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owhere2hide (nowhereman)
看板LGBT_SEX
標題Re: [ ] 你的靴底沾滿了邊境的泥沙
時間Mon Sep 19 02:54:52 2011
: 1.
: 「嗨,我叫Howie。」我把手伸向兩位殺風景的土耳其室友,扯開一個自認
: 為正常的友善笑臉。
2.
我的名字是李豪威。通常我在國外介紹自己的時候都說:"Hi, I'm 豪威,
like "How-Way", you know?"但等到熟了之後,他們都暱稱我為Howie。
Don't judge me. 至少這名字其來有自,不是像大多數人一樣取一個花俏
的外文名字「嗨,我是Chris,」、「嗨,叫我Catherine」、「不好意思
Richard,可以幫我拿一下那邊那個資料夾嗎?」
光在腦袋裡面想想就覺得蠢斃了。
總之,不管是"How-Way"或"Howie",今天晚上都沒有炮可打,很顯然地。
我們在卡爾斯的青年宿舍房間並不大,六張床睡滿人之後房間便顯得悶窒
。我一直到凌晨兩點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一整夜Klaus在他的床上時不時
地翻身,老舊的床板發出壓抑的呻吟。
是日晨光照亮這個城市,蘇聯佔領時期留下來建築讓卡爾斯看起來像是個
小俄羅斯;許多由東正教教堂改建的清真寺褪不去濃濃的斯拉夫民族色彩
,街道上出乎意料的景觀是網咖林立--這和卡爾斯身為一個軍事城市脫
離不了關係,世界各國的士兵的需求都差不了多少,我想。
Klaus和我並沒有多談昨天晚上的事;我們只是互道早安,梳洗,到對街
吃芝麻餅配土耳其紅茶,計畫著今日的旅程。
"...So, uh, Did you sleep well last night?"
"...Yeah sure. Not bad at all."還不住地點頭。
Right. RIGHT. 是哦。
背包客來到土耳其的卡爾斯,多半是衝著位於卡爾斯以東46公里處的亞尼
(Ani)遺跡。這塊區域自古便是土耳其人與俄羅斯人角力的區域,把亞美
尼亞人玩弄於鼓掌之間。亞尼(Ani)是中古亞美尼亞人莊嚴的首都,由於
位在絲路中點,人口一度可媲美無盡繁華的君士坦丁堡;但在蒙古鐵騎大
軍踏破了亞尼城牆之後,帖木兒的軍隊對亞美尼亞人進行了徹底的「清洗
」,亞尼因而荒廢在蔓生的野花之中,長達500多年。
要到達亞尼並不容易,儘管文化上屬於亞美尼亞的歷史的一部份,但位在
土耳其境內;而亞美尼亞人從未宣佈放棄該遺跡之正統所有權。2000年附
近此地還有零星的武裝衝突,遺跡本身則是受到軍事管制。
Klaus和我在卡爾斯的遊客資訊中心結識了一對來自美國的情侶,和三名
來自伯斯的澳洲人,我們同樣想進入亞尼一探究竟。為此我們必須共乘
一輛出租小巴士,分享車資,並申請官方的通行證。小巴士裡有厚重的羊
臊味,在前往亞尼的途中還被士兵攔下來檢查護照兩次。終於小巴士開上
高原上一處臨河的台地,亞尼的赭紅獅子浮雕拱門昂首咆哮歡迎我們的到
來。
第一眼看到亞尼遺跡城市只有震撼。巨大、厚重的石塊散落在原野上,像
是巨人的遊戲場。石砌的教堂矗立在開滿白色小花的荒野裡;教堂是東正
教樣式的,擁有渾圓的錐形尖頂以及高聳的立面;略帶橢圓的舷窗式窗戶
,以及我們無人可閱讀的亞美尼亞銘文。「救世主教堂,」我們的司機用
破破的英語說。
我們在入口處的救世主教堂分散活動,美國情侶想去尋找高點拍攝這龐大
的遺蹟群。背包客都各自有不同欣賞建築細節的節奏與步伐,誰也不用等
誰。
我帶著相機沿著河谷向下走。河谷對岸便是亞美尼亞領地,仔細辨認還能
看出那一頭的鐵絲網。高原的天空湛藍無匹,張目所及只有張狂的野花,
和幾乎細不可聞的蜜蜂嗡嗡聲。商店街的遺跡已經風化的只剩柱底,浴場
的石塊也只能大概看出端倪;草浪裡仰躺著女人浮雕,青苔攀上她的乳房
和頸部。我先向北繞去看了榨油廠的遺跡,接著往遺跡群東面前進,往500
年前亞美尼亞人開挖的採石場出發。
在荒野裡步行令人心曠神怡。陽光明亮,風是有形、穩定、完整的氣流,
得以用手指梳理或攫取;碎裂的鐵紅色石塊在花海的白色波濤中浮浮沉沉
,偶有烏鴉振翅飛起,對探險者不懷好意地尖叫。在這裡腳步無須緊湊慌
張,被路旁斑爛的蝴蝶超車是常有的事。沿著廢棄積水的採石場繞了一圈
後我往南走,在前往依區城堡(Ic Kale)的時候遇到了Klaus。他坐在地上
,以一朵嬰兒拳頭大小的黃花作為前景捕捉遠處的亞尼遺跡。
「聰明。」我挨近他寬大的背,端詳那張照片。「這張拍得好。」
「所有照片在藍天背景裡看起來都很棒。幸好我們今天天氣不錯。」
「我們很幸運。」
「是啊,我們很幸運。」
事實上是 I want to get lucky.
