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eterlee97 (瑋美絕倫迷)
看板Military
標題[新聞] 【封面故事】旗幟下別無選擇 俄羅斯戰俘
時間Wed Jun 5 11:06:03 2024
來源:鏡新聞
標題:【封面故事】旗幟下別無選擇 俄羅斯戰俘獨家專訪
網址:
https://www.mirrormedia.mg/story/20240515pol001
內容:
烏克蘭,扎波羅熱。整個採訪過程中,戰俘維持不動姿勢,身體僵硬緊繃。只有微微抿住
的嘴唇和偶爾一閃而過的眼光接觸,暗示了他平靜外表下,內心的激烈掙扎。
文、攝影|張乾琦
烏俄戰爭開打2年多以來,張乾琦前後8次前往烏克蘭戰地進行攝影記錄工作。最近這次,
他獲得批准,成為華文媒體首位採訪俄羅斯戰俘的記者。
不同於之前幾次,張乾琦隨烏軍前進,見證戰爭對這塊土地與人民帶來的殘酷、荒謬與悲
涼。這一次,他將鏡頭凝視俄羅斯戰俘,透過專訪聆聽他者之聲。他的提問和觀察角度像
稜鏡一般,照出這場絕望之戰中人性的卑微。例如,才22歲的俄羅斯中尉告訴張乾琦:「
我只想回家。」「我只有一條路可走—加入戰爭。」
這篇精彩入微的報導,由英文寫成,經翻譯後由張乾琦校正。
烏克蘭,扎波羅熱。整個採訪過程,這位年僅22歲的俄羅斯戰俘始終挺直守紀律,他的身
體維持緊繃坐正。
「我只有一條路可走——加入戰爭。沒人問我們想不想去。接到命令,我們就只能向前進
。」
這段話出自被俘中尉口中,他隸屬俄羅斯第71摩托化步兵團,在烏克蘭扎波羅熱接受訪問
。和無數其他人一樣,他的故事揭露了戰爭裡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實。
被遺棄的哨站 徒留孤寂荒涼
這次採訪與攝影的申請,得到出乎意料之外的積極回覆,特別是這裡距離前線如此接近。
這個難得的機會讓我壓力重重,整晚輾轉難眠。
內心的期待和會面地點的現實之間,有顯而易見的落差。上午10點鐘,我和我的新聞嚮導
來到一處孤零零的加油站,時間在這裡彷彿停滯,一輛鏽跡斑斑的灰白色中型巴士,停在
飽經風霜的磚造建築旁。剝落的油漆和用木板封住的窗戶,輕訴它被遺棄的故事。只有下
垂的加油槍如鬆弛的氣球,和油表上謎樣的數字,留下最後一次加油的無聲見證,一切早
已是過去式。
烏克蘭,頓巴斯。一名軍人獨自佇立,查看被戰火破壞、滿目瘡痍的景象。在此同時,居
民載著非政府組織(NGO)發放的人道救援物資,騎腳踏車回家。
被遺棄的前哨站外,烈日炙烤的荒原在眼前開展。乾裂且不平整的草地往外延伸,間或穿
插奄奄一息、只剩枯枝的灌木叢。詭異的寂靜籠罩四周,只偶爾被風的嘆息打破。
突然之間,令人透不過氣的沉默被打破。刺耳的尖嘯聲宣告軍方的車隊到來,迅速在地平
線劃過一道道模糊的軌跡。匆匆見識的原始力量,是不寒而慄的提醒,進一步放大被遺棄
哨站的不安感。
一輛白色豐田Corolla汽車,2000年代初遺留的產物,停在鏽跡斑斑的公車後面,在荒涼
景象中顯得突兀。車窗的深色玻璃遮掩了車內的人影,他們的出現,為原本就費解的場景
添增了擔憂。
烏克蘭,頓巴斯。頓巴斯一處荒涼的前線。一門105mm榴彈砲在砲彈發射後瀰漫煙霧,與
背景的枯樹形成強烈對比。
10分鐘之後,一輛掛著軍用車牌、沾滿泥濘的黑色SUV休旅車開了進來。我的新聞嚮導和
駕駛打了個簡短的招呼,他是中等身材、臉色嚴肅的男子,穿著橄欖綠外套,除了槍套裡
的手槍之外,沒有任何可辨識的標記。他所屬的單位,究竟是烏克蘭軍情局(GUR)或是
安全局(SBU),始終不得而知。我們繞著破舊的建築走了一圈,當我們經過豐田汽車,
深色玻璃車窗裡身影的晃動,讓我們有機會瞥見這位戰俘:拉低的毛線帽遮住了面容,帽
