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龍的小說風格尤其到了中晚期,一直給我一種說書人的感覺.他常常說了某某某的故事 到一小段落,就要停下來抒發一下對人生的感慨,對劇中人物所作所為的評論.我不否認這 些文字是吸引我喜愛他小說的一個原因,其中也常有令人低迴許久,感觸良多的極品,但當댊些文字顯得有些喧賓奪主時,就另當別論了.<歡樂英雄>在我的感覺裡大概就是這種情況. 看這部小說有點像在洗三溫暖,初見覺得既幽默又有趣,既特別又溫馨;再見覺得有些古怪, 有些令人不舒服;但看到中途又感動得無以復加,熱淚盈眶,以為這是倒吃甘蔗,越後面越精 彩;想不到結局卻是老套得令人愕然,交代不清地令人覺得受騙.而使我對這部作品的整體뜊感覺由"極佳"掉到了"中等".或許還沒掉到"差"的地步只因我實在太愛這部小說的四個主 角了,像他們這種平凡中見不平凡,不平凡中卻見平凡的可愛角色,在英雄如雲的武俠小說 中算是異數.但不管怎麼說,情節上的不合理和結構上的不完整,還是使我無法把對它的評묊再升一層. 　之前本來只是迷迷糊糊地覺得古龍寫的武俠有點小毛病,但毛病在那裡實在說不太上來, 現在倒漸漸有點摸著了輪廓.首先,古龍太喜歡寫"奇",也"奇"得太過份了些.當然這情況在 他一些佳作中不但不算是毛病,反而很有風格,更顯其精彩,但在這部小說中顯是用得不太 成功.我記得的部份就有那個假南宮醜,他出現時真是既神秘,又詭異,好好地一個人,卻要把 自己扮得像鬼,而且向富貴山莊借宿,竟然不需要房間也不需要床,在外頭一站就可以休息, 還為郭大路他們擋了一些來找麻煩的人,像幽靈一般以不可思議的武功幹掉一出場就像是具 備不可思議武功的綠衣人"鬼公子".而且走了之後,隔天還照常來借宿,言語間也不像是個卑 鄙無恥的小人,甚至可說很寂寞很可悲,這樣一個人看到這裡,誰都會認為他和郭大路他們其 中某個人定有瓜葛,否則他又怎知江湖中人以為在"鷹中王"手中的財寶不在這裡呢?但這樣 一個人,竟真的就輕易地翹掉了,甚至到結局都沒看出他到底為什麼要去富貴山莊求宿(如 此推測可能真的只是他趕路趕累天又黑了,只得向那附近唯一一棟房子求宿),而且看來也真 的不是什麼好人,只是假南宮醜之名四處為非作歹之徒.這樣的說法實在無法叫我滿意. 　另一個例子是金大帥,原以為金大帥才是真正的南宮醜,所以燕七收放暗器的功力雖然高 於郭大路,還是要叫他去套金大帥的金彈子,不敢自己出頭;梅汝男和他那麼熟,想必也是應 了她之前告訴過郭大路等人的話:"我們家和南宮醜是好友."想不到全料錯了.那燕七為何在 他面前連頭都要垂得低低的,金大帥又說:"我早知道是你出的主意?"難道是因為金大帥也是 南宮醜的朋友,所以認得南宮醜的女兒?怎麼想都覺得有些牽強.就連玉玲瓏的第一次出場都 一樣,給人一種為出場而出場的不自然感,武功也被捧上半天高...或許這就是古龍的童話模 式,讓出場角色總是像動也沒動過就能給人致命一擊,手像是只輕輕撫了撫就能發出最厲害 的殺手,但如果每個小角色出場都是這樣,當讀著讀著發現這樣一個角色並不是什麼"大腳" ,只是個出場不到數刻便翹辮子的小配角,讀來感覺也就不那麼令人愉快且信服了.很多批評 古龍的人說他缺乏武打時的想像力,或許其中一個很大的缺點就在此吧.若能將具備如此來 無影去無蹤功力者縮小範圍,效果想必好很多. 　以上都還只是結構與情節合理性的問題,只要故事夠感人,人物夠魅力,其實勉強仍算是可 以接受的.但回到最初的問題,古龍的文字在這部小說不但極精簡,對話不但極長(是指篇幅 而非內容)極多且分割極細,甚至很多可說是根本沒必要分那麼細,蓼蓼數句就能交代完的; 一些文字的繞口令也用得有些令人頭掛斜線,不知所云,如"只要是人就會...某某某是人,所 以某某某會..."且許多部份,文字和對話甚至比情節發展更多,這就有點拖戲之嫌了.當然我 不否認這部小說吸引人之處許多部份來自它幽默有趣的抬槓,但在不必要之處用得太多也是 會令人反感.有時甚至給我一種感覺,古龍是為了寫這些文字旁白(即歌頌友情的偉大等等) 才想了這些故事這些角色來陪襯,使它不致於只是一部說教書;而不是藉這些故事這些角色 來說明這些道理. 　其實古龍真的可以不必加這麼多解釋,告訴我們郭大路他們的情操是多麼偉大,真情是人 生多麼必需之物,他只需要把故事說得精彩動人,讓讀者自己去體會即可.否則即使古龍沒這 意思,我都覺得他意在說教了.難道有人看完之後,還會認為郭大路和燕七為了林太平可以忍 受飢餓甚至死亡,也不向可能是他仇家的人吐露他的行蹤,不夠偉大？不夠朋友？在王動有 困難時,其它三人不但不棄他而去,還甘願在他屋外忍受飢餓和寒冷為他守崗,不算是高貴的 友情表現?若有人說他看了還體會不出這些,我倒要先懷疑他腦中裝的是不是豆腐了.因而這 些文字對我來說不但無法為小說加分,反而有畫蛇添足之嫌.每每當我被郭大路,林太平,王 動,燕七,紅娘子他們的真情感動得熱淚盈眶,心頭激動無法自己,此時偏又會出現這樣的一 堆文字來澆熄我的熱情,讓我從故事中回到現實,怎能令我不氣？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72.185.57.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