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ryfish (Adonis Complex)
看板GIDT
標題我的隔離日記
時間Thu May 29 11:21:58 2003
在瘟疫橫行的時代,人身上一丁點風吹草動,似乎就理所當然地激起
一陣陣的恐懼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似乎也有這樣,才能對抗無所不
在的病魔。
於是我就這樣被隔離了。
起先只是扁桃腺發炎,一直發了快三個禮拜,吞嚥困難,還有腹瀉,
我很高興地拿來當減肥的工具,吃的少拉的多,好像也真有點瘦了。直到
禮拜一,我終於發燒了。上午還好端端的去上班,下午拎著兩罐加鹽沙士
進辦公室就被助教發現了。挨了一槍,耳溫37.6,額頭發燙。
「你要不要去看醫生?」「我下班就去。」「要不要現在就去?」
我只好乖乖地到學校的健康中心看醫生。誰叫他是我上司呢?
健康中心也要量體溫,這時我開始感覺到,在這個時刻發燒,其實是
備受歧視的。右耳量37.7,換左耳,38,「那你先去休息一下,等等再量
一次。」下午太陽忽隱忽現,風很大,有點涼。在去量一次,38.3!量體
溫的先生似乎也放棄了,馬上拿了sars的表格讓我填寫,幫我辦掛號手續
,還指點我去外面一個棚子下休息,等醫生來。
原來醫生還沒上班。我看了看那個棚子,用簡陋的塑膠帆布搭建,一
桌一椅,還頗孤單淒涼。上面寫著大大的「發燒隔離區」,還有一隻電話
上面蓋著塑膠布,上面留著張紙條寫著「警告!勿接觸此電話,有病毒接
觸過!」。風吹著棚子批趴批趴的響,身上寒冷起來,看著手上的表格,
有關SARS的症狀中有一條是「畏寒」,連自己也開始膽戰心驚起來。該不
會真的有吧?
風還是一樣冷,棚子更形簡陋,路上進進出出的行人似乎都對我投以
古怪的眼光,讓我覺得很不自在。雖然說這是必要的措施,但自己總是覺
得委屈,受了冤枉。
就是因為發燒才來看病的嘛,結果一旦發燒,連進去都沒辦法進去。
醫生來看病了,卻也是透過那支覆著塑膠套的電話。雖有警告,我還是
不得不把它接起來。訊問過後,還是有走出來看了看我喉嚨,「你的扁逃腺
已經腫到快把喉嚨堵住了」「應該是扁逃腺炎,我開藥給你,要隔離三天」
我聽了不以為意,剛才待在「發燒隔離區」所受的,必要之侮辱還不夠
嗎?哼哼,應該只是說說而已吧。:)下午還想繼續上班的,藥都在手上了
,還是抵不過助教的堅持,乖乖回宿舍休養。
然後就是那通電話:「喂,陳同學你好,這裡是保健中心,你要居家隔
離......」「阿?真的要隔離唷?不去行不行?」「這個...... 醫生都說要
隔離了.....」還真的是晴天霹靂。原來不只是說說,可是我明明只是扁逃腺
發炎的發燒而已,唉唉....不得不乖乖打包上路。
原來是台北市衛生局的規定,不明原因發燒要居家隔離三天,只是我住的
是學校宿舍,所以要搬到另外一間隔離宿舍去住三天。
如果不是在學校的健康中心看病,而只是在外面一般診所,還會有人叫我
隔離嗎?如果要,那我是不是也只會呆在自己宿舍而不用搬遷呢?
總之他們來了,穿著全套防護衣還出動救護車。也知會了宿舍教官。上車前
,還丟了一包防護衣給我,那個護理人員就站在兩公尺外指導我穿防護衣。經過
的同宿舍舍友莫不指指點點,是不是在想說,SARS已經來了,就在我們身邊?
穿的蠢蠢的像是外星人,N95口罩勒的我好痛,幾乎無法呼吸。隔離衣裡一
直在淌汗,實在太不通風了。去的路上也是任人指指點點的,眼光中充滿疑惑與恐
懼。台大又出現可疑病例?也許吧,可我真的只是扁逃腺發炎阿!!!
