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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台灣] 要命的小方/南天
發信站交大資訊次世代BS2 (Fri Dec 21 03:56:53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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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嚴宏偉的古寺,已有數百年的歷史。山門之後便是天王殿,彌勒菩薩以布袋和尚之
姿正坐當中,笑容可掬;鎮守四方的四大天王雄立兩側,各持寶器,相貌威武。
兩個孩子默默地站在其中一位天王的面前,雙目直勾著眼前神像,彷彿已出了神。
這尊天王面呈青藍,怒髮衝冠,一身甲冑金光璀璨,手持一柄鋒利長劍,在四位天王
之中顯得格外霸氣威猛。
「這位是南方增長天王。」
一個溫柔和藹的聲音響起,竟是住持方丈法駕來到,但這並沒有改變孩子們的目光。
方丈毫不在意孩子們的無禮,繼續說道:「增長天王梵名“毗琉璃”,居須彌山南琉
璃埵,是守護我南贍部洲的諸神統領。」
一個孩子忽然開口問道:「甚麼叫作增長?」
方丈答道:「增長善根。」
另一個孩子道:「為甚麼握著劍?」
方丈道:「護持正法。」
「所以握劍是為了守護?」前一個孩子道。
「是。」方丈道。
「這是甚麼劍?」後一個孩子道。
「慧劍。」
兩個孩子不再發問,但眼眸中同時透射出傾慕的神采。
方丈道:「我佛門以其能折伏邪惡,令眾生善根增長,對佛法生起敬信,所以稱之為
“增長天”;又因其守護於南方,護持正法,故又稱“南方天”。」
“南方天”……“南天”!
兩個孩子臉上同時漾起了燦爛的笑容。
※ ※ ※
杜殺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本事。
身為黑道一代豪雄,隱為“十大惡人”之首的他,確實沒有懷疑自己的道理。
然而,在此人面前,他首度對自己的信心產生動搖。
一個人,一把劍。
「“血手”杜殺?」來人聲如雷霆,不怒自威:「十大惡人之首,在我看來也算不得
甚麼。」
他大喝道:「若你技止於此,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杜殺眼神一寒,身形暴起,雪白長袍衣衫飄飄,有如一團雪花,但雪花中卻閃動者兩
隻血紅的掌影!
追魂血手!
來人大笑道:「來得好!」手中長劍迎上血掌,竟是一無所懼,絲毫不把這手震驚江
湖的絕學放在眼裡。
劍掌交擊,迸出震天巨響,雪花飄散,杜殺充滿自信的一擊竟被這樸實無華的一劍擊
得潰不成軍,杜殺五內翻騰,咳出大口鮮血,錯愕之際,一柄劍已指在他喉頭。
來人厲聲道:「血手已破,你還不逃?」
「杜某一生對敵,何曾逃過!?」杜殺傲然道:「技不如人,要殺便殺,何來這麼多
廢話!」
來人一笑,說道:「念你是條硬漢,饒你一命。」
長劍離開杜殺頸項。
杜殺冷冷道:「青山不改,綠水常流,敢問尊駕大名,以便杜某日後登門討教。」
此語一出,即是擺明了來日復仇之意,被此惡人盯上,那將不知道有多少日子睡不安
寢、食不下嚥,但來人卻一點也不以為意。
「南天。」來人緩緩道:「“南天大俠”路仲遠。」
杜殺注視著眼前持劍之人,高大英武,顧盼自雄,彷如幼年在佛寺中所見的護法天王
。
嘴巴上說得雖硬,他卻清楚知道:自己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勝過眼前之人了。
※ ※ ※
人生起跌無常,一如太陽,有昇,必有落。
伴隨自己出生入死的長劍已斷為兩截,一身數不清的內傷外傷,以及不知何時會發作
的劇毒──“南天大俠”路仲遠武功大成以來,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他更從來沒想過,世間居然有如此醜怪的人物,如此可怕的武功!
