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生命自帶債務 　　天青在比試的最後一役中險些喪命。雪膚公主弓弦疾繃，幾乎將他的頭顱生生絞斷， 血如泉湧，頸骨險裂，眼看就要永墮黃泉。幸得四名仙人齊聲呼咒，以法力暫時封住氣息 ，才把他從死亡邊緣硬生生拖回。隨後，他被送入宮城深處的療殿，自此展開一場前所未 有的救治。 　　仙人們日夜不熄，如接力般輪替，每日更換一輪，每輪二十一名仙人，以確保法力不 斷。每當夜深，殿內的光芒由白轉金，符文在牆上游走，整個宮城的人都能遠遠聽見經聲 如雷。宮中無人懷疑仙人們救不活他，畢竟這些仙人本就擁有超越常理的神通。但無人料 到，他僅僅十八日便能痊癒。原以為至少要耗費數月乃至數年，才能令他再度挺身。這意 外的速度，令各國來賓心中暗生波瀾。 第十七日夜，殿中符火忽然熄滅，仙人們合掌齊聲宣布：「法已全成。」第十八日清晨， 天青獨自推門而出。他的頸項再無傷痕，聲音渾厚如常，只在轉首之時還帶著一絲僵硬。 當他走入陽光，長髮隨風飄散，神情如鐵，侍衛們目睹此景，心頭皆是一震，不敢直視。 　　消息傳至宮廷，墨凰王威明聞之，當即下令：大設宴席，召集諸國王侯、王子、智士 、勇士等招親比試參加者齊聚，並在廣場上為雪象國的王子舉行灌頂大典。 　　隨即，宮城工匠徹夜趕造。廣場中央，威明特意命人築起一座全新的灌頂亭與祭壇， 通體飾滿雪象國的白象紋樣：象首昂然，長毛如雲，象牙如銀。這與宮殿四周處處的黑孔 雀紋飾形成強烈對比。黑孔雀象徵墨凰的榮耀與威嚴，而白象則象徵雪象的血統與神威。 威明此舉，昭然若揭。他願以墨凰的榮華為背景，襯托雪象王子的復起。工匠們在石階鋪 設白玉，在亭柱貼上金箔，連夜燃燈，令灌頂亭通體輝煌。遠遠望去，彷彿整座廣場被白 象環繞。白日裡，鼓聲與鑿石聲不絕於耳；夜裡，火炬長明，黑煙混合著香料與乳香味， 瀰漫整個宮城。 　　宴會之日，宮城大鼓同時擊響，聲震九天。諸國來賓齊聚，王侯們身披寶衣，勇士們 佩劍持戟，智士們整衣危坐。有人低聲議論，有人屏息以待。廣場四周的席位黑壓壓一片 ，所有目光都在等待那名死而復生的少年現身。 　　當天青步出宮門時，全場隨之一靜。他身披素白袍，步伐沉穩，雖仍帶著療傷甫愈的 僵硬，但背脊筆直，氣息沉雄。那條曾被弓弦勒斷的頸項，如今了然無痕。雪象國七十二 名侍衛齊聲呼喊：「人中雄牛！我武威揚！」聲如雷霆，震得來賓心頭一顫。 　　威明王端坐主位，背後懸掛巨大的黑孔雀銅飾，雙翼張展，流光溢彩。他凝視著天青 ，面容莊嚴。他緩緩舉手，鼓聲止息，梵唱漸起，整個廣場瞬間凝固，只剩下灌頂亭在陽 光下閃耀如金，靜待王者登壇。 　　廣場正中，矗立著一座方形高壇，其上便是新築的灌頂亭。亭柱通體白玉，外覆金箔 ，閃爍如陽光中的烈焰。四角簷角高高翹起，各自安放一尊白象首，毛鬚如流雲，象牙外 伸，口銜銅鈴。微風拂過，鈴聲清脆，宛若遠古天樂。亭頂正中央，一尊巨象銅像俯視眾 生，毛鬚以絲絨編織，雪白如霧；象牙覆銀，反射光芒，幾乎令人睜不開眼。 　　整個灌頂亭，自地板到簷頂，滿布雪象國的白象紋飾，象群排布於蓮花、山川之間， 環繞著祭壇。這種設計，與四周宮牆上的黑孔雀紋形成鮮明對比。黑孔雀羽毛高張，象徵 墨凰的榮耀，而白象則象徵雪象的尊威。整個灌頂儀式沉浸在白象的世界裡，仿佛在此刻 ，整個墨凰也向雪象低首。 　　祭壇四面插滿火炬，烈焰如龍，煙霧直上。鼓樂齊鳴，梵唱如潮，來自諸國的王侯、 王子、智士與勇士端坐四周，無不屏息。三名仙人步入祭壇，身披白衣，額貼銀符，步伐 整齊如一。當他們站在天青面前時，全場寂靜無聲。 　　