子邊緣在眼窩處緊緊纏繞藍色膠帶。然而,光線的變換和深色玻璃,讓景象模糊不清。
踏入約80平方公尺的建築裡,面對的是灰塵和昏暗—封閉的空間裡,瀰漫著沉悶的空氣和
隱約的霉味。剝落的油漆、粗糙的梁柱和結了蜘蛛網的縫隙,說明它被忽視的情況。高低
不平的地板放了生鏽的隔板,還有些散落的麥稈—這是過往生活的痕跡,或許曾養過牲口
。外頭些許的光線,透過釘木板的窗戶和一扇壞掉的門,勉強穿入近乎漆黑的房間。
烏克蘭,頓巴斯。一架飽經風霜的米格戰機矗立在頓巴斯一處前線的城鎮。做為戰火衝突
中的象徵,它代表永不止息的飛行精神。
2扇車門猛然關上。片刻之後,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這名軍人,身高明顯超過190
公分,如公牛一般魁梧,滿臉濃密的鬍子,流露咄咄逼人的氣息。他全副武裝、手持步槍
,把蒙上面罩的俘虜推入陰暗的空間。戰俘的雙手被綁,眼睛被矇住,保持站立不動的姿
態,直到軍人拿一個破舊的木箱讓他坐下。
烏克蘭,克拉馬托爾斯克。一名40歲、來自特維爾的俄羅斯被俘軍人,展示身上損傷的部
位,包括他受損的指甲。
這位表情嚴厲、滿臉濃密黑鬍子的烏克蘭軍人,壓低了聲音跟臉色嚴肅的男子說話。手腕
快速一翻,他戴好頭套遮隱自己的面容,烏方軍人戴上頭套是不讓戰俘記得他的長相,避
免日後遭指認。他動作俐落地用軍刀移除俘虜頭上和手上的藍色膠帶,並將毛帽拉至額頭
,金屬刮擦的聲音,在近乎寂靜的環境裡發出刺耳的回音。
「綁膠帶的俘虜也許比較能呈現全貌。」我小心說著。「當然沒錯,不過我們不希望我們
被俘虜的士兵在俄羅斯也受到這種待遇。」我的新聞嚮導如此說。不過,到了晚上晚些時
候,我發現他已經用他的手機拍下綁了膠帶的俘虜照片,還把它們傳到他的IG限動!
烏克蘭,克拉馬托爾斯克,2023年12月23日。3名被俘的俄羅斯軍人,被判定為「戰俘」
身分,據稱他們無意戰鬥,隨著一支來自西伯利亞的突擊旅被派至阿夫迪夫卡附近,幾天
之後便被俘虜。一名烏克蘭士兵,手握AK步槍,嚴密看守他們。
《日內瓦公約》,特別是第三公約關於戰俘的部分,雖沒有明文禁止發布囚犯的名字,但
是概述了各種關於這類情況的保障措施。
年僅22歲 歷經戰爭風霜
「這位是張亁琦,來自台灣的攝影記者。」新聞嚮導幫我做了介紹。我簡單瞥了這位戰俘
一眼,他點了點頭,同意採訪和拍照。不過,基於不危及他的人身安全,我們隱去他的姓
名,也不使用採訪過程中所拍攝的露臉照片。
烏克蘭,頓巴斯。一條柏油路穿越東烏克蘭戰火蹂躪的頓巴斯地區,路旁是成排的長草,
遠方的一排樹點綴在地平線,天空多雲,微露出幾抹藍色。
這名年輕人,身高約180公分,臉龐年輕、五官端正。他穿的不是戰俘營的藍色制服,而
是身著軍服,深褐色的迷彩服剛剛清洗過,但仍留著無法抹滅的戰爭痕跡。他的聲音低沉
、近乎耳語,以致我的新聞嚮導不得不調整手機錄音的距離,以便錄下他的話語。中間有
一度,全神聆聽的軍人直截了當做了手勢,表示需要放大音量。
整個採訪過程,他全身散發一種靜默感,除了嘴唇的簡單動作和偶爾的眼神交會,他的姿
勢始終一動也不動。
烏克蘭,頓巴斯。士兵孤身一人駐守前線的崗哨。乾涸的大地向外延展,一大片貧瘠的畫
布裡,只有抗旱灌木的嶙峋枯枝奮力存活。
出生於伊斯坦堡,在車臣長大,這位22歲的中尉,畢業於位在阿穆爾州的遠東高等軍事學
院,原以為自己走上的是命中注定的軍旅生涯。然而,戰爭的殘酷現實很快粉碎了他原本
的認知。
訪問在2023年11月4日進行,同年12月底,我再次前往烏東克拉馬托爾斯克採訪拍攝另外3
名戰俘。這份摘要除了記錄一些數據細節,和俄羅斯被俘中尉臉上流露的疲態,我也想深
入挖掘他的經驗。透過他自己說的話(經過翻譯轉述),在此呈現他未經修飾的真實情緒
和觀點。
