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vikk33 (vikk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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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心得] 盧斯達:超越“西方民主”、符合“我國
時間Sun Jul 10 12:09:21 2022
盧斯達:超越“西方民主”、符合“我國國情”,是一個遊蕩歐亞數百年的思想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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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盧斯達
香港知名影星成龍曾經在2009年一個論壇表示過,香港台灣太自由,“中國人是要管的”
。這句話迅速成為其本人及網絡上一大梗語,也曾引起各路媒體紛紛辯論“要管”和“港
台太自由”的命題。
縱然很多香港人會劣評成龍,但他口中的嚴刑酷法式“社會安全想像”,在香港其實有龐
大文化土壤。這種想像,經過近年官方和非官方頻道的“加強宣傳”,在 2019 年之後的
“親建制人口”裏面發酵,進而成為指導各級學校意識形態教育的鞭。其中根本的問題是
,這些新課程重新確立了“人民是需要管”的思想綱領,需在新一代之間重新確立。
發鬆思想管制,跟中國“自古以來”的水土衝突
這套理念的大致意思是,如果放任青少年“太過”自由,青少年就會行差踏錯、誤墮法網
。親建制人士痛心疾首説,香港以前太自由,看他們後來如何濫用自由!所以成龍的“中
國人要管論”,今天是慢慢逐步實行中,本來的笑談成為了現實。
具投機觸覺的政客,也知道美中正在鬥得你死我活,反美國反西方的討論風格正合中國現
時“外交戰狼”橫行的市場,於是“反美”也成為一個專門學問。建制派也開始研究和關
注美國,但只是為了指出它的衰敗一面。
有鷹派斷言,“西方”是沒希望的,西方人將被“效率低而反覆的民主制度”和“過度自
由”拖累(例如在2008年金融海嘯期間,西方發達國家的財政紀律長期廢弛終於付出代價
),終於會在大國長期競爭中落敗。西方從對外實力到內部社會秩序,上至文明風貌,下
至人民的道德生活,都會迎來崩潰和內爆。加拿大政治科學家 Thomas Homer-Dixon 甚至
呼籲加拿大政府要有準備,應付美國的內爆風險 (American Implosion) 。
吹淡風,有居安思危,也有危言聳聽。“反美”人士亦不一定停留在批判美國或者西方各
國本屆政府,有時甚至會去到開宗名義反對“自由主義”。或者反過來説:如果你不試圖
否證自由主義,就很難證成自由主義之外的路線。他們認為,西方自由主義那一翼是墮落
和腐敗的,我們不要全學西方,例如那種對人民的思想放松管制,本身就跟中國“自古以
來”的觀念和水土相沖突,會令我們滅亡。
古老的《國語》記載,當時政權已“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商鞅變秦國法,就是提供一
套更細密的組織和管理制度,把人“管”得更好,把人民這種資源用得更有效率,使軍國
化的秦國能與六國長期競爭並勝出。韓非子的學問有一大部份是關於君主如何扮演一個高
深莫測的神人,用各種陰謀和暴力嚴密保護王權和駕馭臣下。