擊敗他的人,正是十二星象之子鼠,真正黑道第一高手──魏無牙。
這醜陋無比的黑道梟雄低頭瞪視著眼前手下敗將,陰森森地笑道:「咯咯咯…“南天
大俠”路仲遠,對我魏無牙的神功,此刻也該心服口服了吧!」
路仲遠雖不敵對方,口上仍不肯示弱半分:「無、無牙神功…在我…看、看來,也…
算、算不得…甚麼!」
「哈哈哈!好!果然是硬漢!」魏無牙大笑道:「可惜以你的微末道行,尚未有資格
說這句話!」
「總有…一、一天…」路仲遠咬牙,一口中氣卻似怎也提不上來。
魏無牙一雙鼠目閃現狡黠的光芒,冷笑道:「我等著。」竟不下殺手,便逕自乘著輪
車離去。
路仲遠望著那矮小背影逐漸遠去,卻感覺他有如充塞天地般地龐大,就像是那無視天
條,直上天界與帝釋天爭鋒的阿修羅王。
至醜,卻至強。
強得,連守護南天的增長天王,都無法擋下。
這一刻,路仲遠終於體會到當日杜殺的心情。
絕對的實力之差,擊潰了他的信心,更擊毀了建構在心中的天王形象。
他忽然感覺自己再也無法守護任何東西了。
※ ※ ※
當萬春流與那個“怪人”找上路仲遠時,他正在劈柴。
用全天下數一數二的用劍之手,劈柴。
他從萬春流的臉上讀到詫異,但路仲遠並不感到害臊。
仗劍江湖的時光早已遠去,日子總是要過,一個退隱的絕世高手,與一般的平民百姓
並無分別。
萬春流道明來意,想請路仲遠重出江湖,為正道武林出一分力。
路仲遠自始至終沒有抬頭,更沒有回應一句話,待萬春流說完,他才斷然拒絕。
「蒙兩位謬愛,路某深感榮幸;但在下武藝微薄,對於現今江湖世道,已是無能為力
,請回吧。」路仲遠平淡地道,語氣卻帶著一股無法說服的堅決。
他在心中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增長天王,已在魏無牙的可怖邪功之下破碎殆盡。
他真的很累了。
萬春流看了那“怪人”一眼,默默退到一旁。
於是“怪人”開口了。
「路兄既然心意已決,我等自不能強人所難。」“怪人”的聲音低而嘶啞,嗓子彷佛
已撕裂了,他說話的聲音,只不過是自那些裂隙裡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燕某只想問
路兄一句話。」
路仲遠終於抬起頭來,望向這個“怪人”。
這人的身材很高,肩膀很寬,但卻骨瘦如柴,身上穿著件短藍布袍子,空空蕩蕩的看
來就活像是個紙紮的金剛,只要被風一吹,他整個人都像是要被吹到屋頂上去。他不但人
長得很奇怪,臉也長得很奇怪,因為他臉上皺紋雖不少,但卻連一根胡子也沒有。也沒有
眉毛。
他眼睛已瘦得凹了下去,所以就顯得特別大。他臉上雖也是面黃肌瘦,滿臉病容,但
一配上這雙眼睛,就顯得威風凜凜,令人不敢逼視。
他聽過關於此人的傳說,據說他一劍揮出,可以令你在十丈外感覺出他的劍風,也可
以將你的鬍子頭髮都削光,而你卻一點也感覺不到。
那人叫作燕南天,外號“天下第一神劍”。
他們可算是同一時期的江湖高手,自己成名雖然較早,但這“燕南天”卻在短短時日
內聲名鵲起,聲勢更勝自己這個“南天大俠”。
他從來不是重名的人,因此也不以為意,但也隱隱對此人產生好奇,可惜始終無緣見
面。
──直至今天。
路仲遠放下手邊的斧頭,正視這昔年的天下第一高手:「燕大俠請說。」
燕南天眸子綻放光輝,一字一字道:「還記得當年佛寺裡的增長天王嗎?」
路仲遠虎軀一震,久久不能言語。
「“南天”不是燕某的本名,而是我給自己改的。」燕南天道:「燕某期許自己能有
如那持劍護法、庇祐眾生的增長天,不令一切奸邪可以逞兇作惡!」
他目光炯炯,半分不移地瞪視路仲遠:「相信路大俠也是一般心思吧!」
此時,路仲遠終於明白了一切──為什麼同一個江湖,會有兩個“南天”。原來兩人
本同於一源,一人以之為號,一人以之為名,兩人的用心卻是無二無別。
路仲遠艱難地道:「但…我已無力再“增長”、無法再“守護”了……」想起那矮小
又龐大的身影,他就感到無限的絕望。
「不,你可以。」燕南天的語調無比的堅定:「只要你肯,燕某保證“南天大俠”只
會更勝往昔。」
他大手扶上路仲遠的肩頭:「咱們可是護持天下的增長天王啊!」
路仲遠迎上燕南天的目光,那特異突出卻精光湛然的雙瞳,竟似與兒時所見的天王相
貌重疊。
這一刻,增長天的雄偉形象在他心中重新塑立,將那無邊無際的黑暗徹底徹底驅除。
他終於下了決定。
「路某可以答應。」路仲遠道:「我只有一個條件。」
「燕某在聽著。」
路仲遠目光投向萬春流,接著飄向遠方,緩緩地說道:「增長天王只需要一位便夠了
。」
「請讓我成為燕南天。」
※ ※ ※
燕南天確不愧為一代大俠,武功淵深,度量更是宏大,竟肯將一身絕學傾囊相授,嫁
衣神功、南天拳劍,內氣外功無一不臻武道中至精至奧的境界,令路仲遠眼界大開。
現下他已完全地放下了自己──由外而內,從外貌到武功,他接收了燕南天的一切,
同時,也捨棄了本屬於自己的一切。
但他無所謂。
因為他已清楚知道,自己該走的是什麼路了。
“南天”從來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種精神──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南天”。
而他,便要藉由扮演這名最符合此一精神的人,貫徹“南天”該履行的義務。
離開自己隱居的小屋時,他幾已無異於昔日無敵天下的第一神劍!