被迫走上前線 恐懼時刻相隨
甫自軍校畢業,俄羅斯軍方就告訴他這是他的責任。命令就是命令。戰爭已在烏克蘭爆發
,他們需要軍官上陣。回憶當時,他說:「我只有一條路可走—加入戰爭。」話在喉嚨又
吞了回去。「沒人問我們想不想去。接到命令,我們就只能向前進。」這種盲目的服從,
被迫朝他無意參與的暴力前進,至今仍是他心頭難以揮去的陰影。
烏克蘭,扎波羅熱。暮色點燃了天空。火紅的夕陽朝地平線流淌,在平原上拉出一道道的
陰影。絢麗的橙色、紅色和粉色在廣袤的大地上悄聲舞動。樹影巍然屹立,其枝椏在壯麗
的景色中格外醒目。
俄羅斯軍方在2023年9月將他送到第71摩托化步兵團的前哨陣地。那是個擁有26名士兵,
準備好防衛工事的精實單位。他們的任務是防守羅博季涅區(扎波羅熱的東南部)的一個
森林地區。任務從裝備檢查開始,隨後進行疏散工作,協助平民逃離火線。一種沉重的不
安感始終瀰漫在空氣中,因為戰爭總有辦法將一切扭曲。他們照理說是防守者,但是恐懼
時時啃嚙著他們。猛烈砲火如雨傾盆而下。坦克在遠處轟隆作響,時刻提醒他們正面臨的
火力。
當問起他的單位配備什麼樣的武器,他回答:「機關槍、反坦克武器和榴彈發射器。我們
有坦克和砲彈。我不知道(在步兵團裡)各自的確切數量。」
烏克蘭,頓巴斯。一輛汽車孤零零被遺棄在大雪覆蓋的土地上。烏克蘭持續的衝突已經導
致廣泛的損害,包括基礎設施的受損以及數百萬計的人們流離失所。這樣的景象提醒我們
,戰爭帶給人們的巨大代價。
至於在空中嗡嗡作響的無人機,則是他們必須面對的嚴峻現實。它們時時刻刻監視著他們
的一舉一動。「我們最關切的是無人機目標是什麼。有些是用在偵查,有些負責傳遞砲擊
的座標參數。那是我們最擔心的。至於FPV(第一視角無人攻擊機),就要看誰的手腳快
。」也就是說,是無人機快,還是被瞄準的目標尋找掩蔽快。
他提到大部分時候,他們只能沉潛待發,等候即將出現的下一波攻擊。患難與共的情誼就
是在恐懼和共同的困境中建立的。但是它無助於抹除隨時可能沒命的囓心感受。
烏克蘭,頓巴斯。車內積了厚厚一層泥垢,擋風玻璃沾滿泥濘和雨水,只能勉強窺見外面
惡夢般的坑坑洞洞。不停的顛簸和窗外模糊的世界教人昏頭轉向,提醒人們戰爭對這趟旅
程的無情掌控。
此外,他說有一半的人並不想待在那邊。有的人是為了錢打仗,有的人是基於他不能理解
的理由。但剩下那一半的人,包括他在內,則只想要回家。
這場戰爭的觸角不斷延伸,而且比任何人想像的還要混亂。他說在他們的防禦地區,他們
遇到了瓦格納集團的士兵。「在我的駐點有一位。在另一個駐點有2位。在我駐點的這一
位,曾在巴赫姆特附近參與戰鬥,其他2位則是從非洲回來,第一次加入烏克蘭的戰事。
」
隊友折損過半 上級指揮不力
然後是人員的損失。原本一開始他們有26人;在他被俘虜時只剩下12人。有人死於砲火,
有些死於槍下。至於傷者,有些人撐了過來,有些則否。一切變得模糊不清,它成了一場
他從未曾想要參與,為求生存的絕望之戰。
烏克蘭,克拉馬托爾斯克,2023年12月23日。一名58歲、原本來自聖彼得堡的俄羅斯被俘
軍人,他聲稱自己是在街頭被俄羅斯軍方人員強行帶走,在調派之前先被分配到西伯利亞
的突擊旅。
回頭來看,他責怪領導階層。他們把他和他的戰友們派來,但情報錯誤、補給不力,似乎
只想用更多的人來解決問題,而沒有認真規劃贏的策略。不令人意外,逃兵的情況開始出
現。他說每個單位大約有5%的人憑空消失,不願接受自己被分配的命運。懷疑的情緒開
始蔓延。有耳語流言說,實際傷亡人數在35萬到40萬人之間,勝利只是痴心妄想。
接下來,他被俘虜了。他遭到包圍,與部隊斷了聯繫。他話語中流露著苦澀:「你看,我
之所以在這裡,正是因為我的指揮官們遺棄我,不提供支援,讓烏克蘭人得以把我包圍。
