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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手上雕刻精細卻滿是血汙的金屬細棒,米勒只覺得想吐,還有那麼一點兒, 想哭。他走到水缸旁邊,把自己和那把天殺的鑰匙清洗乾淨。然後,他走到隔鄰的希 亞家門口。舉起手、放下,又舉起手,然後再度放下。最後,他沒有敲門。   米勒回家,依著凱爾克的吩咐來到屋子後面。這幢房屋與其他房屋一樣,依著山 勢而建築,前頭有門面,但背後卻是以山壁為牆。他看見那扇門,門邊放著一包行李, 看樣子全是他的東西,打包得整整齊齊,正是凱爾克的手筆。米勒拾起包裹,只覺得 鼻子酸酸的。他用力吸吸鼻子,告誡自己:「不能哭,我是王之血脈。隨便就哭泣的 話,凱爾克會生氣的。」話是這麼說,鼻子卻逕自不肯聽話地繼續作怪,就連眼睛也 和他作對似地,只是發熱。米勒粗魯地搓揉眼鼻,直到他分不清眼睛和鼻子究竟是因 為想哭而發紅,還是因為搓揉而發燙。然後,他把鑰匙插進鎖孔,轉動。   厚重的石門發出呻吟般摩擦聲,慢慢滑開,露出門後一條漆黑的隧道。踏進門前, 米勒點起油燈,金黃的光線壓不住濃滯的黑暗似地,只多照亮了短短的十數步。他拔 出鑰匙,邁步走入黑暗。   王道裡沒有想像中的那般潮濕,不過依舊泛著股陳年霉味,地面均勻散佈著一層 薄薄的粉塵,隨著米勒的步伐悄悄飛揚,在油燈的光暈裡旋舞。長長的走道裡,除去 他步行的跫音迴響,就只剩下一片嗡嗡的寂靜。鞋聲、鞋聲、鞋聲,試著不去理會沿 路偶爾出現的陳年屍骨,米勒來到第一個岔路口。他駐足凝望:一般深邃、一般黝暗、 一般令人神經緊張的死寂,當中一條,該是死路。沒有什麼理由,他選了左首的那條。 然後,繼續前行。   當那個人影出現在下一條轉角時,米勒非常驚訝。當時油燈已近枯竭,昏黃的光 線早已不再明亮。他正思考著該怎麼辦,若是燈油燃盡,那個人影便突然自角落竄出, 揮舞著某種武器。   油燈翻滾在地,茍延殘喘著即將熄滅的微星。不容他多加思考,米勒拔劍應戰。 混亂雜沓的步伐、利刃破空的呼嘯,血的氣味湧出,不知是屬於誰。血腥的甜味刺激 著米勒的鼻腔,攻擊、被攻擊、反擊、反擊、反擊、再反擊……   當寂靜再度降臨,米勒發現自己半蹲坐於黑暗中,一手握著些什麼──或許該是 自己的長劍──渾身濕黏。他放下反握著的長劍,想摸索找出火摺:至少有點光也好。 摸黑掀開行囊,一抹微光從雜物間透出:一個繭形的透明小囊,看上去是玻璃材質, 正散發出柔和的綠色光芒──或者說柔和的白光透過淺綠色的玻璃照出,這沒什麼太 大差別。長明燈,米勒聽過這種東西,但不曾見過。不過,現在不是疑惑這東西為何 會出現在行李中的時候:突如其來的光明,照出原本不被看見的景象。   濕濕黏黏的東西是血,米勒身上現在的狀況,即便說是浴血也不為過。牆面上也 噴濺有許多,當中不少已經乾涸、顏色變深。他跟前地上的一灘血泊中,倒著一個死 人。   或許那不能算是一個太完整的死人:四肢像是勉強拼湊而成,說得明白點就是有 些支離破碎;胸腹間是個碩大窟窿,七零八落的肋骨突刺向外,原該在裡頭的心與肝 都不知去向,其他拉拉扯扯的脾肺雜碎腸子之類,也不知有無短少,短了多少。   米勒突然覺得口很乾,嘴裡黏黏的,還有股帶著腥氣的金屬味……不,我不可能! 強壓下那令自己幾欲作嘔的念頭,米勒不由自主地對地上的死屍又多看一眼。這回, 他又多發現一些東西。   他也是個王之血脈,或者說,它曾經也是。雖然殘破,但一些剩下的身體特徵仍 足以說明這點。不過,已經無法追究這人當初攻擊自己的動機,也來不及後悔自己的 作為,不管這發現有什麼意義,現在米勒只想快點離開。他撿起自己的東西──除去 已經沒有用處的油燈──然後抬頭。   