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owhere2hide (nowhereman)
看板LGBT_SEX
標題Re: [ ] 你的靴底沾滿了邊境的泥沙
時間Sat Oct 1 04:00:11 2011
: 2.
: Klaus低低地說了一句話,聲音之低我幾乎要聽不見︰
: 「……我不是同性戀。」
: 他將上半身挨近我。我聞到了他身上雨水、汗水,廉價肥皂以及搓揉菸草葉
: 發出既刺鼻又成癮的氣味,那種氣味,他頭髮裡的氣味,他淌著雨水的頸間
: 的氣味,他生滿腋毛的腋窩的氣味,Klaus的氣味。
: 「我知道,」我聽見我自己說。「我也不是。」
: 然後我們接吻。
3.
每個人都說一段關係中第一次接吻的經驗最讓人難以忘懷。
對我而言,和Klaus,那一次的親吻回憶起來只有濕淋淋的觸感--我甚至分
不清是因為在下雨?還是因為Klaus生滿鬍渣卻滴著水的下巴不斷磨蹭?或是
他的溫軟的舌頭包覆我舌尖的觸感?
他原先用雙臂抱住我,隨著親吻位置的下移,在我背上他的大手也漸漸滑落;
最後他捧起我的臉,粗魯強硬且不由分說地將舌頭伸進來;所有我能做的只有
用下唇順著他親吻的節奏刮蝕他的下巴,軟化他的侵略。
我們鼻子貼著鼻子,像扭毛巾的雙手相向旋轉磨蹭。Klaus臉上皮膚的觸感。
Klaus臉上的氣味。Klaus頰上渣人的小鬍刺。同一時間來自不同感官的經驗、
刺激和感覺,感覺,我們同時在感覺,卻也同時讓這些感覺迅速的漂浮過感
知的表面,洪水一樣沖過了思考的能力,雨聲厚重我們卻充耳不聞。
終於我們停下,Klaus用他汗濕的額頭抵著我的,呼吸沈重,每一口氣都噴在
我胸前,像一隻叼著最喜歡的玩具跑回來的大狗喘著大氣。
雨聲厚重但我們充耳不聞,我們只是維持這個姿勢然後Klaus漸漸收束他的手
臂,將我緊緊地扣著,呼吸連著呼吸,腹連著腹,因為彼此呼吸的不一致而相
互衣物摩擦,又濕又黏。
"Scheiße."Klaus說。
◎
我完全不記得我們是如何分開並回到教世主教堂和其它人會合。當我們抵達時
大家也都濕的像是浴缸裡的毛巾;但天氣卻在這個時候開始放晴。
高原上的天氣瞬息萬變,卻又猛烈。
人生或許也是如此,我在離家千里之外的地方,遇到同樣來自異地的男人,然
後親吻。我從未交過金髮碧眼的男友;但這不是第一次我喜歡上白人了;國二
的時候我曾住在加州橘郡的阿姨家裡,讀了一年當地學校的七年級。當時班上
有個男孩Nathan,爸爸是牙醫。他就是那種在高中會變成jocks的男孩,在我
最討厭的lacrosse比賽裡總是出盡鋒頭。他是個漂亮的褐髮男孩,鼻子高挺而
肉厚,現在回想起來可能有點猶太血統。
那時候太空戰士八剛出在電視遊樂器上,只有我們家有。我邀請他來我家玩,
他操控男主角史克爾(Squall)和女主角莉諾亞(Rinoa),而我則用金髮的小混
混配角賽魯(Zell)。其實相關細節都已經很模糊了;我只記得那天我們肩並肩
地坐在客廳,他的左肩和我的右肩輕輕地抵在一起,偶爾因為要累積召喚獸的
威力而狂按按鈕時而碰撞。
當時的我覺得那個下午無限美好。南加州的陽光穿過我阿姨為客廳落地窗選的
黃色窗簾照在我們背後,於是我們一下子就汗流浹背了;「超熱的,」Nathan
說,然後讓陸行鳥停住,拉長手臂快速地脫去了T恤。
那個13、14歲的男孩有著細瘦卻結實的身型,比班上所有男孩都還早開始做伏
地挺身,比班上所有男孩都要早發育的身高,年輕的胸肌美好地呈現方形的微
微隆起,和一個台灣男孩所知道的所有同學都不一樣。
我回到台灣繼續完成學業,高中、大學、當兵、工作。一年後我辭去工作,買
了一張飛到德黑蘭的機票。「辭了工作你要幹什麼?」老闆問我。
「不知道。」我回答。「我要去找找。」
我和我的旅程始於伊朗,向北進入亞賽拜然,在里海邊和亞賽拜然漁民一起大
啖新鮮的鱘魚;接著我邁向亞美尼亞,從回教世界走到基督教世界的角落;路
上的女人穿著也從回教黑袍變成了迷你裙。繼續向西行至喬治亞,在喬治亞喝
了無數的伏特加之後我沿著黑海向南進入了土耳其,然後在這裡,在這裡的邊
境遇到了Klaus。
在我旅行的中途遇到了這樣的一個男人,我想著,盯著坐在我前面的Klaus的
後頸,短髮已經沒有了剛推過的斜度,濕淋淋地糾結在後頸根部,緊貼著後背
的領口露出一點汗毛的痕跡。連背上也有汗毛。我想著,小卡車在回去卡爾斯