亞尼遺跡中最巨大的當屬於依區城堡的要塞遺跡,螺旋梯又窄又滑,但是
從上面俯瞰峽谷的景色一絕。扇貝形的房間有著弓箭手的城垜射孔,議事
廳堂由四根圓柱所支撐,所有裝飾性細節俱已淹沒在粉塵和蜘蛛網之下。
地下室作為牢房用的房間囚禁著一屋子耐陰的線蕨,像著了綠色的火。
走出要塞我們立刻發現情況不對。一大片積亂雲從西北方席捲而來,幾分
鐘前還在地平線的遠首放著閃電,幾分鐘後便已經移動到這片遺跡的邊緣
。天光黯淡,草浪劇烈跳動,Klaus和我還來不及反應暴雨就傾盆而下。
這場暴雨來的又急又快,雨勢很快就一發不可收拾。我們只好暫時放棄了
位在依區城堡山腰後,叫做「少女城堡」的小教堂,開始往回走。磚紅色
的土壤原先細緻如粉塵,一遇水便化成黏稠的泥濘,寸步難行;沒辦法撐
傘,我們渾身濕透,Klaus金色的頭髮捲曲黏在他額前,他隨手向上撥開,
露出他方正好看的額頭。開始小跑步,他的登山鞋和我的靴子再度沾滿泥
濘,Klaus和我踩倒一叢又一叢的馬尾草與野麥,像是收割卻不進食的蝗
蟲。
我們狼狽地跑到中途的神聖使徒教堂,決定在此中場休息。雖說是神聖使
徒教堂,但卻被塞爾柱土耳其人作為商隊驛站之用;我們縮身在雕有精緻
花草浮雕的圓拱門廊下,等待風暴過去。
我們全身無一不濕透了。除了被塑膠袋和防潮袋層層包裹的相機之外,我
們簡直像兩隻被誰用筷子夾起的火鍋蝦子。背包有防水布包著沒什麼淋到
雨,但身上真的是全濕了;我不知道Klaus是怎樣,但我是連內褲都濕透
了,我說真的,不帶任何雙關。
那邊Klaus已經脫去鞋襪,從襪子裡擰出水來。「哇喔,」Klaus做了個鬼
臉。「噁心。兄弟,你看起來糟透了。真的,太狼狽了。」
「什麼?」我茫然地回答,還處於有點低血壓的狀態;我剛剛一直低頭把
自己的褲子一角擠乾,沒有真的聽進去他在說什麼。「哦,對啊,我全濕
了。」
突然雷聲轟然降落,把我們驚得跳了起來。雷聲像一串戰鼓來得兇猛,漫
天雷聲大做;這邊的雷聲和那邊的雷聲相互交疊,震得我幾乎耳鳴。然後
天際剎那亮若白晝,一道落雷破釜沉星地切開雲層打在依區城堡的方向,
我看得都傻眼了。轉過頭去,看到Klaus同樣瞠目結舌的樣子,下一秒我
們相視,大笑,互相嘲笑對方臉上的表情。
「告訴我,誰剛剛說我們很幸運的?」
「我們剛剛是很幸運。」我聳肩。
「不,幸運是球打到球門柱後彈進門框內,像去年我們對波士尼亞Lahm的
那球那樣,你有看那場比賽嗎?或是,你在禁區dive,結果從裁判那裏騙
到了一個12碼罰球,那才叫做幸運。」
「等等,為什麼都是足球?幸運是,好吧,應該至少具備兩個不可或缺的
條件──」
Klaus喝了一口水。「好,哪兩個?」
「好,我首先想到的是機率;幸運的事必須是某些機率很小的事。一些不
容易發生的事。一些不是你每天日常生活中會遇到的事──」
「譬如說在土耳其邊境的高原上被雷打到。」
「──第二個條件是,它必須是件好事。它必須是件好事,好嗎?不論是
多小多微不足道的事情──」
「──如果微不足道,你怎麼知道它是好事還是壞事?你不會感覺到任何
事。」
「好,我修正。是好事,而且任何能讓你笑的事情。」
「喔喔,這就更不一定;哪一種笑?大笑?微笑?露齒笑?『我可以請你
喝一杯酒嗎』的笑?『你想要上樓來喝個咖啡嗎』的笑?『早安,你的衣
服在那邊我們還是不要一起吃早餐因為氣氛會很怪但是昨晚謝謝你我玩得
很開心』的笑?」
「你想太多了?我們能獲許可進來亞尼遺跡,就很幸運了。這地方漂亮極