首位仙人以清亮的聲音高呼：「褪去凡衣，以迎聖光！」隨即三人齊動手，為天青解 去身上袍服。布帛一層層墜落，最終他赤裸而立。 　　三位仙人同時舉起瓦壺，高聲唱頌：「聖河之水，洗滌凡軀！」三人同時傾下聖水， 自天青的頭頂奔流而下。冰冷刺骨的水流淋漓而下。水珠順著髮絲、胸膛、四肢滑落，滴 入青石，濺起陣陣清響。 　　隨即，仙人開始塗抹香泥於天青全身。首先是薑黃泥，金光耀眼，象徵太陽與淨化； 其次是芫荽泥，散發涼意與清香；再來是小茴香泥，辛烈之氣直衝鼻端。天青的身軀被染 上了層層色澤，宛若神像初塑。 　　接著是聖牛之乳。三口陶壺傾下，乳白如雪，順著髮梢與肌膚流淌。 　　仙人再抹上孜然泥，香烈如戰場之氣；肉桂泥溫熱如火，抹於雙臂，象徵勇烈；丁香 泥芳香濃烈，抹於腿足，象徵威權。 　　然後，三口銅壺澆下酪漿，稠白覆體，宛若雲霧。 　　仙人接著抹上豆蔻泥，散發清甜氣息；生薑泥，熱流竄動；大蒜泥，味道濃烈刺鼻， 象徵驅邪逐惡。 　　然後是酥油灌頂，三口銀壺同時傾下，油光在天青肌膚上流動，仿佛為他披上一層金 色鎧甲。 　　仙人再塗洋蔥泥，象徵剝層見心；花椒泥，辛麻令全身微顫；玫瑰鹽灑落全軀，晶瑩 如雪。 　　最後，三口金壺傾倒醍醐。濃稠乳精自天靈灌下，覆滿全身，光澤如玉，滴落大地。 全場嘩然，驚嘆聲此起彼落。鼓聲雷鳴，梵唱震天。 　　此時，仙人取出國王之服。下著繡滿白象與蓮花的長裙，上披朱紅披肩，胸前掛滿黃 金與珍珠鏈飾，頭戴孔雀羽嵌寶石的金冠。當冠冕穩穩戴上，天青全身散發光芒，宛若神 祇降世。 　　四周頓時響起山呼海嘯般的吶喊：「人中雄牛！我武威揚！」聲浪震撼整個宮城，黑 孔雀的銅飾與白象的金雕在火光中一同閃耀，仿佛在為新王加冕。 　　灌頂既畢，三位仙人高舉手杖，聲如洪鐘宣告：「祭火為始！」 　　壇前立著一頭聖牛，毛色潔白，雙目赤紅，正被數名仙人牽來。牛背覆著白布，頸間 繫著花環，步履沉重，仿佛也知自身命運。隨著仙人的一聲高喝，天青手上的巨斧一揮， 牛頸血如泉湧，鮮紅灑滿祭壇。 　　隨即，聖牛被推入火堆，烈焰立刻吞噬，油脂燃起濃煙，火光沖天。仙人高唱梵音： 「願此血肉，化為火焰，獻於火神！」鼓聲雷鳴，四周群眾齊聲合掌，目光炯炯。天青端 立在火光前，熱浪逼面，他閉上眼睛，讓那炙熱與煙霧將自己完全吞沒，像是要將過往的 身軀一併焚盡。 　　火焰尚未衰減，第二頭牛被牽上壇前。這一頭牛毛色雪白，頭角修長，祭官為牠灑上 花瓣與乳汁，隨即同樣以利斧劈頸。血水與乳香混合，落在祭壇石階上。屍首再度被推入 烈焰，白毛瞬間焦黑，化為灰燼。祭官再呼：「此獻諸天，願萬神垂顧！」梵唱聲調轉高 昂，宛如要直達蒼穹。天青睜開雙眼，目光映照著烈火。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在回應 那不可見的諸神。賓客席上，有王侯低聲呢喃，有勇士熱血難耐，握緊武器。 　　隨後，一匹白馬被引至廣場，鬃毛飛舞，雙蹄刨地，充滿野性。當束縛解開，牠立刻 嘶鳴一聲，狂奔而去。 　　天青跳上戰車，執弓在手。御者正是山竹，他雙臂奮力揚鞭，戰車如雷霆般追逐。觀 禮的賓客屏住呼吸，只見天青拉弦如滿月，第一箭破空，直中馬肩；第二箭緊隨，射入馬 腹；第三箭疾如閃電，直貫心臟。白馬長嘶一聲，轟然倒地。 　　仙人們迅速在原地堆起柴薪，以烈焰焚馬。烈火與焦煙直上雲霄，天青立於車上，舉 弓俯視，整個人如戰神臨凡。仙人高呼：「此獻戰神，願王者永得武勇！」人群頓時爆發 出低沉的吶喊，震耳欲聾。 　　戰車徐徐返回，天青下車，再度登上祭壇。他雙手親自取過四口金壺，依次倒入火堆 ：牛乳、酪漿、酥油、醍醐。