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再有人來認屍，已經是一星期之後的事了。 李曉龍一進辦公室，厲隊長就一把勾住他的肩說：「有人要來認屍，走，跟我去。」 李曉龍匆忙地把吐司起士蛋跟奶茶放到桌上，就被拖拉出去了。走廊上站著一個大約三十 來歲的男人，中等身材，跟厲隊長差不多高，外表看來有點粗魯；既粗且亂的眉毛，眼白 過多的雙眼，眼神漂移不定，給人一種暴躁的印象。他自己報上了姓名，姓陳名保銘。 陳保銘死盯著放置屍體的抽屜。拉開的瞬間，他的眼神游移了一下，雖然短暫，但仍是被 厲隊長捕捉到了。陳保銘打量著屍體，上下看了一遍，就抬起頭，有點遲疑地對淮安說： 「看起來好像真的是我老婆。」 厲隊長覺得奇怪，怎麼這樣看一眼就認得出來，忍不住問：「你怎麼確定的？」 「就這套衣服。吵架那天，他跑出去的時候，就穿這個。」 「吵架那天是哪天？」 「我想一下，好像是……十八號晚上。」 「你們吵了什麼？」 「記……不清楚了，就一般的小事，錢的事。」陳保銘回答得有點侷促的樣子。 「怎麼出去那麼多天你沒找他，都不著急？」 「就吵架啊！在氣頭上會擔心嗎？」 「那今天怎麼會想到來認屍呢？」 「就因為想到他可能遭到意外，有客人跟我說的啦！說看到新聞有一具不知名屍體，今天 才突然想到來看看，沒想到真的是。」 「是這樣的，單憑衣服我們也不能就這樣確定死者是您的夫人，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尊夫人 的血型？或者身上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記可供我們確認的。」 「不知道，什麼血型？啊不過，印記有啦！」 厲隊長挑了一下眉說：「是什麼？在哪？」 「啊就屁股溝裡面有顆痣。」 厲李二人相視一眼，均想：「這不是他們方便檢查的部位。」 兩人請人帶陳保銘回辦公室等候，就等在冰庫門口。十五分鐘後，鑑識人員走出來對他們 點點頭。是的，那邊有顆痣。 「那種位置，應該也只有老公會知道了吧！」 厲隊長同意地點點頭。 兩人回到辦公室，正式做陳保銘的筆錄。厲隊長問話，李曉龍書寫。 「陳先生，麻煩借我一下你的身分證，然後簡述一下你的個人資料，在哪高就？」厲隊長 客氣地說。 陳保銘遞上了身分證說：「我在長春街上開麵店。」 「長春街的哪？麻煩寫下住址。」 陳保銘寫下了住址。 「那尊夫人的個人資料？」 「他叫王思蓉，王就是那個王，思就是思念的思，蓉就是一個草字頭，對對，就那個字。 今年三十一歲，跟我一起開店做生意。」 「尊夫人失蹤的當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 「就吵架！吵一吵就走了。」 「吵什麼？」 「我剛不是說過了嗎？就錢的事。」 厲隊長解釋說：「是這樣的，我們這是在做正式的筆錄，所以重問一次。回到正題，你說 尊夫人吵一吵就出去了，有人看到嗎？」 「我們家就我們兩個人，誰會看到？」 李曉龍突然插嘴：「也就說沒人看到他出去，很有可能是在吵架的盛怒之下，你失手殺了 他，然後說他氣到離家出走。」 「我……你…我……，胡說八道！」陳保銘猛然生氣了。 厲隊長白了李曉龍一眼，轉頭趕緊笑笑地打圓場：「陳先生，對不起，別介意別介意，這 只是這隻菜鳥的一個幼稚的假設，沒有認定你是兇手，只是我們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對吧 ？不過如果你是兇手的話，有很多事情是說不通的，比方說你幹嘛把頭砍下來了，又來認 屍呢？」 陳保銘聽到了立刻贊同地說：「對啊！對啊！我幹嘛這樣呢？」 