一些戰亂之世的理論家,將世界和平的責任託付給王權,歌頌它的偉大和暴力,期望這條
紅龍鎮壓亂人,最終終止大戰亂。他們的結論是人性本惡,世界文明建設之道在於王權如
何制伏“每一個人”。這種想法後來被視為法家。法家思想是一個隱密的學派和宗教,表
面上他們是儒門子弟,但儒表法裏,這些人真正相信的是人性本惡,也認同要用極端手段
以暴制暴。清末革命家譚嗣同甚至認為,過去2000年中國之政不是表面上的儒政,而是“
秦政”,“皆大盜也”。
歷史學家黃仁宇多次感嘆中國文明“過於早熟”,到今天中國還在為此早熟付出代價。或
者所謂早熟遲熟的判斷都是比較出來。法家在戰國時期得出人性和世界的陰暗結論,歐洲
近幾百年也有一班人得出類似結論,17 至 18 世紀的啓蒙運動,令一些人思想自由起來
。“大眾主權”的想法出現,人們開始放棄以天主教傳統世界觀為信條,高舉個人自身理
性,人類一旦掌握理性、脱離矇昧,困擾人類的古老問題將會得到現代解方。那是一個人
類對自身無比樂觀的時代,一個進步的世紀,至少在學者和先進之士之間如此。
在西方:法國大革命帶來的價值洗禮
公元 1789 年,法國大革命正式爆發,熱情高漲的革命羣眾最後處死了法王路易十六,“
如果國王不死,我們乾的就不是革命而是集體叛國。”有人這樣議論。最終君權神授的貴
族權威摔得粉碎,開啓了革命委員會的恐怖時代。在革命最高潮,巴黎日日有人在斷頭台
喪命,思想家和法學家甚至想過取消基督教,以新的“理性教”(Culte de la Raison)
為人類最終救贖。臭名遠播的律師殺人狂羅伯斯比爾則也主張他自己一套的理性公民宗教
“至上崇拜”(Culte de l'Être suprêmea),同時他也是力主處死國王、將古老王權傳
統永遠埋葬的“處死派”。
革命狂熱由巴黎幅射出去,四處都是腥風血雨。後世會歌頌法國大革命為世人帶來了自由
、平等和博愛的種種崇高理念,是推翻貴族體制的一大功臣,但對當時的歐洲人來説,革
命帶來實際困擾,甚至是必須清算的罪惡。有一些討厭時代突然加速的人,變成了保守派
或保皇派,他們之後認為,是一班“啓蒙哲學家”散播了對人類的過度自信,是哲學家荼
毒青年,令新一代人不再尊敬上帝和傳統秩序。最後正如張愛玲所説:“像文藝復興時代
的歐洲人,一旦不相信死後的永生了,便大大地作樂而且作惡,鬧得天翻地覆”,越來越
多人天翻地覆,去到最後就出現了理念偉大但同樣燒殺擄掠的法國大革命。
羅伯斯比爾是盧梭的信徒或者是其歪曲者,但“普遍理性改變世界”的結果實際如此,犧
牲太大了,遭到保守派揚棄。這班人被視為參與了“反啓蒙運動”(Counter
Enlightenment Movement),當中有很多也是來自法國自身的思想家。例如保王派邁斯特
(Joseph de Maistre) 以詛咒“共和國”聞名。根據天主教教義,人類有“原罪”是寫入
經文的“事實”,加上根據大革命期間所見所聞,邁斯特肯定人們獲得自由就會成為暴民
。
因此他也反對代議民主。議會在他眼中是一班暴民、投機小資政客聯合謀奪了正統政權。
他議論:人們不會尊敬自己選出來的領袖,人民充權只會令他們不能自制地開始暴亂。君
權神授的王家,有長時間存在的大歷史感,這才是令人們不敢隨意藐視權力的根據。長期
存在的特定文化和制度一定有其神秘的合理性,不能隨意更動。人類本質愚蠢,怎樣也無
法理解百姓日用和各種古老風俗制度的秘密。
現代人消化了大革命帶來的價值洗禮,在我們眼中邁斯特有一顆屬於中世紀的腦袋:他反
對大革命和啓蒙思想,跟“現代”針鋒相對。他不是人道主義者,反而歌頌戰爭和暴力,
只要能證成殺戮是為了維護大局穩定,他就會為這個“維護宇宙秩序”的劊子手獻上鮮花
和焚香。對資本的態度也是這樣。是任資本自由流動繁榮,還是嚴酷地管制它?