乳香隨火焰升騰，白煙繚繞，如雲霧遮天。天青高聲喝道： 「以乳獻神！」聲音響徹廣場，與鼓聲、梵唱交織。烈焰翻湧，似乎真的有神祇伸手，自 煙霧之中接納祭品。 　　他隨即自火堆點燃火把，振臂一揮，將整座祭壇四角點燃。烈焰騰起，火光與天空相 連。此刻，所有賓客無不震懾，既感受到火神的威嚴，也感受到這位新王的決絕。 　　乳祭火焰尚未衰竭，仙人已將一座高大的薪架推至祭壇中央。那薪架由整整七十二疊 木層層堆砌而成，檀木、松木、樟木混雜其中，浸滿酥油與醍醐，稍一點燃，便可直衝雲 霄。火光映照之下，薪架如同一頭巨獸。 　　天青從火堆中抽出火把，轉身而立，臂力高舉，火光照亮他全身的金飾與寶冠。他的 影子被烈焰拖得無限巨大，宛若一尊巨神俯瞰人群。隨即，他大步走向那座薪架，毫不遲 疑，昂然登上高處。 　　七十二名雪象侍衛，列隊站在廣場正東。他們披著白象圖紋的鎧甲，手持長戟，臉上 覆著烈焰的紅光，眼神炯炯。當天青將火把遞到他們面前時，他逐一親手交給每人。火光 映在每一張臉上，既像祝福，也像考驗。 　　天青聲如洪鐘，響徹全場：「自今日始，我乃雪象之王！若一年之內，我不能率領諸 卿復我國土，願以此薪架焚我軀殼，以我性命為人祭！」他的話語伴隨火焰的劈啪聲，像 雷霆擊中眾人的心口。他停頓片刻，目光掃過七十二人，又喝道：「若我能復國，則必於 來歲此日，以逆賊無腿與伏行二人之血肉，獻祭天地，祭我祖靈！」 　　群眾席上，一片嘩然。諸國王侯低聲議論，有人目露驚懼，有人眉頭深鎖，更有人暗 暗心驚，覺得這少年不僅是新王，更是誓言如鐵的狂者。 　　天青昂然直立於薪架之上，將火把高舉過頭，最後又重重插入木堆。火光瞬間炸響， 他聲音比火焰更為尖銳：「諸卿若不信我此言，便於此刻，以手中火把焚我！」 　　話音一落，全場一片死寂。七十二名侍衛面色大變，手中火把燃燒正烈，火苗在夜風 中舞動，仿佛下一瞬就能將王者吞噬。 　　然而，他們沒有任何一人上前。反而，幾乎同時，七十二人齊聲怒吼，將火把狠狠擲 落在地，隨即用力踩滅。火星四濺，聲如碎鐵。他們齊刷刷跪下，雙手合十，聲如雷霆： 「永遠效忠天青王！」 　　這一聲呼喊，震得整個灌頂亭簷角銅鈴齊鳴，黑孔雀銅飾與白象金雕在火光下交相輝 映，仿佛天地共鳴。天青居高臨下，烈火映在他的瞳孔裡，他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靜靜 地注視著跪伏的人群，讓火光替他完成最後的誓言。 　　至此，灌頂大典，禮成。 --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HyIhoIArwQ 印度古裝電視劇"摩訶婆羅多"裡面的灌頂大典 歌詞內容: Om rajadhi rajaya Prasayhasahine namo vayam Vaisravanaya kurumahe Samekaman kamkamaya mahyam Kameswaroo... Vaisravano dadatu Kuberaya vaisravanaya Maharajaya vidhmahe 唵，致敬王中之王， 我們向擁有無上威勢者致禮。 我們奉行供養給毗沙門天（印度教的武財神）。 願祂賜予我所求之願、我心之所欲。 願愛欲之主…… 願毗沙門天予以賜福。 大王向毗沙門天俱毗羅 奉獻祈願—— 願我得以明瞭祂的威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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