的路上左右顛簸,美國情侶已經頭靠著頭睡著了;車內大家的身體都放棄抵抗
地隨著馬路上的起伏搖晃,但我只是盯著Klaus的背影,好像這樣聚精會神地
把目光集中在他的後背上就能看穿他的心思一樣。我希望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希望我知道我該怎麼做。
回到卡爾斯之後大家都迫不及待地跳下除了羊臊味--現在又多了濕霉味--
的車廂,伸伸腿、抽根煙。眾人相互擁抱、道別、交換旅行的訣竅,然後各自
拖著行李消失。Klaus和我回到前一天的旅館,我們拿了寄放的行李,到公車站
等前往多烏巴亞澤特(Dogubazait)的巴士開車。
前天在來卡爾斯的巴士時我們討論過各自的行程,Klaus和我的旅遊路線基本上
在土耳其東部這一塊是重疊的;由北到南,沿著亞美尼亞、伊朗、伊拉克、敘利
亞的邊境行動,最後Klaus將會繼續往南進入伊拉克北部的庫德斯坦(Kurdistan)
,而我將會向西來到地中海,從邊境進入敘利亞,前往大馬士革。
我一直想去大馬士革。這個城市光是名字就非常吸引人;我也想看看傳說中的大
馬士革刃,我們這一代的台灣男生誰沒玩過天堂?
總之,卡爾斯之後我們將會去多烏巴亞澤特,土耳其最高峰--亞拉特山(Mt.
Ararat)的所在地。
亞拉特山之所以遠近馳名是因為在聖經〈創世紀〉中明確記載了這座海拔5,165公
尺的山頂,就是諾亞的方舟最後停泊的地方。而在此處也的確發現了兩處疑似是
諾亞方舟的遺骸:一處是位在山腳下、長約184公尺的船形結構物體;另一處則
是在海拔4,724公尺,長約300公尺--接近航空母艦大小--的異質船形物體,
位於雪線之上,長年冰封,至今仍是個謎。
它位在土耳其、亞美尼亞和伊朗的交界處上,是基督教世界的聖山,也是亞美尼
亞的國徽--就放在亞美尼亞國徽的正中央。阿拉特山和亞尼遺跡一樣,屬於古
亞美尼亞王國的一部份,但現在都在土耳其境內。亞美尼亞人始終認為自己是諾
亞的第一批子孫;事實上,從亞美尼亞的首都葉里溫(Yerevan)就能眺望到阿拉
特山。當時我就決定一定要到阿拉特山一探究竟。
所以我們現在在這個以灰藍色鐵皮搭成的破爛公車站內,等待一台好像永遠不會
出現的巴士出現,帶我們去多烏巴亞澤特。這個地方塵土飛揚,張嘴說話就是準
備吃沙;所以Klaus和我只是安靜的坐著,我把玩著自己的相機,而他則是又把
Lonely Planet拿出來閱讀。
我們一直等到晚上九點。餓得受不了卻又怕錯過巴士,我們一人買了一個Kebab
站在路邊吃;我吃的Kebab是烤牛肉和茄子夾在麵包和生菜裡的,Klaus則要了一
個雞肉配紅椒口味的。
「要是巴士今天沒來怎麼辦?」Klaus問我。
「不會的。」
「如果的話?」
「頂多我們就留在卡爾斯多一晚,明天再另想辦法到多烏巴亞澤特。」
「好吧,這樣大概就多浪費了一天。反正我們是背包客,有的是時間。」
「Klaus,還有什麼辦法能到多烏巴亞澤特?」
「我不知道。共乘小巴士?搭便車?或是貼錢給運羊的小貨車?」
「嗯你是說,我們抱著膝蓋和羊群擠在小卡車裡面?不,謝了。」
Klaus抬了抬了眉毛。「只是個想法。」
突然一輛巴士開來,我和Klaus歡欣鼓舞地站起身來,巴士駛近,結果是開往
特拉布宗(Trabzon)的巴士,和我們要去的地方完全是反方向。巴士站的管理
員跑出來對我們比手劃腳地用英文說著:「等。在這裡。巴士會來。沒問題。」
「我開始不相信他了。」Klaus說。
「我們無從選擇吧。」
Klaus突然低下書,盯著我。「很難說。」
「怎麼說?」
「我說我們就走到公路的入口去搭便車。」
「Klaus,這太瘋狂了。現在已經快要晚上十點,沒有人會在晚上搭別人便車
、或是讓別人搭便車的。」
「你不知道。」
「這不用想的都知道。」
「幹嘛,你害怕?」
我笑了一下。「我當然害怕,我根本不知道在這個地方會發生什麼事?隨時
路上都會有軍隊的檢查哨,被別人打劫、偷東西,我們可能會為自己找上麻
煩。」你就是我的麻煩。
「好,我不想在這裡乾等。我要去試著搭便車。」
「好。」我雙肩一聳。
「好。」Klaus抓起背包,邁步就走。
Klaus人高腿長,一下子就走到馬路的盡頭。我站起對他喊:「別做蠢事!」
他只是遠遠地對我比了個拇指,就消失在轉角處。我開始有種他恨不得早點
脫離我的錯覺。是錯覺嗎?他只是受不了我們單獨相處的狀況。是這樣嗎?