隔離宿舍其實沒想像中的差,一人一間房,供應三餐以及電腦電視,每人借
一台notebook給你,還可以上網。斗室之內,一張床跟一副桌椅,空空如也,其
實還頗淒涼的。
隔離規定上寫著,一律要戴口罩,出房門要戴N95,在房間內一般手術用口罩
碰觸任何東西也要戴手套,每日用消毒水擦拭所有器物。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一樣。
這裡也有其他人活動,分住在不同的小房間,我們彼此不能接觸或交談。
供餐的方式也是必須把飯盒擺在定點,讓我們自己去取。雖是必要性的隔離措施,
但我還是覺得我的人性在此受到了打擊。連護士都是用電話來探問病情的呀,體溫
要自己量,定時有人會打電話來告知諸如「飯來了」之類的,孤絕至極。
生活到還不會無聊。帶了幾本書,幾部VCD,又還可以上網,實質上只是讓自己
放了三天假,順便省了三天的伙食費而已。一些平時沒時間看的書,沒空看的VCD,
都可以趁機看完的樣子。
學長W說,這樣的隔離措施跟本沒意義。如果我懷疑有,就該去照X光檢查,或
是隔離更長的天數,比如說十天。如果不是SARS,經過診斷只是一般發燒,那幹嘛
還需如此大費周章?
我一時也理不清頭緒來。待宰羔羊?似乎也不是。也許隔離的目的只是要讓
我在這樣一個地方,把發燒養退,好可以回去那個正常世界,那個到處都在量體
溫的世界,才能通行無阻,不會到處被視為可怖的異類。
生活很悠閒,到處打電話或是上網跟朋友訴苦,到也得了一些關心。掛在網路
上甚至還有新朋友來搭訕,還約了出去後見面。一切似乎改變不大,變的只有環境
以及食物。便當普通,水是礦泉水,才兩天就喝光了他們提供的一整箱礦泉水。不
是說多喝水好的快嗎?我的燒過一夜就退了。
無聊的時後看VCD,邊看VCD還可以邊做運動,抬腿運動讓自己的臀部更緊俏,
仰臥起坐、伏地挺身一下也不少。覺得自己真的不像病人阿。
隔離書單裡的書我一本也沒有,我看的是梁志英的「鳳眼」,華裔美人的同志
小說,裡頭亞洲人在異鄉的顛沛流離,即使不能等同於我坐監般的孤寂,裡頭卻也
提到了「威尼斯之死」,一個即使在瘟疫威脅之下,仍然願意去追求美少年的崇高
理想。
這棟隔離宿舍彷彿也是漂浮在海上,孤絕的威尼斯,只是裡面沒有絕美的少年
只有互相猜忌的病人。每個單位裡的人都懷疑其他房間裡的,是真正的危險病患。
尤其又聽說校園裡出現新的SARS「通報病例」,並且往這裡送時,不禁懷疑,那這
些只是感冒的健康人,會不會也因為如此而被煞到呢?
而且,除了保健中心外,從來沒有人確定裡面住了幾個。便當數量時多時少,
據說還有人一餐吃兩個便當,而我則是在某一餐吃到了兩盒水果。每回警衛打電話
來問「你們那裡住了多少人」時,我總是無言以對。我們是不准互相接觸的呀!!!
就算要串門子,也得冒著生命危險......只能從關著的房門,來猜測居住的人數,
更像一座神秘的孤島了。
每天無時不刻都想著要出去,想著未完成的工作,想著外面自由的空氣,
卻又矛盾地覺得,這種生活似乎也悠閒的不錯,至少有三天可以不用作任何事,
這樣強制性的隔離,偷懶的理由正當的可以了,嘿嘿......
所以當護士傍晚打電話來說我可以出去時,我還是多賴了一個晚上。
最後一晚卻失眠了,還有點怕隔天起來又會再發燒了呢。還好沒有。
這幾天的體驗還蠻特別的,像是舒服一點的免錢牢飯,同學Y還說:
「出來了之後要好好做人呀!」是呀,是該好好回到原來的健康人生活了。
在那斗室之內,我既沒有生發出杜司妥也夫斯基「地下室手記」那樣深刻的
哲思(事實上我連看都沒看過),也沒有「蜘蛛女之吻」裡兩個牢友監不可破
的姦情,只像是做了一個短短的夢一樣。
也許哪一天去當兵,或是坐牢時,要比被強制隔離恐怖百倍呢!
感覺還真是囉唆,算了,反正寫來自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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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F:→ cyla:唉呀,寫的真好,果真不愧是佩服.... 推 140.112.58.246 0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