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隊長一看到李曉龍，馬上就問：「查得怎樣？」 李曉龍自信滿滿地回答：「頗有收穫。」當下就把怎麼旁敲側擊，怎麼忍住沒有直接詰問 ，又怎麼探訪周遭店家卻一無所獲，然後怎麼想到要看監視器帶子，全都一五一十地說了 出來。 厲隊長邊聽邊點頭，似乎相當認可李曉龍的表現，聽完了後，他說：「好，待會兒就找人 幫你調帶子。很不錯嘛！你已經懂得了旁敲側擊的奧義了。一點就通，很聰明，很好，不 錯，不錯。」 突然被隊長這麼稱讚，李曉龍倒有點害羞起來，扭捏地回答：「哪有？還好啦！」 「不過，」厲隊長突然話鋒一轉：「還有改進空間。像剛剛那個情況，你其實應該要直接 問他當天開店的情形，這為什麼不能問？很正常的質詢啊？你要學著自己判斷哪些該直接 問，哪些要旁敲側擊。」看著李曉龍突然偃息旗鼓的神色，厲隊長又打個圓場鼓舞他：「 但整體來說，還是可嘉可勉，有些事情經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你一點就通已經很難得。 好啦！你稍微休息一下，整頓整頓，我先去叫人調帶子來，然後等等一起出去問話，弟兄 們已經查到羅賴把的行蹤了。」 「隊長，我可以自己去。」 「不妥，你現在的能耐還不能單獨從小混混口中套出話來。等等看我的示範。」說完就離 開辦公室出去了。 羅賴把，本名羅錸鈸，因諧音很像台語的螺絲起子，所以有羅賴把這個綽號。今年二十六 歲，十八歲畢業後即加入本市的某幫派，由於做事俐落，而且為人機靈，八年就讓他混上 了小主管的位置，負責長春街那一區域的業務，而主要的業務就是收取保護費。小張說這 羅錸鈸最近下午常在市區某間豆花店賴著，因為「想虧顧店的妹妹」。 厲李兩人不想太過張揚，只把車子停在街口，步行進入街道中。 那是一間很平凡的豆花店，不是流行的新式店面，店裡的陳設傳統質樸，騎樓放著料理的 臺車，在右手邊留下入店的通道，店裡有序地放置簡單的四方折疊桌跟可疊收的無靠背鐵 椅。 可能因為氣候已經有些涼了，店裡沒有很多人，厲隊長一眼就在進門的那桌看到了羅錸鈸 。 羅錸鈸相當好辨認，只看過一張偷拍的照片，厲隊長就記住了他的樣子。羅錸鈸有著輪廓 分明的臉蛋，濃眉大眼，俊秀高挑的鼻子，尖削果決的下巴，雖然整體而言，這張臉顯得 過分骨感，不過以當今的審美觀，絕對稱得上是帥。只是可惜這眼神太沒氣質了。 跟羅錸鈸同桌的還有兩個年輕人，看起來也差不多是二十幾歲。一個極其高瘦，幾乎跟李 曉龍差不多高，不過整個身形卻看起來只有李曉龍的三分之二，整個人細細的，連五官也 是，綽號叫阿毛；另一個則是矮矮胖胖，身高大約一米六五左右，不過寬度卻比那個阿毛 還寬，因為胖的緣故，整個臉呈現非常立體的圓，綽號叫阿輝。厲隊長突然想起小張的「 一雙筷子跟一顆貢丸的比喻」，覺得十分貼切好笑，不過他覺得更恰當的是把羅錸鈸也算 進來，組成閻羅王跟七爺八爺的三人組。 厲隊長的目光引起了羅錸鈸的注意，他用台語惡狠地問：「做什麼？」 「你是羅賴把對吧？我是刑警大隊的二小隊長，叫我厲隊長就行了，旁邊這位是李警官。 我們查到幾位恐怕跟前陣子的無首女屍案有關。」 「什麼無首女屍？」羅錸鈸不解地問。 「應該是上禮拜新聞報的十八尖山的那個。」阿毛對著羅錸鈸說。 「喔？那個啊！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死者叫王思蓉，恐怕跟你有什麼過節。」 「什麼王思蓉？我不認識，你找錯人了。」 「你可能不知道她叫王思蓉，不過如果說她是在長春街開麵店的，你就不可能不知道了吧 ？」眼看羅錸鈸還是一臉「我沒印象」的敷衍樣，厲隊長又補充說：「她繳不出保護費， 當街跟你吵鬧，你揚言要她好看。」 一聽到保護費三個字，羅錸鈸等人的表情就變得相當閃爍，羅錸鈸客氣地說：「長官，你 恐怕誤會了，我們不知道什麼保護費，誰會收那種東西？」說完故作輕鬆地笑了一下。 「是這樣啊？那恐怕是我誤會了，我只聽說你跟她吵鬧，揚言要她好看，所以就推測是為 了收保護費。吵鬧這事總是有的吧？」 「嗯，這個，我也不好瞞你啦，就會了一點細故吵架，我可能氣頭上有說要她好看什麼的 ，不過絕對是氣話，不可能真的做什麼。」 「所以是有吵架那回事了，我就不過問細故是什麼，大約也不方便啟齒，不過羅先生，因 為這件事你涉嫌重大，不過我相信你並不是真兇，所以希望你盡量配合調查，以洗刷嫌疑 。