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bearhwa (三趾樹獺)
看板NCCU00_DIP
標題久違的週記
時間Mon Feb 28 13:34:27 2005
這篇週記或許應該改名為月刊,從上一篇的第五週至今,已經又過了五週,轉眼就要下
部隊了。這五週沒發生什麼大不了的事,可以匆匆數句帶過,要廢話連篇也沒有問題,但
我選擇折衷偏廢話的路線,以符合中國傳統的中庸之道。
在成功嶺八週,幾乎每天都要摸步槍,但是在海湖十二週,只有十二小時的機會可以碰
槍,而且是小得多的九零手槍。教官先用八小時的時間教我們手槍的各部名稱、功用,握
槍的方法,瞄準的要領,如何清槍以及常見的故障排除,最後四小時則是實彈射擊。
雖然在成功嶺已經有許多步槍射擊的經驗,然而九零手槍對我而言還很陌生,加上有一
段時間沒碰槍了,所以還是會有點緊張。實彈射擊不管在何種場所似乎都是很嚴肅的儀式
,除了中隊長與其他班隊的分隊長來支援外,其他沒事情的長官也來視察。
教官穿著防彈背心,一手持槍,一手持彈匣,為我們做最後的複習︰聞射手就位時,一
組十人向前一步,站到置槍的桌前;等到教官喊十發裝子彈,就將彈匣拍入槍身,並將滑
蓋送上,將槍持在胸前,槍口呈四十五度朝上;這時教官會讓我們對著十公尺外的人形靶
試瞄,然後再收槍至於胸前;聞全線預備時,即可出槍,開保險,將擊錘後撥,扣引扳機
,子彈就呼嘯而出了。
教官一邊說,一邊作著我們之前已練習過的動作,看得我們驚心動魄。因為我們都知道
,這次與之前幾次練習最大的不同,在於教官現在手上握著的槍是確實裝著十發子彈的,
這時他只要輕輕扣引扳機,痛苦與死亡就會像一條無形的線自他的槍口延伸,直抵終點。
教官當然沒有將槍口朝向任何人,只是因為他是面對著我們操作,所以才帶給我們一股不
小的壓力,彷彿是要告訴我們︰千萬小心,不然可是會出人命的!
教官關上保險,擊錘輕輕彈回,第一發子彈從拋殼窗拋出,教官從容地接住,再裝回彈
匣,命令第一波射手就位,第二波射手站在第一波射手右後方,拿著漁網接彈殼。每人有
二十發,分兩次射擊,十公尺外的靶上有著計分的同心圓,中心十分,依次遞減,最外圍
則是五分。
輪我上場時,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直到開始射擊,鼻中傳來熟悉的硝煙味,耳朵因
巨大刺耳的槍聲引起耳鳴,這才漸漸找到當初射擊步槍的感覺。不過射擊步槍是採臥姿,
十分舒適;這次射擊手槍卻是採立姿,十發打完,兩手已經略感酸麻。
教官下令看靶,我興奮地拿著簽字筆衝到靶前,將自己的彈著一一圈出,其中有四發左
右命中中心。由於這張靶紙已經過好幾波射手的摧殘,上面有不少被圈著的彈孔,所以一
時之間要全找出自己的彈著有點不容易。我圈出九個,正在找第十個時,分隊長走到我身
邊︰「幾分?」
我愣了一下,才想到我只顧著圈彈孔,全忘了要把分數加起來,我無計可施,只好據實
以報。分隊長哭笑不得,隨便給了我七十分。
第二輪射擊,我的雙手已經頗感吃不消,雙眼也漸模糊,心浮氣燥地草草擊發。鑒於剛
剛出的包,這次圈彈著我特加謹慎,卻只找到四個,這時分隊長又走到我身邊問我幾分,
我說我還沒找完,他就隨手指著一處,說︰「這不是嗎?」我看著這小小的彈孔四周有著
一圈黑色的痕跡,才發現我謹慎過頭,將火藥與子彈急速穿透導致紙張的焦黑處誤認為其
他人圈起的彈孔。
「真是敗給你。」「這個也是啊!還有這裡。」「你真的有大學畢業嗎?」「不要圈這
麼大,要是別人打到你圈的地方,不就找不到了嗎?」我在分隊長的數落中完成第二次計
分。由於沉不住氣,這次成績奇爛無比。
接下來是最令人感到噁心的一堂課,課程名稱我沒有記下,內容大致上是說明案發現場
處理方式,老師是外聘的實務界人員,以活生生的照片幫我們上課。一開始,老師說來點
熱身,打開了一個檔案夾,裡面排滿了整整齊齊數十個檔案,標題各異,諸如「刀傷一」
,「刀傷二」,「槍傷一」,「墜樓」,「車禍一」,「燒傷」,「分屍」等等。
他打開了一個刀傷檔案夾,從第一張圖片開始瀏覽,是一間學校司令台的遠景,第二張
是司令台右方一塊空地,旁邊被黃色的警戒線圍住,中間幾塊紅磚頭,還有一些看不大清
楚的垃圾。再一張近照,原來是一些免洗碗筷,還有紙牌。老師說從這現場就可以大致研
判大致的經過︰原本愉快的烤肉,有人互看不順眼,雙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結果是有
個倒楣鬼身中一刀,當場斃命。
主角很快與我們見面,他靜靜躺著,左胸口被自己的血染了一片。他的面容由於新死的
緣故,並無異狀,十分安祥,嘴唇微張著,好像只是睡著了。他看起來很年輕,應該還未
成年。下一張則是死者被除去衣物,傷口處已清洗乾淨,露出一條狹窄幽深的刀傷口,裡
頭紅通通的。接著是幾張傷口的特寫,彷彿想看穿他的內心。
接著大家都被嚇了一跳,有些人甚至發出驚呼,一張毫無預警的解剖照片送到我們眼前
,死者自下巴至下腹被切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皮肉骨頭被撥往兩邊,五臟六腑一覽無遺。
幾張解剖照後,是一張孤單的心臟特寫,上面有一個小洞,這就是致死原因。
好,熱身完畢!接著老師又推出一道道好菜,被燒得眼珠牙齒露出大半的,被槍命中額
頭的,被車子輾暴頭顱的,被大卸八塊的,長出蛆的,屍水流滿地的,死亡過久面孔猙獰
的,遭齊頸切斷的,等等。而法醫則就各個傷口部位,大展身手,剖腹開顱,樣樣不缺。
我看著這一張張被害人的照片,想到人體是這般脆弱。而電影小說裡動輒死上幾人個人
,好像都不是一回事。看到電影裡的嘍囉被主角用神準的槍法一一射斃或是以瀟灑的身手
將之打得半死不活,我想沒有人會感到難過。
可是照片裡的人,不像電影裡的臨時演員這樣一閃即逝,來不及被記住臉孔就已遭一拳
轟出鏡頭外。他們看起來就像是你的鄰居,或走在路上隨時都會遇到的人。你瞧這個腦袋
塌了一半的中年婦女,她的年紀與身材不就跟你媽媽差不多嗎?他們冷漠的表情彷彿是在
無聲地說,我們是人,你也是人;我們會死,你也會死;我們可不是被外星人或是黑幫或
是半獸人或是吸血鬼或是變態連續殺人魔殺死的,我們的生活跟你們一樣平常,活在跟你
們同一個空間中,可能有一天你也會死得跟我們一樣,甚至還要慘;而死後你也得躺在冰
冷的鐵架上,任人揮刀,並且拍照攝影。
我無法形容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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