了。」
我們突然沉默起來,任由雷聲完成對話。雨水從牆縫滲入,石頭的顏色漸
漸轉深,氣溫突然也變冷了起來;還是因為我淋濕了?我不知道。天空因
閃電忽明忽暗,突然我從在牆上發現青苔標明了雨水在遺跡裡的流向,像
一道指引,由綠到黃。
我想起昨天晚上他美好結實小腹上的棕色體毛,從肚臍向下延伸到我視力
不可及之處;就算是關燈入睡後,那一綹像是指引的毛髮在夜光下還是能
反射著光線,好像對我說著「這裡,由此去」。然後那條黑色的boxer就
硬生生地截斷了。那是條界線,不得輕易嘗試或跨越。我們又能從旅行中
簡單的點頭之交變成,變成什麼?就算我把手伸了進去、為他打槍口交了
,那又如何?說不定我會挨得一頓揍。
「我們約幾點集合?」我問。
「四點半。」
我看了看錶。「一小時。雨那時候一定已經變小了。」
「我們趕得上。」
「當然。」
再度沉默。
我看著Klaus的側臉和他的藍眼睛。
「我們要談一下昨天晚上的事嗎?」
幹我原本只是腦子裡面想想而已。實際上說出來比預想的還要愚蠢十倍不
止,我怎麼會就這樣脫口而出?我一點都沒打算要問的。但我問了。我為
什麼要問?這個時間點?現在這種情況?我們渾身濕透、我頂著一頭一遇
水就開始出油的亂髮而他光著腳?我在想什麼?
但Klaus沒有任何回應。
「…Klau──」
「──不,我們不談。」
「okay.」
okay.
暴雨持續。
又過了半响,Klaus才低低地說了一句話,聲音之低我幾乎要聽不見︰
「……我不是同性戀。」
他將上半身挨近我。我聞到了他身上雨水、汗水,廉價肥皂以及搓揉菸草葉
發出既刺鼻又成癮的氣味,那種氣味,他頭髮裡的氣味,他淌著雨水的頸間
的氣味,他生滿腋毛的腋窩的氣味,Klaus的氣味。
「我知道,」我聽見我自己說。「我也不是。」
然後我們接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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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自由 我是生命 我是夢幻 我是疲累 我是燃燒不斷的慾望 我是瘋狂的激情
我是空無一物 我是遊戲 我是自由 我是生命 我是夢幻 我是疲累 我是感覺 我是世界
我是瘋狂的激情 我是縱身一躍 我是慾望 我是光芒 我是不斷向上的創造力,包攬、
征服、打烙、摧毀、再生 我是莫名感覺的熱潮洶湧 我是疆界 我是孤絕的顛峰
我是空無一物
史克里亞賓(1872-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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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F:推 dolge:真的寫得很棒 請繼續加油!! 09/20 19:41
15F:推 kevinfor:最後的對話讓我想到斷背山 10/23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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