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魂 第一章 02 作者/天棠 我扁了下嘴，覺得有點委屈。 洛宇翔是我的換帖兄弟，更是我從小到大最重視的朋友。我們的感情比親兄弟還好，雖偶 有吵架，但次數屈指可數。 嚴格說來，我們之間的爭執不能算是吵架，具體的情況更像是洛宇翔單方面的對我發洩怒 氣。原因不外乎是洛宇翔認為我有很嚴重的王子病──目中無人、自以為是，把自己當成 世界轉動的中心點。 我倒不覺得自己的王子病有多嚴重，至少，我這個天才為了想和洛宇翔一起度過高中生涯 ，甘願屈就唸這個普通的私立高中──原本，以我優秀的智商與超凡的學習表現，考上第 一志願根本不是問題。不過呢，其實高中唸哪間學校都無所謂，反正以我的天賦異稟，高 中不唸明星學校，台大照樣手到擒來。 以往我和洛宇翔之間的吵架，都是洛宇翔板著臉孔數落我幾句，然後我嘻皮笑臉地耍賴討 好，洛宇翔拿我沒輒，就讓我這麼胡混過去了。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洛宇翔對我發這麼大的火。 呿！什麼嘛！我覺得憤憤不平，邊走邊踢著地上的石頭。 瞧不起施谷芳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班上同學不也都把施谷芳當透明人嗎？不也覺得她 礙眼、礙事嗎？我在背後說個一兩句又有什麼？ 反正，我說的是事實。我只是把事實說出來而已。不是嗎？ 「混蛋！」我憤憤地罵著。 邊罵邊走，不知不覺，轉進了一條陰暗的巷子裡。 這條巷子是回家的捷徑，原本是條消防通道，但兩旁住家加蓋後，只剩下一、兩公尺的寬 度。巷子上頭蓋了黑色的塑膠屋頂，把整個巷子遮得嚴嚴實實，幾乎不見天日。巷子口擺 著個垃圾筒，陣陣餿味隨風而來，每次穿過這條巷子都得掩鼻而過。雖然也不是不能繞路 ，但我嫌麻煩，每每鼻子一捏就拉著洛宇翔鑽進巷子。幸好放學時間巷子頭尾都有日光射 入，巷子裡還不致於太過陰森。 我憋著氣繞過垃圾筒往巷子裡走，意外地發現巷子中有團黑影蜷縮在地上。仔細一瞧，原 來是個靠牆蹲坐的人。 我有些詫異，放學時走這條路這麼多次了，我從來沒在巷子裡遇過人。這會兒怎麼會有個 人蹲在這鬼氣森森的巷子裡？ 那人影似乎是意識到我的注視，抬起頭朝這裡望了一眼。我一下子就認出那空洞眼神的主 人是施谷芳，心裡微微吃驚，施谷芳怎麼會像遊民一樣坐在這種地方？ 轉念一想，幽魂般的人物配上陰暗腐臭的巷道，倒還真是絕配。這樣想，又覺得她坐在這 兒該是理所當然。垃圾筒的酸臭味持續侵蝕著我的鼻腔，想到肩膀不久前被施谷芳撞過， 我覺得有些反胃，額頭又隱隱作痛。 施谷芳飄渺又空洞的眸子對上我的眼睛。巷子裡光線不足，她像是沒認出我來，只是定定 地望著我。我感到有些不自在，正要移開目光時，她眼中倏地閃過一絲光芒，她認出我來 了！ 我趕緊撇過頭，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一心只想趕快通過這裡。 「……」 一陣模糊不清的聲音傳來，很輕，像有人呢喃著什麼，又像反覆唸誦著經文。 我停下腳步回頭望向施谷芳。施谷芳像個嬰兒般蜷縮在牆角邊，用空茫的大眼盯著我，口 中發出模糊的低語聲。見我回頭看她，施谷芳嘴脣蠕動著，又再次低聲說了些什麼。 我豎起耳朵仔細分辨，這次終於聽清楚了，施谷芳說的是「救我。」 「救我……救我。」一次又一次，迴旋似的重覆，聲音沙啞而低沉。 這似乎是我第一次聽施谷芳說話，原來她的聲音是這麼低沉而又微弱。 救她？什麼意思？為什麼要救她？更重要的是，為什麼找「我」救她？ 我低頭看著施谷芳，輕聲問：「救妳？妳在說什麼？」 施谷芳用空洞的雙眼望著我，只是自顧自喃喃地說：「你、你是被稱為天才的魏冷晴…… 長得帥、功課好……大家都喜歡你……你的人緣好……」 我心頭一下子火起。她不回答我的問題已經夠讓我不爽了，從她口中說出我人緣好更讓我 抓狂！ 還人緣好咧！我最重視的洛宇翔才剛剛為了妳的事和我大吵一架！妳這女人知道什麼？懂 什麼？ 原本就對施谷芳極度厭惡，盛怒之下更讓我忍不住想口出惡言。我彎下腰盯著施谷芳，但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的影響，一俯下身就覺得酸臭味一股腦兒地衝進鼻腔。 我急忙挺起腰退後幾步，由上往下注視著她，冷冷地說：「很抱歉，沒有人能夠救妳，除 了妳自己。」我很清楚這些話有多傷人，說出口後，我一瞬間感到痛快極了！ 施谷芳嚇了一大跳。她往後縮了縮，睜著雙眼畏怯地看著我。看到她挫敗的眼神，我不禁 有種勝利的快感。我知道，她被我的氣焰催殘得徹底。 「對……對不起……」微弱的話語自施谷芳口中緩緩流出。她似乎很懊悔剛剛對我說出那 些話。她沮喪地垂下頭：「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重覆的話語漸漸微弱，最後 消失在空氣中。施谷芳像一尊石化的雕像般，低著頭縮在牆角，一動也不動了。 我昂起首邁步前行，不再回頭。 洛宇翔說：「每個人都有存在的價值。」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正如同我不明白施谷芳為什麼叫我救她。 或許每個人都有存在的價值，但施谷芳卻沒有。 因為，她連自己為什麼存在都不知道。 當天夜裡，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卻怎麼也睡不好。被施谷芳撞過的左肩，像有千百隻螞 蟻爬過一般，奇癢無比。我伸手去抓，卻一絲緩解的功效也沒有。我知道，那是一種因心 理的厭惡而引起的生理排斥反應。 胸中有一股氣憋在那裡，想發作，又不知該怎麼發洩。 施谷芳為什麼要活在這個世上平白惹人生厭呀？我忿忿地捶了下床。 我又想吐了。 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我乾脆放棄入眠，爬起來點亮檯燈，拿本小說在書桌前看了起來。 紙頁上的文字在眼前跳動，我卻時不時想起洛宇翔生氣的臉，以及施谷芳蒼白而僵硬的臉 、幽微又喑啞的聲音，還有飄散在空中的腐臭氣息。 「混帳！」我忿忿地捶了下桌子，罵道：「施谷芳！都是因為妳，害我跟洛宇翔莫名其妙 的吵架！妳這個妖魔鬼怪，千年禍害！妳去死好了！」 我拍拍腦袋，決定不再想那個噁心女人的事，現在，先專心思考跟洛宇翔和好的方法。洛 宇翔從沒對我發過那麼大的脾氣，我也不曉得該怎麼做才能讓他氣消。我在腦中計畫著各 種不丟臉卻又能討好洛宇翔的方式，又在心裡一一演練，但還沒想出滿意的和好方式，我 就已經困倦地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 編輯: tiantang 來自: 118.169.169.141 (09/29 09:34) ※ 編輯: tiantang 來自: 118.160.30.74 (10/02 1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