歐美法西斯主義、日本軍國主義、蘇聯共產主義,都曾許諾一個能超克“英美自由民
主制”缺憾的出路,外交形勢越緊張,否定對方文明的需要就越強,最後宣稱自己是唯一
而更適合本土國情的出路。
它們都曾試圖創造趕超“西式民主”的制度
啓蒙派和反啓蒙派就為世界提供了兩條路徑,也就是一場圍繞着大革命之後“西方現代性
”的辯論。關於它實際內容是什麼,幾百年來不斷更動,但排斥這條路線成為一個傳統。
法國旁邊的德意志人很懂得排斥,一次大戰之後德國戰敗,由於受到“西方”制裁和限
制 (巴黎和會),過程中法國大力主張要苛刻嚴懲德國,德國陷入集體屈辱,思想家便得
發明一種“另類現代性”安定證明自己。一個先進現代國家,必定要像英美法?但這些國
家正在制裁我們德國,主觀上感情上德意志愛國者不可能認同這樣的“普世標準”,但又
本能明白沒可能在議會民主、個人權利和自由等方面,與制裁自己的法國英國 (西方) 並
駕齊驅。為了逃避“使用英美世界觀”而必然產生的劣等感,必須發展自己的世界觀,漸
漸發展出一條另類威權的總路線。
在威瑪共和年代 (1918 - 1933),民主實踐被評為失敗,議會“吵吵鬧鬧”而無法有力行
動,導致當年很多人對議會不敢恭維,對於自由民主有了另一種想像。“西式民主制沒有
效率,更不符合我國國情。”“另類現代性”是指當時像德國這樣的後發展國家,會希望
跨過法國的共和國模型,也能“富國強兵,超英趕美”。
德國很快就以集體和極權主義武裝自己,納粹黨向大家提供另一種宣稱能超克民主制弱點
的制度,吸引那些因體驗過“次貨民主”而深受其害的大眾、哲學家、心理學家、專業人
士等等。掌權之後,納粹宣傳部表示:“1789 年已經被我們取消。”他們宣稱自己能夠
終結 1789 年以來為禍歐洲、帶來混亂的個人、自由、民主主義,是將要把歐洲從頹廢墮
落中拯救出來的十字軍。他們帶來的“德國價值”強調義務、服從及“法治”。
歐美法西斯主義、日本軍國主義、蘇聯共產主義,都曾許諾一個能超克“英美自由民主制
”缺憾的出路,外交形勢越緊張,否定對方文明的需要就越強,最後宣稱自己是唯一而更
適合本土國情的出路。蘇聯崩潰後俄羅斯雖然貌似放棄共產主義,俄方甚至會拍廣告呼籲
選民投票,並告戒觀眾如果選錯了就要過好像共產主義時期的可怕生活,貌似俄羅斯已經
開展新一頁。
但其實可能沒有。總統普京與保守羣眾結盟,以“傳統守護者”定位自己從而獲得更大支
持。2019 年 G20 鋒會,普京表示俄羅斯人不能接受“孩子可以扮演五到六個性別角色”
,反對了西方流行的性別解構,也和應了反啓蒙傳統的“需要管制人類”大宗旨。在此想
像中,俄羅斯應是一個保存西方最後文化和舊秩序精華的堡壘,抵擋着腐化的西方文化入
侵。
二戰後的火紅年代,西方導師和青年受到左翼進步思潮吸引。毛澤東、切格瓦拉、紅色高
棉、蘇聯、伊朗神權革命、印度種姓制度等等,都曾被想像為另類出路。如果説西方先進
現代性 (無堅不摧的西式經濟、武裝和哲學) 為後發國家帶來了劣等感,那麼後發國家也
慢慢習慣了這痛,也利用這痛,以這不適和衝突來定義自己的特殊國體。
昭和時代漢學家宇野哲人曾表示,哀憐中國陷入“易姓革命,禪讓放伐”的循環,而日本
則幸而擁有千年傳承的天皇,突顯日本足以自豪的特殊國體論。日本明治憲法參考德國憲
法,大清立憲則是參考明治憲法。近代中國也是大量學日本文化,大清當然也留下了一個
龐大的後發展帝國廢墟。因此清末以來中國人也從思想裏面,攝取了那種由德意志起源、
對先進現代性的怨恨 (resentment),長大後自然仍留有謀殺先驅的慾望。
日本後來便去了攻打美國、中國和大英帝國。德國則攻打了歐洲。
所以我們時常聽到“此事輪不到美國以人權祖師爺之姿説三道四”,背後有一個橫跨歐亞
的源遠流長的傳統:他們相信人們一旦自由,就會帶來刀兵。人類是卑微的不可自制的作
惡者,需要劊子手去鎮壓。這一傳統與人們渴望自由的傳統一樣古老。
4.附註、心得、想法︰
※ 40字心得、備註 ※
其實這種論點的人台灣也充斥五百萬以上
一人一張機票送去中國定居
一切搞定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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