「所以，不論是多小的事情，麻煩你回想看看，尊夫人平日有沒有跟誰有恩怨口角的？」 「恩怨喔？有個叫羅賴把的，每個月來跟我們收保護費的，我老婆跟他口角過，他揚言要 讓我老婆好看。」 厲隊長跟李曉龍交換了一個眼神。 「羅賴把？」 「就螺絲起子的那個羅賴把。」 「這是他的本名？」 「我不知道，大家都叫他羅賴把。」 「為什麼口角？」 「他保護費收太兇了，我們繳不出來。」 「還有其他人嗎？」 「還有我前女友，林彥均；她前男友，張晏龍；當時分手的時候有點糾紛。還有她表妹， 因為她出車禍破了相。然後還有她欠陳敬德一筆錢。」 陳保銘一口氣說了一串嫌疑人，厲隊長跟李曉龍又交換了一個眼神。 「你有他們的聯絡方式嗎？」 「羅賴把沒有，其他的要回去找找。」 「好，那麻煩你找找，找到再通知我們。相信你也會希望我們早日將殺害尊夫人的凶手繩 之以法的。」 陳保銘好像有點尷尬地點點頭，起身走了。 陳保銘一走，李曉龍就說：「我覺得這個傢伙很可疑。」 厲隊長一聽，忍不住一把火上來，開口就罵：「講到這個我還要罵你，哪有人這樣作筆錄 的。他是有點古怪，不過要說是可疑還言之過早。我們刑警辦案最忌太早鎖定嫌疑人，更 忌鎖定後讓對方查覺他是我們主要的懷疑對象。」厲隊長藉機教育李曉龍；眼見李曉龍不 答話，又接著說：「如果太早鎖定嫌疑人的話，我們的思考會因此定型，辦案中就不免一 廂情願的去蒐集符合我們想像的資料，這樣一來，可能就離真正的真相越來越遠了。然後 如果我們鎖定了對象，又讓他查覺的話，要是他真是兇手，可能就打草驚蛇了。」 「我沒有想要打草驚蛇，可是陳保銘真的很奇怪，不是應該問清楚嗎？」李曉龍抗辯。 「查案有很多方法，不一定全要問當事人，再說你都懷疑他了，他說出的話能信幾成？問 也有很多技巧，可以旁敲側擊。」 「旁敲側擊是要怎麼敲？怎麼擊？」 「一時難以舉例，有機會的話示範給你看。」厲隊長看到李曉龍似乎閃過一絲不以為然的 神情，他接著說：「不過，他是有古怪的地方，有些事語焉不詳的。比方說他們當晚吵架 的內容，還有為什麼這麼晚才來認屍等等。不過當事人語焉不詳未必就是兇手，畢竟我們 是警察，在面對我們的時候，有很多真的只是小事情的事情，大家講起來就莫名其妙有很 多顧慮。這些是我辦案多年的經驗。」 李曉龍點頭表示領教。 厲隊長沉吟了一會又說：「陳保銘很奇怪：第一，他為什麼這麼晚才來認屍？說在氣頭上 實在有點說不過去。第二，他為什麼要切割屍體，如果說是為了隱藏死者身分似乎是說得 通，可是如此一來，他又為什麼要出來認屍呢？」 「拖延時間會不會是為了隱藏什麼證據？」 「我也想過這一點，他要掩飾什麼證據？還有第三，問他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物，竟然 像背書似的，連珠炮地說了一串出來，這是做什麼？放燻紅魚嗎？」 「我也覺得很奇怪，一般來說，被問這種問題，都會要先想一想。」 「不錯。不過他提到的幾個嫌疑人當中，其中有一個可以首先查一查。」 「羅賴把？」 「不錯，真是孺子可教。還記得我之前覺得可能是黑道犯的案子？曉龍，跟小張說去查查 羅賴把這個人，你去查一查陳保銘案發當天的形蹤，晚上七到十點的時候，他人在哪。」 「遵命。那隊長你要幹什麼？」 厲隊長瞪大雙眼，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要寫這些紙本作業。」說畢，拿起手上的那疊 紙往李曉龍頭上一擊，又說：「再說，什麼時候輪到你過問我的行蹤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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