想到這裡我其實有點火大。
一時之間,我有點想站起來追出去找他理論:採取主動的人是你,假裝沒事
的人也是你,現在擺冷屁股的也是你。我只想要一趟單純的旅行,頂多在路
上找個gay bar釣個炮友玩沒負擔的一夜情,揮揮手就能離開前往下一個城
市。
我們也只不過是接了吻和隔著衣服的擁抱,僅此而已。我們也才相處兩天。
但很遺憾的,我是相信一見鍾情的人。同理,我不相信日久生情。日久生情
是一種妥協和讓步;一見鍾情是一種本能和直覺。
性愛是動物本能,我並不打算倚賴理性或社會規範去約束;全憑直覺。
啊,糟糕了。Klaus的側臉在我腦中一閃而過。
日耳曼版本的Bradley Cooper。
該死,該死。
我抓起背包打算追出去,這時候該死的巴士來了。「多烏巴亞澤特--」管
理員扯開嗓子大吼,這無異是多此一舉,因為整個巴士站只有我一個人。
「先生,車子。多烏巴亞澤特。」管理員這次直接對著我說,手臂誇張地揮
舞著。
「我朋友剛剛走出去了,我去找他回來,可以嗎?給我五分鐘。」
「車子,多烏巴亞澤特,走了走了。」管理員說。司機從駕駛座探出頭來,
一臉的鬍子和迷惑。他和管理員用土耳其語很快地說些什麼,然後管理員很
深表同情地點了點頭,還拿出一根香菸請司機抽。到底是什麼對話情境我已
經懶得去理解了。
「等我五分鐘可以嗎?等,五分鐘,okay?」
「不行,不行不行,時間,三小時,之前,」管理員把頭搖的像是個波浪鼓
似的。「不行不行。」手也揮的像雨刷一樣。
最終我心一橫,上了車。那就這樣吧。
巴士在卡爾斯的夜景街道裡行駛,路旁放滿了小桌子,男人們在這裡喝土耳
其紅茶,玩雙陸棋,聊天。土耳其東部是回教較虔誠的地區,人們是不喝酒
的。你在城市裡看不到女人出沒,因為風土民情是婦女不得拋頭露面;晚上
的街道是男人們社交的場合,他們可以握著手聊天--保持雙手握著的姿勢
--一聊便是把個小時。低矮的小紅圓桌上點著蠟燭,放著銀色的茶具和鬱
金香形狀的玻璃杯,三個老先生垂著頭坐著,好像該失去了此生摯愛。窗景
快速移動,巴士上有人已經睡著了,發出一陣鼾聲。
巴士向西駛出市區,接著接上荒暴在高原黑夜裡的公路--沒有路燈的兩線
道公路--當然,沒有路燈,政府恐怕比網咖老闆還窮。
這時候我在路邊看到了Klaus。車燈的光暈在他臉上一閃而過。他和他的鐵
綠色大背包,T恤被兩塊結實美好的胸肌稱起,淡金色瀏海下的藍眼睛。
我回過神來。「……停車。停車,停車!停!車!」
沒等不諳英語的司機搞懂我要幹嘛,我只做了個我會把門卡住的動作,隨即
跳下車,往回跑。高原上的風既大且冷,來車的車燈閃的我睜不開眼睛。我
跑了起來,同一時間Klaus也向巴士跑來。
「你為什麼要下車?」
「你為什麼不留下來等該死的巴士?」
「我不想再和你一起走。」
「我讓你難堪了嗎,Klaus?是這樣嗎?」
「不是--」
「是你吻我的,讓我提醒你,是你--不是我--我沒有那麼缺(needy)--
全部都是你,Klaus。」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我知道為什麼我不想再和你一起走。」
"Oh yeah? And why is that?"
"Cause I like you. And I can't like you more, that's just......wrong."
"Oh, screw you, Klaus."
噢,去你的,Klaus。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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