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聽一次〈日光機場〉好嗎？』我默默對自己說。 看到今天報紙副刊有篇名為〈日光機場〉的文章，幾乎在同一時間，我想 起那首許茹芸唱的同名歌曲。 細讀下去，文章裡的確在說許茹芸曾經紅透半邊天的〈日光機場〉。兩個 流行音樂工作者大嘆榮景不再，只能在〈日光機場〉縹緲的歌聲中憑弔那 段曾經繁花遍地的往昔。 那確實是台灣唱片工業最蓬勃發展的歲月，流行歌手唱片銷量動輒數十萬 張司空見慣，天王天后級的人物衝破百萬張也不足為奇。我在這波台灣流 行音樂史上空前絕後的高峰中度過我的青少年時期。那時候，逛唱片行是 課餘時間最重要的休閒活動之一，流行歌手的動態是同儕間必不可少的話 題。那時候，好像什麼人都可以出唱片似的，歌喉平庸無比的籃球選手把 出唱片當作進軍演藝圈的跳板，過氣的影視明星期望透過出唱片再度挑起 大眾目光，就連許多海外歌手也爭相前來分食這塊唱片大餅。 整個流行音樂圈猶如大浪淘沙一般，有的人奮勇破浪前行，有的人輕易被 沖垮岸邊。而許茹芸，正是在這風起雲湧的年代中，最異軍突起的一位。 當年，五官談不上漂亮的她，以一曲〈淚海〉打響了知名度。有段時間， 不管走到哪裡都可以聽到她氣若游絲的嗓音，楚楚可憐地唱著：『你怎麼 捨得讓我的淚流向海……』其後推出的《如果雲知道》、《日光機場》兩 張專輯，更是藉著她獨樹一格的『芸式唱腔』，坐穩流行音樂天后寶座。 後來開始有人說，許茹芸太過商業化，唱片張張大賣也不過是商業包裝奏 效的結果。我卻寧願相信，她的歌本身不俗，才能如此受歡迎，畢竟要找 出『剪一段日光，解愛情的霜』這樣的意境，也不是隨便哪個歌手都有。 況且她的演唱實力也是不容忽視的一部份，種種商業操作也只是推波助瀾 的手段，不足以構成她傲人成就的全部。 『再聽一次〈日光機場〉好嗎？』我又再一次對自己說。 日光機場。破曉。愛在黑夜。給我一分鐘不想你。金絲雀。讓你走。 專輯裡大半歌曲都仍然記憶猶新，隨口哼上幾句都沒問題。首波強力主打 〈日光機場〉，講述一段纏綿悱惻的異國戀情，遠赴日本伊豆拍攝音樂錄 影帶，更添異國情懷，柔雲舒捲的招牌氣聲飄盪成勾魄的心碎結局。記得 當時唱片尚未上市，陶晶瑩便在自己主持的《娛樂新聞》搶先播放片段， 廣邀電視機前的觀眾聽寫歌詞，全對可獲贈小禮。順著播放順序就會來到 第二主打〈破曉〉，搭配蕭薔和楊林主演的九點檔電視劇的主題曲，劇情 至今依稀還有印象。 『那麼，就讓我再聽一次〈日光機場〉吧！』 按下播放鍵，這是一個讓我徹底重溫年少情懷的夜晚。老去的年華，不老 去的歌。 ＊延伸閱讀：嚴云農，〈時事點歌簿／日光機場〉 http://udn.com/NEWS/READING/X4/7527749.shtml 在送你去桃園機場的路上，你啃著出發前特地繞路去買的麵包。 「喂，吃過這家的『黑眼豆豆』嗎？」你滿嘴巧克力黑，口齒不清地問。 「有啊。」 「超好吃的。」你在盛讚中帶著哀怨。「唉，回北京就吃不到這麼讚的麵包了。」 「那留下來不就得了。」我乘機當起故鄉的說客。 「留下來？」你睜大了眼睛瞪我。 「現在我們這一輩的台灣唱片人七成去了大陸，剩下的也得兩岸飛來飛去，我回來幹麼？ 喝西北風啊！」 「也是。」 在上班時段的堵車裡，車子剛擠過泰山收費站，公路兩旁興建中的高架橋像糾纏的蛇，以 一種醜陋又霸道的姿態吞食原有的車道。 我握住方向盤，靜靜隨車陣走走停停，曾幾何時，「十一長假」已變成你我一年中少數能 固定聚會的時節，雖然它從來都不是我的國定假日。 「倒是你，真的不考慮來北京發展？」 「我有去啊。」我轉頭瞥了你的側臉。 「一年客串寫幾首大陸歌不叫『發展』好嗎？」你的忠告語重心長。 「再不來，好位子都被卡走囉。」 「再看看吧。」 沒有結論的對話，斷在最後一句我的敷衍裡。 你默默再啃了口麵包，然後冷不防伸手把音樂轉大聲了些，難怪，MP3播的是你最愛的許 茹芸，是那時唱腔如呵氣般，讓你深深著迷的「芸式唱腔」。 天一亮的機場　含著冰的眼眶 日光　太溫暖　一碰　融化淚兩行 沒有根的飄蕩　孤單已難計算 絕望　莫非是　愛你最後的答案 嗯，想當初我們剛入行時，唱片隨便都是賣三十萬張的年代。哪像現在，連想買CD都不知 道要去哪裡找唱片行了。 一聽到熟悉旋律，你跟著哼起90年代國語歌的榮耀，而我卻突然想起，像我這樣上網買CD 、把歌灌進電腦、傳到MP3、再到車上播的流程，是不是很蠢呀？ 以後的電腦連光碟機都要撤了，為什麼唱片公司還賣CD給我呢？ 時代變了，記得幾年前你勸過我。 別再惦記過去那個回不去的世代，世界變得很快，你不變，就等著被淘汰，就像台灣很小 ，中國很大，我們如果不踏上最大的舞台就很難發光發熱…… 我想起你說這話時的亢奮，像準備出航挑戰大海的水手，而我卻宛如過於戀母的男孩，不 願離開台北陪你去新世界探險。你我之間若有似無的隔閡，好像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築起的 ，一直至今。 「我們再聽一次〈日光機場〉好不好？」車子已過南崁，再一下子，你啟程的空港就要到 了，歷經一段尷尬的沉默，你在深呼吸之後說出了你的請求。 「嗯。」我點點頭，拿起iPod，按下倒轉時光的按鍵。 其實，就算你不提，我也想再幫我們repeat這首歌，因為這是一路上你我並肩走過的回憶 啊！ 「下次回來要過年了？」 「嗯。」回應我的問題時，換你點頭。 「那……冬天我去北京找你吧！」我突然說，「去那邊看看似乎也不錯。」 「想開啦？」迎著濛濛秋陽，你笑了。 「好啊，你來我帶你去吃羊蠍子，然後再去給我的師傅按摩。」 「聽起來不賴。」 我也輕輕笑了，雖然知道自己是因為想你才有北飛的念頭，但我卻什麼也沒多說。 我只是靜靜聽著許茹芸繼續呵氣，然後開始期待，下一次與你在異鄉的重逢。 【2012/11/28　聯合報】 -- 記憶是潮濕的慢板。 http://www.wretch.cc/blog/chiensreis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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