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Faith 3. Comfort 結果還是翹課了──夏樹將機車停在一旁後，便獨自站在欄杆前的那個老地方眺望著崖下 的大海。而她的身上依舊穿著風華的制服，連換個衣服都沒有心力完成。 除了重重的疲憊以外，她的胸口似乎再也塞不下任何東西。 明明有這麼多的事情想要告訴靜留，卻又有更多的事情需要瞞著她，在這左右為難的處境 之下，她只好選擇了什麼都不說。因為不想告訴靜留一半的真相，因為自己也不清楚哪一 邊才是真相，所以沉默便成了最好的策略。 只是，沒有說出口的話難道就不算是謊言嗎？沒有告知對方真正的心情，難道就不是一種 欺騙嗎？ 有時候夏樹會對這樣自私的自己感到憤怒。想要得到靜留的關懷和安慰，卻沒辦法無保留 地正視她的眼睛。不斷地害怕著那雙赤色瞳孔裡裝載的真心，也恐懼著自己反映其上的真 實。 然後，一事無成，始終一人。 夏樹任由海風吹亂了那頭深色長髮，身上的暗黃色制服外套正隨風啪啪地拍擊著她的身體 。這個聲音令她想起了小時候，母親總是會在自己沮喪時用力地將自己身上的外套拉開然 後再合起──她並不清楚那個動作代表什麼，可是每每因此而引發的微風會由下吹上她的 臉頰，令當時小小的夏樹覺得自己彷彿正乘風飛翔一樣。 乘著潮風，底下是寬廣無底的深藍大海。 「為什麼當時妳不緊緊地抱著我……」夏樹喃喃地問：「為什麼妳不願意帶著我一起走， 媽媽？」 「也許是因為她想讓妳活下來。」 一道低穩熟悉的嗓音自身後柔柔地響起。夏樹閉起了眼睛，不用轉過頭她也知道誰是這道 親切聲音的主人。 她能聞到靜留身上與海一般的味道。 「一個人這麼痛苦地活著有什麼意義？」 夏樹面無表情的臉上並沒有流露出任何悲傷的情緒，只有比平時都更加低啞的聲音像小孩 子一樣悄悄地呼喊著一個擁抱。「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一個人背負著這些悔恨孤單 地活著，究竟還能夠完成什麼？」 靜留走到她身邊，視線也像夏樹一樣遙望著前方的無邊大海。褐色長髮被風吹起，輕輕地 碰觸著她的臂膀，代替了長髮的主人提供給夏樹一種溫暖包容的熱度。 「背負著記憶活下去便是我們的責任。」靜留輕聲地這麼回答：「不要忘記那些不得不永 遠離開我們的人……這樣對待他們就太殘忍了。」 她終於轉過頭看著夏樹，深紅的眼睛顏色比海平面那頭的夕陽都更加璀璨艷麗。「我知道 這麼說非常自私……可是，對我而言，夏樹的母親能夠放手，能夠放開妳……」靜留微微 地揚起一抹淺笑，抱歉的心情溢在嘴角。「真的，太好了。」 夏樹並不想哭泣，但淚水卻洶湧地一如海浪，滾滾無阻地席捲上她的眼睛。她用右手捂住 了自己的嘴巴，極力壓抑下喉嚨裡想要痛哭失聲的渴望。 不捨的神情清晰地浮上那張五官深刻的臉龐，靜留下意識地伸出手卻又遲疑地停在半空中 。最後她總算下定決心地一咬牙，將那個顫抖著肩膀無聲低泣的女孩緊緊地擁入懷裡。 「對不起……」靜留溫柔地撫順著夏樹的頭髮，在她的耳邊喃喃地低語著：「我真是個自 私的人。無法不想著夏樹能活下來真是太好了，無法不去認為當初夏樹的母親願意放開手 真的太好了，無法在現在抱著夏樹時說出"我很抱歉"這一類違背心意的安慰話語，因為事 實上我感到非常的慶幸，非常的感激……」 她的臉頰輕觸著夏樹濕潤的臉龐，鼻尖深埋在那修長的頸項間。一股消毒藥水的味道裡， 夾雜著屬於夏樹的清新氣息。 靜留深深地嘆了口氣。只是將夏樹抱在懷裡都會感到如此激動，這份緊密的契合感完美地 填滿了內心裡一直都空缺著的部位，令她的眼眶都不由得緩緩發燙。 「我真的很自私，對不起。」 夏樹緊抓著靜留的袖子，額頭依賴地靠著她的肩膀。「可是我不想要一個人……」淚水浸 濕了靜留的制服，在白色的布質上如花朵般漸漸散開。「我已經厭倦了一個人活著。」 「妳並不是一個人，夏樹。」 這句話是如此的耳熟，使得夏樹只能愧疚地閉起眼睛。不久以前的那個夜裡，靜留也是用 著這樣誠摯的語氣對她說著同樣的話。 那一夜她推開了她。而這一次，她又該怎麼做？ 這麼依賴著一個人不是一件好事，這份心意只會帶給她脆弱和不安──夏樹突然自嘲地笑 了。 她在騙誰呢？她根本從未堅強過。 