前面的牆上有一扇門,是他先前沒注意到的。   或許是長明燈清冷的光線比昏黃的油燈能提供更多細節,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 發現了這扇門。門平平滑滑的,除了幾許噴濺的血跡外,上面只有一個鎖孔,看起來 就和他最初進入王道的那扇門一模一樣。   在那之後,米勒繼續前行。他行經光滑的陡坡,行經狹窄僅容側身的細縫,以及 岔路;他橫渡湍急的地下水脈,橫渡深不見底的斷裂地層,以及岔路,更多的岔路。 那些岔道依舊是一般的深邃、黝暗,和死寂,但他再也不為道路的選擇煩心。那像是 某種呼喚、某種本能,如此強烈,以致於讓米勒能毫不考慮地踏上某條道路、打開某 扇門,而對其餘支道枉顧,恍若不知。   有時候,他也會遇上其他的人,其他的王之血脈。     無論如何,他們之間最後總是以死收場,不管當初是誰先動的手。只是到目前為 止,鮮血被痛飲的都不是米勒,還不是。米勒原先以為,可以和那個說話聲音尖銳的 小個子和平共處,直到那傢伙趁他不注意時差點偷走他的性命;還有那個舉止俐落優 雅如黑豹的傢伙,那次似乎是米勒自己先動的手,雖然他不確定當初他倆是怎麼起的 衝突;還有更多其他的人,米勒無法一一記得清楚,他們相處的時間太短,來不及留 下多餘的印象,只能確定:他們都是王之血脈,而他們的雙手,也都沾滿鮮血。   這似乎是冥冥中的某種規則,王之血脈無法容忍另一個王之血脈待在身邊:他們 的鮮血總是如此激發著彼此的殺慾,以及──雖然米勒很不願去承認這點──食慾。   米勒一開始也曾懷疑,繼續這樣死傷下去,他們要如何到達至高殿,完成所謂的 任務。但或許這本身也是測試的一部分,起碼那個把頭髮紮成三條長辮的傢伙是這麼 想的。他友善地向米勒打了招呼,隨即主動提出決鬥的要求。   「反正,我們早晚只能剩下一個的嘛。」如果不是在這種地方、這種情況,他的 笑容或許算得上是開朗。不過他也很快就再沒辦法繼續笑了。   就這麼行著、走著、攀爬著、殺戮著,米勒發覺身邊的走道逐漸變得寬闊、高聳, 牆上也開始出現原先不曾有過的裝飾。他爬上最後的幾級台階,來到一扇門前。   與先前經過的許多門相比,這扇門彩繪的雕刻裝飾顯得相當華麗。但一如先前, 門上只有一個鎖孔。感覺到某種幾近終點的暗示,米勒再次將鑰匙插入門鎖,轉動。   門扉平順地滑移,同時將鑰匙旋轉著整個吞沒,光線與冰涼的空氣自門外湧入, 雖然不甚明亮,但比起長明燈淒冷的藍綠光芒,卻顯得親切許多。自己有多久沒接觸 過隧洞外面的光線與空氣了?米勒不知道,不過他現在才發覺,自己有多想念它們。 他深深吸氣,感覺宛若新生。接著米勒舉步,踏進位於群山之巔的至高殿。   天光自穹頂高遠的彩色天窗灑落,柔柔地照亮米勒所處的廳堂,他就這麼站在門 口,眨著眼,環顧四週。這是一座寬闊的大廳,四壁正方而拱頂渾圓,柱樑與牆面精 細刻劃著各種草木花紋,穹頂正下方的地面是個對應的圓形凹陷,因為堆滿略呈人型 的布匹包裹而看不見底面。毫無疑問,這裡是至高殿的某處,那個人們送別死者、迎 接新生的地方。   「好吧,就是這裡。我到了,凱爾克,你會高興嗎?」米勒喃喃自語著,繞過屍 堆。凱爾克,這名字念起來真是奇怪,距離上次叫喚這名字,似乎已經是整整一輩子 前的事了。   然後,就在大堆屍體的後面,大廳的另一頭,她在那兒。   在一方既像台座又像長椅的平台上,她坐著,姿態隨意卻優雅,長髮自然披垂, 四肢柔軟精細,而項頸修長。或許是聽見米勒的聲音,她轉過頭來,明亮的雙眼因受 驚而睜大。   用美來形容人或許有點奇怪,但米勒從沒見過如此美麗的人,美得令他心悸而自 慚形穢。   「你是誰?我沒見過你。」她屈下身子,輕輕拉扯著台座旁邊,一個米勒先前沒 有注意到的死者。這個老者沒有被裹尸布包裹,只是斜倚在台邊:「哈札那,哈札那, 有人來了。」