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芙尼坐在亞里懷中睡著了，她的睡臉平靜，絲毫看不出剛才跟幾個包圍車輛匪徒對 峙的痕跡，也許她本就擅長自我調適。瑪斯佳則開窗點起了菸，白煙飄盪，車伕打開車廂 前的玻璃窗，向瑪斯佳要了根菸。「也許我也需要一根菸醒醒，點火我還會。」他如此說 道，瑪斯佳遞給他之後玻璃窗關上。片刻後，那扇玻璃窗被白霧蒙住，他肯定吸了太多藥 煙才需要中和。我忍不住回想那些匪徒，要是他們得知剛才車上坐著大名鼎鼎的「雷光」 時，是會慶幸自己寧願吸了滿口藥煙而非全身焦黑嗎？還是說，他們會義無反顧地衝上來 ，彷彿身後已無退路？我苦惱著，然後發現自己是車廂內唯一仍舊在思索剛才事情的人。 「雷光」以魔法將人雷擊成躺平焦黑屍體時，想必眼睛不會眨一下；對比我的眾多念頭， 她顯然更加果決。 　　車輛輾轉駛出森林，行駛在較為荒涼的原野。幾叢矮小野草在灰褐的地面上頑強生存 著，隨風搖曳卻仍不減其翠綠。散落的幾戶人家點綴，彷彿魔神之手在捧起一堆房子時不 小心掉出了幾棟，漫無章法且歪斜破舊，那些都是社會將近底層的勞工與下僕階級的住所 ，貧窮得無法居住在大都市中，只得居住相對便宜的郊外，彷彿那些野草頑強生存。遙遠 的南特森(Namtzend)群山隱身於薄霧後方，輪廓如同我的未來隱晦不明。 　　我認為自己已經不再回想方才爭鬥之後，趁此機會翻翻剛買的書。那些書介紹了雷電 的形成，在怎樣的條件下容易產生雷電、哪些東西容易吸引雷電，以及伊尼信境內的天氣 概況等。書中附不算精美的黑白插圖，文字排版密集，閱讀起來不甚舒適。舊書總是如此 ，現在想來書會賣二喚黃也是有點道理。在理解了一些基本概念之後，我迫不及待想唸咒 好展現閱讀過後的成果，當然是被瑪斯佳阻止了。 　　「現在不適合。」她如是說。 　　我感到有些不高興。「那我不就毫無作為嗎？」 　　「考慮別的咒語吧。『雷光』是不會使用雷電以外的咒語的。」 　　我皺眉。這與哈莫娜同個模樣的一身打扮、腰間的雷電刺青、雖是假的但仍標記般存 在的尖頂帽，豈不在在說明我是何人？更重要的是，我手中這本法書獨一無二，法書是普 天下魔法師共同的一本身分認同，沒有理由到了我手中會不一樣才對吧？鍛鍊別種魔法、 施展其他咒語真能抹除我是哈莫娜．葛溫密嗎？ 　　煩惱顯然不因時間消失，如此我只有小睡片刻，讓時間去煩惱吧。 　　輾轉醒來時，車輛正行駛在一條曲折的石板下坡道，整個車廂叩叩作響彷彿地震似的 。我向外望去，下坡兩邊都有設路燈，安置在地面的四角梯形基座、以及漂浮在它上方六 公尺高的圓滑光亮玻璃球，又稱浮光街燈，白天它彷彿死氣沉沉，實際上是在吸收日光， 到了夜晚一顆顆玻璃球將會替用路人照亮道路。車輛駛過最後一個小彎，直面一個紅磚方 形建物，那是出入站，大城市內外來往的檢查哨。在檢查哨後方，兩旁綿延各式各樣的建 築物，直將地平線上的兩端都要佔領，不知怎地我感到有些意外，以及些微的內心騷動， 莫非是因為我幾乎從未到過都市，所以才會如此興奮？然而車內顯然不是只有我一個如此 ；洛芙尼的半個頭也伸出窗外，嘴張大成Ｏ形。 　　