背負著記憶活下去，包括種種痛苦與悔恨，這就是她的責任。如果沒有這些記憶，她就不 會感到如此無助，她也不會懷念自己從未有過的東西。 只是……沒有這些痛苦的事情，她要如何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幸福？沒有經歷過失去珍貴 事物的悔恨，她又怎麼能夠珍惜自己現在已經擁有的東西？ 沒有悲傷，她將永遠也不可能體會靜留帶給她的快樂。 「靜留……」夏樹伸長了手臂，緊緊地回抱著比自己略高一些的柔軟身軀。「我想喝妳泡 的茶。」 靜留先是有些愕然的，但隨即便微微地笑了。那位操著一口有趣腔調的學生會長，在微笑 時牽動的嘴角溫柔地輕撫著夏樹的臉頰，令她也忍不住跟著那抹弧度一起笑著。 「夏樹一定會喜歡上的。」靜留輕聲說：「我保證。」 「我知道。」夏樹滿足地吐出一口嘆息。「我一定會喜歡靜留喜歡的東西。」 「……包括我最喜歡的夏樹嗎？」 抓緊了靜留背部的衣服，夏樹喃喃地回答：「嗯，如果這是靜留喜歡的……我也會學著去 喜歡自己。」 她拉開了兩人的距離，好讓自己能毫無阻礙地望向那雙深沉獨特的赤紅瞳孔。 夏樹淡淡地笑了，她發覺自己已經開始喜歡那個映照在靜留眼底的玖我夏樹了。 過了一會兒，靜留偏著頭玩笑性地說：「妳昨天在學校可引起了不小的騷動，要不要跟我 解釋一下？」 「什麼騷動？」 「"我現在沒有心情玩這這種愛情遊戲，所以你還是找別人吧"──」靜留學著夏樹低沉的 聲音。「"一定會有人喜歡你的，我很抱歉那個人不是我"。」 夏樹瞬間紅起了臉。「為什麼學校的流言總是傳得這麼快？」 靜留一手托著自己的臉頰，這是她在思考時的招牌動作。「也許是因為武田同學在走廊上 用140分貝的聲音跟妳告白了？」 「靜留！」夏樹轉了一下眼睛。 「那，妳是說真的嗎？」靜留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撫上夏樹的臉頰，將她臉上的淚痕擦拭乾 淨。 任由那隻熟悉的手撫觸著自己，夏樹有些不滿地嘟起嘴巴。「什麼真的假的？」 沉靜地笑了，靜留深邃的赤色眼底裡充滿了擔憂與期盼。「……我也應該，去找別人玩愛 情遊戲嗎？」 夏樹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注視著她。天邊的夕陽餘暉灑耀在靜留的身上，襯托出那頭淡 褐色的長髮是如何地柔軟飛揚，燦爛瀟灑。 靜留放在自己臉頰上的手有著輕微的顫抖，兩道褐色的眉毛憂鬱地緊皺著，使那雙紅色瞳 眸看起來都顯得悲傷許多。 夏樹閉起眼睛，將靜留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我是說真的，現在的我沒有時間和心思 與別人進行一段關係……」靜留的手難堪地想要縮回去，夏樹卻霸道地依舊將它箝制在原 位。「可是每個遊戲規則都有例外──」 她湊向前，吻上了靜留的雙唇。一瞬間某種討厭的影像閃過夏樹的腦海，那是有關於某個 陌生的女孩也是用著同樣的方式碰觸靜留的畫面。 不服輸似地，夏樹的兩手緊抱著靜留纖細的身軀，強勢地加深了兩人的吻。不知道什麼時 候開始，她們的舌尖已經羞澀地輕舐著彼此的唇瓣，無言地要求著進入溫熱口中的允許。 她喜歡靜留的吻，夏樹這麼想，溫柔卻熾熱，充滿著深深的渴求與希冀。靜留的吻就是她 一直以來對待著自己的方式──只是付出，只是體貼，只是完全的真誠。 只是一直愛著自己，如此而已。 「……靜留是我的例外。」在兩人唇瓣分開的時候，夏樹低啞的聲音瀰漫在喘息的熱氣間 。「不要找別人。」 靜留輕輕地笑了。她微微低下頭，讓下巴枕著夏樹的肩膀。 使盡全身力氣的擁抱感覺有些疼痛，卻帶給了夏樹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感。 「我的世界只有妳沒有別人。」靜留穩重低柔的嗓音，在兩人的唇瓣再次接觸前清晰地響 徹在夏樹的心裡。 深遠悠長，亙久不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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