再說，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協助破案，我們警方也不會虧待你的。」 「嗯。」 「請問十八號當晚七到十點間，你人在哪裡？」 「十八號？」羅錸鈸有點支吾，「我不記得了。」 「麻煩你再想想看。」 「就不記得了，想到再跟你說。」羅錸鈸有點不耐煩了。 「那好，你今天回去想想看，我們明天這個時間這裡再見。」說完就招呼李曉龍出去了。 厲李兩人回到了街上，李曉龍忍不住說：「隊長，他很可疑。」 「怎麼說？」 「他交代不清楚那天晚上做了什麼。」 「那也不見得可疑，別忘了，他是幫派的小混混，他多的是不能跟我們交代的事情。」 「那怎麼辦？我們這要怎麼查？」 「也沒怎麼辦，其實我心裡直覺他不是兇手。問了這一趟，我更加確信。」 走了兩三分鐘後，突然背後傳來奔跑的腳步聲，有個人喊了聲：「厲隊長，等等。」 厲李兩人轉過頭，看見了是阿毛。 阿毛說：「厲隊長，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說。」 「請講。」 「那個王思蓉有欠羅賴把錢沒錯，不過真的不是保護費，就只是欠錢。羅賴把無論如何， 是不可能把王思蓉殺掉的，因為把她殺了也不會還錢嘛！不過有件事情說也奇怪，上個星 期，應該就是案發之後，王思蓉她老公，就幫她把錢還了。我要說的事就是這件。」 厲隊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非常謝謝你們的配合，這是相當寶貴的資訊，可以洗脫嫌 疑，明天的約會就不必履行了；如果沒有必要的話，跟這個案子無關的事，我們警方也不 會再打擾你們。當然如果還有想到什麼，可以留張條子給我們警局的門房。」 阿毛聽了相當高興，客套了幾句就轉身回豆花店了。 阿毛一離開聽力範圍，李曉龍就馬上問：「他們怎麼突然這麼配合？」 「我剛剛暗示他們，如果好好配合，我就不會追究別的事情，比方說保護費的事。看起來 他們當中有個聰明人，想通了這些利害關係。我看這聰明人八成是阿毛。」 「原來如此，那他說的這些可信嗎？」 「一部分是可信的。我相信是錢的問題，不過錢應該不是別的，分明就是保護費。但是為 了保護費就花這麼大力氣分屍殺人，我是不太相信的，所以他說他們沒必要殺王思蓉，這 點我也相信。不過他的話當中最有價值的就是，陳保銘為什麼在老婆死後，就弄出了錢還 保護費呢？他們之前不願意繳，應該是缺錢才對，為什麼突然有錢了呢？你回去跟小張講 ，去查一下有沒有哪家保險公司最近支付了王思蓉的保費。」 李曉龍點點頭，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說：「可是組長，你之前不是推測是黑道示威？所以有 沒有可能是這個樣子，陳保銘跟王思蓉，不願意繳保護費，然後羅賴把等人就說要他們好 看，然後也真的做了，他們把王思蓉殺了，讓陳保銘知道，你再不繳保護費，下一個就是 你囉！於是陳保銘發現死的是自己老婆後，就乖乖繳保護費了。」 李曉龍一口氣做出推理，整個人充滿自信起來。 厲隊長思考了一會兒說：「說不通。如果說是這樣的話，他們首先就是要讓陳保銘知道自 己的老婆死了吧！可是陳保銘卻不知道，甚至有可能永遠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有客人跟他 講的話，他可能根本就不會來認屍。」 「對啊。他們本來想要讓陳保銘自己發現，結果陳保銘太遲鈍了，根本就沒有發現，所以 他們只好找人假扮客人，然後去提醒陳保銘認屍，於是陳保銘就來認屍了，認完屍以後， 陳保銘就驚覺自己被恐嚇，於是乖乖繳了保護費。」李曉龍似乎對於「乖乖繳保護費」這 件事情相當執著，接連講了兩遍。 「不對，不對。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根本用不著把屍體分屍，因為他們就是打算讓陳保 銘知道是他們殺了王思蓉，他們根本不怕人知道是他們幹的，壓根就不怕陳保銘告發他們 ；也就是說，他們要不是不怕法律制裁，就是確信法律制裁不了，那分屍這種為了遮掩自 己嫌疑的事情，又何必費力氣做？」 李曉龍領教地說：「好像有道理，我怎麼完全沒想到呢？」 「這就是經驗，多多磨練就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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