死屍不會有所回應,她的輕喚隨著米勒的接近而顯得無助。   「別怕,我不會傷害妳的。」米勒半跪在她的腳前,他現在很確定,她就是他此 行的目的。只可能是她,他會為她作任何事。   「哈札那……他不動了……」她不再拉扯死屍,這話是對著他說的。   「沒關係,我會代替他保護妳的,我發誓。」米勒挽著她的肩,將她帶離那原本 應該是她照顧者的屍體。她身上的氣味很好聞,但卻讓米勒憶起自己的滿身血汙。害 怕弄髒她的身上,他想鬆手,不過她卻似乎不大在意,只是緊緊抓住米勒。「妳叫什 麼名字?他……嗯……哈札那是怎麼叫妳的?」留意到她臉上困惑的表情,米勒重又 問了一次。   「莫爾琳……哈札那說我是伊奎娜之女莫爾琳,」她猶豫了一下,回答:「可是 他又說我還不是,莫爾琳大年還沒到。哈札那……他突然不動,已經好幾天了,你不 會也這樣吧?」她看著米勒,眼中期待滿盈,而他只得回答:「我希望不會。莫爾琳, 每個人都會死的,但是我保證我盡量不讓這太快發生。」這答案似乎不能令莫爾琳完 全滿意,但她畢竟還是接受了。因為雖然聽時眉頭緊蹙,但當米勒說完,她把他又抓 得更緊一些,像是怕他突然消失。   「我的名字叫米勒。」他輕輕撥開垂落她面頰的頭髮。   「米勒。」她嘗試性地叫了一聲,表情非常認真。然後莫爾琳趨前摟住他的脖子, 把臉埋進米勒的頸彎:「米勒,你身上聞起來好香。」她指的似乎不是他身上乾結的 血汙。   「我身上很髒的……」米勒被她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我……」他不由自主地 將莫爾琳柔軟纖細的軀體摟緊懷中,她的氣味充滿鼻腔,現在似乎不是思考的時候, 但是……米勒勉強維持一線清明,空出一隻手,將自己的配劍解下,盡力扔開。她不 是王之血脈,大概,他想。但我可不想冒這個險,在搞不清楚自己做些什麼時傷人。   尤其是她。   莫爾琳從睡眠中醒來。她睡得不是很舒服:姿勢怪怪的,有點酸痛。她爬起來, 這才發現自己正趴在米勒身上。真是笨,這樣怎麼可能會舒服嘛?她搖搖米勒,想弄 醒他。在昨天之前她沒見過這個人,但是他說他會代替從小照顧她的哈札那,而且他 身上聞起來好香。   米勒沒有反應。他變得冰冰的,就像哈札那一樣。   不相信眼前的境況,莫爾琳更用力地搖他:「米勒!米勒!你說你不會這樣的! 你說的!」   米勒動也不動,就像哈札那一樣。他的脖子上有一些小小的傷口,看來像是齒痕。   「……你說過的!你說的,你說過你不會的!」莫爾琳無用地捶打著米勒,然後 她坐在地上,哭了起來:「你說假話……你騙我……你們都是……」一邊哭,莫爾琳 一邊繼續用自己的方式攻擊被她認定為說謊者的米勒,搖晃、捶打,或許還咬了他幾 口。然後,她開始感覺到餓。飢餓,或者某種空虛而不斷向內塌陷的感覺緊抓著她, 壓迫著她去將自己填滿。   莫爾琳流淚尖叫著,咬住並吃下所有她能啃咬的東西,纖細的身軀逐漸肥腫、漲 大,終至不成人型……   嗚咽與尖嚎迴盪至高殿,既不似人聲也不像風吼,打破了長久以來的死寂。人聲 重又雜沓,大門轟然開啟。人們歡喜地爭相走告:   「聽,是她的哭聲!」   「初生大母的第一聲哭泣!」   「伊奎娜大年結束,莫爾琳大年開始。大循環線已順利完成。」 -- 所以,這故事給我們一個啟示:一夜情是危險的。 -- http://home.kimo.com.tw/urochordate ←我家 http://www.nch.com.tw/writers.php?id=2742 ←小說頻道倉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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