「可以戴上帽子了，哈莫娜。」瑪斯佳合上手中法書說道。 　　「這會兒又可以了？」我困惑地問。 　　「當然。『雷光』之所以不會常出現在都市的原因，除了盜魔團大本營會與郊區靠近 ，都市的建築也常設有避雷針避免天然雷擊，那樣的裝置不利於你的魔法。」 　　的確如此，於是我戴上假的尖頂帽，再度讓電藍長髮隨風飄揚，準備進入歐威郡城。 　怪異的是，當我們越接近歐威郡出入站，便能看到魔法師排排站好。他們身穿深棕底黑 線的波浪條紋上衣，下身穿黑色皮革馬褲，雙腳套了及膝戰靴，統一左手持法書，右手則 拿著一把有整個人高的三爪鐮刀，刀刃森然發亮。他們是巡兵，正常而言只在城市邊緣出 現治安問題時才會出來協防，否則這種誇張外形一般只在城議會各處充當人形裝飾。大城 市的歡快氣氛頓時被濃重的警示意味壓抑下來。 　　「搞啥大陣仗啊？」車伕的聲音從前面飄來。 　　車輛在一個歐威郡巡兵的指示下減速，最後停在紅磚出入站前。「身分檢查，車伕。 歐威郡城實施邊防管制。」巡兵態度強勢。 　　「發生甚麼事？」瑪斯佳探出窗戶。 　　巡兵瞧了瑪斯佳一眼，表情忽然有些驚訝，同時態度柔和，微微敬了個禮。「『護醫 』瑪斯佳魔法師，很久沒有見您在歐威郡城活動。藥煙魔法已經成了歐威郡城上下醫療院 仰賴的治療方式之一，病患的睡眠比起往常更加安穩，恢復也更加迅速。」 　　「那已是往事，我只是把一點知識交給他們。歐威郡近況出問題了？」 　　「歐威郡城周邊盜魔團活躍，巡官下令所有進入城內的車輛都要列管，登記班次、前 往地點和車上乘客的姓名。」那名巡兵帶著些許歉意說道。 　　「沒關係，就照你們的意思做吧。」瑪斯佳仍抬頭跟巡兵說話，然而手上正寫些什麼 ，我細看，她以自己的身體掩飾住剛完成的幾個字，神奇的是竟然只有一點歪斜： 　　取別的名字。 　　我的腦袋忽然停滯。取名？要取甚麼？我死死盯著瑪斯佳和洛芙尼報上名後，巡兵在 一疊厚厚的紙上做紀錄。那張紙上肯定不能出現哈莫娜這個名字！我拼命絞盡腦汁，可是 沒有一個合適的名字從我腦海中跳出來。為何我對此毫不在行！那名巡兵還詫異地盯著亞 里看以後，轉向我是更怪異到彷彿見鬼。 　　「名字？」他彷彿獅子般開口，張口作勢要咬穿謊言。 　　「呃……我……」我喉頭一緊，忽然想到──塔克莎。「塔克莎．葛溫密。」 　　巡兵眉頭仍然沒有鬆開。「你跟那個『雷光』有血緣關係？而且還扮裝成她？」 　　「對，我是她的……遠房親戚，剛好也很欣賞她。」我信口開河到連自己都不相信， 更何況是嚴謹的巡兵？萬一有人認識塔克莎……千萬不要被發現！我拼命祈禱。 　　令我意外的是，巡兵噴出一股鼻息說道：「進入大城市別太招搖，私人扮裝會請在室 內舉行，否則我們很難追蹤身分。」他的語氣顯然很不高興，清楚透露出「別給我惹麻煩 」幾個大字；然而這也代表他接受此一說詞。我微笑點頭，心裡敢肯定這微笑必定滿意到 不太自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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