」如今他成了戰俘,背負著他所見和經歷的沉重負擔。戰爭或許關乎責任,但是也關乎破
滅的人生和埋葬的夢想。這是他從不想面對的殘酷事實。
烏克蘭,扎波羅熱。擋風玻璃穿了一個洞,蛛網般的裂痕向外輻射。雨水順流而下,模糊
了外在支離破碎的世界。鋸齒狀邊緣的圓孔,毫無疑問是彈片所打穿;它冷冰冰地提醒我
們,潛藏在前線的危險無所不在。
他訴說他的苦難經歷,聲音在寂靜中迴盪。
這篇摘要期望能帶你身歷其境,但它只是這場巨大衝突的一個視角,一個單一的碎片,從
龐大敘事中剝下的一個片段。整個大的圖像依舊模糊難辨,由無數線索交織糾結的網,各
自隱藏了一塊拼圖的碎片。誠然,官方認可的戰俘交換或許可提供真相的一瞥,但即使如
此,不確定感依然揮之不去。
烏克蘭,頓巴斯。落日的餘暉,穿過蒙著灰塵的車窗撒落,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在不平坦
的道路上每一次的顛簸,都令整個車身震顫,強烈提醒在前線隔著車窗外頭的殘酷現實。
如今的挑戰,不光是要看得清楚,還得在曾經平坦的道路上,小心翼翼迂迴穿梭。
凜冽寒風挾帶腐敗樹葉的淡淡氣息,標示著冬天的來臨。光禿的樹枝隨著微風吹拂,如爪
子般抓撓鉛灰色的天空,製造出微弱的低語。在此同時,那位神色堅毅的烏克蘭士兵,已
經用膠帶固定了俄羅斯中尉的毛線帽,並綑綁他的雙手。3扇車門快速地接連猛然關上。
分毫不差,就在上午10點30分,我目睹黑色SUV休旅車和白色豐田汽車消失在遠方,留下
一片塵土飛揚和令人顫慄的終結感。這並不是出發,而是消失;一段從被遺忘的驚悚片裡
撕落的場景。
更新時間|2024.06.05 09:55 臺北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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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在歷史的滾滾洪流前 無法做出任何的改變
只能被迫隨著滔滔洪流綁著 載浮載沉與隨波逐流
時代演進雖會改變歷史呈現 悲劇故事卻不斷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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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F:推 ccc73123 : 22歲就中尉 俄軍真的很缺兵06/05 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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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F:推 kendo26kimo : 那是105mm砲嗎?感覺不像! 06/05 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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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簡單排版 晚一點有空再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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