從今天起,我就是“南天”。
※ ※ ※
一聲狂吼,南天倒了下去!
路仲遠實沒想到以自己現時的武功,居然還會淪落這等境況。
更令人悔恨的,擊敗自己的並不是什麼絕頂高手,而是一個奸邪陰險的卑鄙小人。
江玉郎大喜躍起,笑喝道:「你要知道我是誰麼?好!我告訴你,我就是江南大俠的
少爺江玉郎!甚麼武當弟子,在我眼中簡直不值一個屁!」
路仲遠一驚,一怔,緩緩闔起眼簾,縱聲狂笑道:「好!好!某家縱橫天下,想不到
今日竟死在你這賤奴的鼠子手上!」
他忽然想起了幼年時在那古寺裡住持方丈所說的話。
──增長天王手持寶劍,折服邪惡,增長眾生善根,護持佛門正法。
──那柄劍,是慧劍。
原來,縱使有了堪比天王的武功,自己還是成不了“南天”。
當他再度睜開雙眼時,江玉郎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兩張極度相似卻又迥然不同
的俊秀臉龐。
這兩張臉已如石頭般怔住。
他逐漸僵硬的臉上,綻開一絲苦澀的笑,道:「你……你們來了……很好……很好…
…」
花無缺終於過去,跪下,嘶聲道:「晚輩來遲了一步。」
路仲遠淒然笑道:「我死前能見到你們,死也無憾了!」
小魚兒早已自血泊中抱起了他,大聲道:「你不會死的,沒有人能殺得死你!」
花無缺竟大叫起來,道:「是誰下的毒手?是誰?」
路仲遠道:「江玉郎!」
花無缺長長吸了口氣,一字字道:「我一定要殺了他,為你復仇!」
路仲遠又笑了笑,轉向小魚兒。
小魚兒也始終在凝注著他,此刻忽然大聲道:「用不著他去殺江玉郎,江玉郎是我的
,無論前輩你是什麼人,我都會不顧一切,為前輩復仇的!」
花無缺又怔住了,失聲道:「無論前輩是什麼人?……前輩不是燕大俠是誰?」
路仲遠卻已大笑起來。他笑得雖然很痛苦,額上已笑出了黃豆般大的汗珠,但他仍笑
個不停,他瞧著小魚兒笑道:「我自以為能瞞過了所有的人,誰知終於還是沒有瞞過你。
」
他看著眼前悲憤的青年,心中突然大感安慰。
或許,這個孩子武功還未達至頂尖,但他的機敏與智慧,卻足以成為下一代的“南天
”。
天意難測,縱使自己始終無法成為童年憧憬的增長天王,上天卻早已安排了適合的人
。
他勉力回應著兩人的問話,神識已感漸漸遠離。
他隱約聽到小魚兒長長歎了口氣道:「現在我只求前輩告訴我,燕大俠、燕伯父,現
在究竟是在那裡?」
燕南天……如果是他,那一位真正的“南天”的話,肯定不會倒在這裡吧!
路仲遠沒有回答,他已再次閉起眼睛。
在思想斷絕前的那一剎那,他彷彿回到了孩提時光,與那不相識也不知名的友伴,一
同面對著增長天王像,一起漾出了燦爛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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