關心的是商品的流動(flow)而非固定資產(stock
)或實際生產,所以他們情願把資金投放在建立廣泛的貿易網絡上,特別是在重要的世界
經貿金融中心(如紐約、巴黎、倫敦、香港等)建立各種“商業基礎設施”,包括倉儲、
海運、金融服務、技術資訊等,以控制世界市場。只要能掌握工業產品在世界市場的供求
渠道和資訊,以及生產者所需的金融和商業服務,日本商社便不難控制合資企業的生產和
經營方向,並能獲得遠比生產/工業活動為高的利潤(參閱Kojima and Ozawa 1984)。
20世紀下半葉的日本並非特例。回顧資本主義世界的歷史,可以看到領先者往往在一些環
節(不一定是工業)的技術或組織中佔有優勢,因此獲得壟斷的位置。而所謂發展競賽,
就正如華勒斯坦所言,只是努力“創造或保持自己的壟斷優勢,或破壞別人的壟斷優勢”
。各種發展策略:18世紀的重商主義、19世紀的工業化、進口替代、出口導向、創新科技
等等,基本上只在利用政權的政治、經濟和軍事力量,企圖削弱對手的競爭能力,以確保
自身的壟斷位置。
對生產領域的迷信,很可能是源於對18─19世紀歐洲(主要是英國)的工業革命的誤解,
以為工業(技術)革命確曾帶來了快速的經濟增長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但事實上,英
國工業革命對經濟增長(以人均國民收入計算)的貢獻並不十分大。斯努克斯指出,與過
去的經濟增長率比較,英國在工業革命時期的經濟增長並不突出。根據他的估算,在1086
年至1170年的前工業革命時期,英國的經濟增長速度與1801-1831年工業革命高峰期基本
上差不多,而在16世紀上半業的增長率,更是工業革命高峰期的三倍(Snooks 1994b:16
)。
此外,牛津大學經濟史范斯坦(C. H. Feinstein)教授最近重新估算英國工業革命時期
中工人的實際生活水平。他的研究指出,以往對工業革命時期工人生活水平的樂觀估算,
存在不少問題。他綜合了一些新的資料後指出,在1778-1782至1853-1857這75年間,英國
工人的實際工資增長少於百分之三十,而在1830年以前的50年間,工人的平均工資基本上
沒什麼實際增長。人口增長導致工人需供養的人數增加,伴隨著工業化而來的城市化所導
致的居住環境變壞和公共衛生惡化,在加上社會福利補貼的減少,使得工人在工業革命這
75年間的實際收入增長,可能只有百分之十到十五,換句話說,工業革命並沒有大幅地為
大多數英國工人帶來美好的物質生活。而1810年間此起彼伏的工人抗爭運動,正好從側面
反應工業革命對工人的負面影響(Feinsyein 1998)。
不論是自由主義或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均以19世紀英國作為模型,而看不到更長時段(自
16世紀甚至更早)和更大範圍的資本主義歷史,因而看不到18─19世紀英國的工業化,只
是資本主義歷史長周期過程中,資本家在特定歷史背景中把資金投放到工業了一個結果。
而到了20世紀70年代,由於世界性貧富差距的擴大,造成消費不足,再導致工業生產“過
剩”,進入了另一階段的經濟長周期低谷,對低收入國家來說,工業化不僅不是增長的靈
丹妙藥,更可能掉進─發達地區把生產過剩和環境污染的危機轉嫁給貧困地區─的陷阱。
(節錄自《發展的幻象》,文,許寶強,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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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城市與鄉間流浪/因為我無法消解我內心的鄉愁/而飄泊早已是我生命的本質/
哪怕抵達的是世界的盡頭/主流是什麼/我只看到的是媒俗/喧囂的外表下只是孤獨/
而我始終都是異鄉的浪子/於是乎/當邊緣是我選擇生活的價值/
我成為社會上一屢幽靈/遊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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