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招親比試第十七日（下） 　　「再輸一場，今天就結束了。」 　　天青在第六局比試開始前，滿腦子都是這樣的念頭，壓得胸口像被石頭堵住，呼吸困 難，心跳急促。這樣的壓力讓他一時之間甚至不敢直視前方的擂台。 　　午休時間比預期長，沒人知道到底要延多久。場邊私語不斷，有傳言說大繼被雷劈得 太嚴重，治療室裡竟動用了五名仙人同時出手。聽到這種說法，天青心裡有點半信半疑。 他記得自己親眼看見過，連戰象雄偉奄奄一息，都能被一名仙人瞬間救回；而自己在大量 失血的情況下，也只需要三名仙人就能完全恢復。那麼五名仙人一起出手，到底是什麼樣 的傷？光是想像，他就覺得難以置信。 　　他沉思著，心情有些複雜。其實在這場比武招親之前，他見過的仙人根本不多。王庭 部落裡也有一兩個年老的仙人，但他們既不懂治療，也不會增強武藝，與今日在墨凰國所 見的完全不同。參加比賽以來，他見過一輛輛威力巨大的戰車、龐然如山的戰象，每一樣 都強大得超乎想像。若是有人事先把這些情報告訴他，他八成會以為是誇大的謠言。可如 今眼見為實，他不得不接受現實。 　　這讓他心裡升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悲涼：難道雪象國真的是世界諸國中最為落後、封閉 ，甚至談不上真正強大的國家？就連他曾以為無比雄偉的白色長毛象雄偉，在這裡一比， 竟成了體型最小的一頭。雖然最終還是贏了，但天青自己心裡清楚，那場勝利大半靠的是 運氣，而不是絕對的實力。 　　正想著，他忽然發現自己已經被引領著走上擂台。陽光灑下，泥土的氣味混著薑黃與 酥油的辛烈直撲鼻腔。主席台上的裁判聲音高喊： 　　「墨凰國雪膚公主招親比試大會，總決賽第六場！競爭者：雪象國天青王子、墨凰國 大繼！」 　　全場頓時沸騰。天青猛地把心思拉回現實。 　　銅鈴響起，比賽正式開始。 　　出乎意料，大繼並沒有像前幾場一樣衝上來，而是站在原地，雙手合十，恭敬地向天 青行禮。他的聲音嘶啞卻誠懇：「對不起，我之前兩次對你犯規，那都是因為年少氣盛， 太過衝動。希望你能原諒我。」 　　天青也雙手合十，回禮答道：「王子殿下，請別放在心上。比武招親，不論在場上還 是場外，都該自己小心。那是我的疏忽，與你無關。你只要全力以赴，就是對我最好的尊 重。」 　　大繼微微皺眉，追問：「為什麼要稱呼我『王子殿下』？」 　　天青平靜地說：「從許多跡象看來，你應該不是普通人。少說也是墨凰國的王族之一 。雖然我不知道貴國究竟有多少王子，但我敢說我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大繼卻搖頭，嘴角露出苦笑：「啊，你在其他時候的猜測或許是對的，但這一次，你 百分之百錯了。墨凰國根本沒有王子。若真有，雪膚公主直接許配給王子就好，還用得著 昭告天下，舉辦這場比武招親嗎？」 　　天青不急不躁，反駁說：「不是有仙人賜福給雪膚公主嗎？說她的丈夫將成為轉輪王 。就算你有資格，但如果直接把公主嫁給你，各國誰會心服？所以才要用這場比武證明你 的實力。你是不是王子，其實已經差不多了，只要你能再贏我一場，就能成為那個人。」 　　大繼笑意更深了些：「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拚？直接認輸不就皆大歡喜？少受一 點皮肉之苦，不好嗎？」 　　天青搖頭：「不可能。我必須成為轉輪王。如果不成，我寧可死。」 　　大繼微微側首：「你有什麼目的，讓你堅持到這種地步？」 　　天青沉默了一瞬，把心裡那個名字壓下去，聲音低下來：「目的？」他抬眼，咬字很 清楚地說，「因為我愛上一個女人。我要娶她為妻。」 　　大繼噗地一聲，笑罵了一句：「你真是肉麻！」 　　話音剛落，他的身形像被什麼彈開，整個人以幾乎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衝向天青。泥 土被踢起來，像黃色的浪。天青全身繃緊，反應也快得不像話，雙手雙腳同時動，前臂架 開直拳，小腿頂住掃腿，肩肘一起擋住靠身。他順著對方衝勢往側一讓，反手猛地去抓大 繼皮背心的領口，想借力把人翻摔在地。 　　大繼的反應更狠。他兩手像鉤子一樣扣上去，五指瞬間嵌進天青的雙肩，十指猛力往 下插。皮肉破開的聲音短促而清晰，像有人把濕布撕開。鮮血立刻噴出來，濺在兩人的胸 口，熱得燙手。台下有人尖叫，更多的人倒吸一口涼氣。 　　痛像火一樣燒上來，天青眼前白了一瞬。他試著後仰想掙脫，可大繼的手像鐵鉗，根 本拔不開。肩關節被死死卡住，他全身瞬間出了一層冷汗。下一息，他做了個誰也沒想到 的決定，雙腳發力，往前一步一步踏，硬是朝大繼身上擠。 　　大繼沒料到他會逆著痛往前撞，身體本能地向後退了幾步，可手上的力道不但沒有放 ，反而越加越緊，指尖像要穿透骨頭。血更多了，順著天青的手臂往下淌，滴在泥地上， 立刻就被薑黃與酥油的顏色染成濃重的暗紅。 　　「放！」有人在台下喊，可沒人敢動。這是比試，是生死的力道，旁人插不進來。 　　大繼的腳跟被逼得擦到擂台邊，身後就是白線。他發出一聲悶吼，雙臂忽然同時向下 、向外一撕。 　　「啪！」 　　那聲音像折枝，也像乾脆的斷弦。天青的雙臂，連著肩頭，硬生生被十指掐下。斷面 整齊得駭人，血像噴泉一樣往外射。看台上有人嚇得扔掉手裡的扇子，有人雙手捂住嘴， 連聲都叫不出來。 　　同一瞬，天青腰背一頂，把大繼整個人推了出去。大繼跨不穩，整個人向後倒出擂台 ，但他在失衡的剎那仍硬生生抬手，將手裡那對被撕下的手臂往回甩，朝擂台中央扔去。 血花在空中拉出一條弧，像一條紅線。 　　天青沒有手，只有斷口。他身體本能地後仰，試圖離開濺回來的血。他的雙臂肩頭部 位在紅雨中快速下落，首先碰到了擂台的泥面，沾上一層濕泥；幾乎同時，大繼整個人也 翻出了界外，撞在白線外的地面，發出沉悶的一聲。 　　空氣像被抽走了，整座競技場只剩下翡翠珠落下的細碎聲。主席台上的裁判們一時間 全都愣住，誰也沒有立刻舉旗。觀眾席也安靜得出奇，幾萬人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大家 屏住呼吸，死盯著場中。 　　按照規定，雙肩觸地者，輸；整個人離開擂台者，輸。問題在於，誰先。是天青的「 雙肩」先著地，還是大繼的身體先出界？有人手指顫抖著比劃，試圖重現剛才那驚心動魄 的一瞬；有人指向沙漏，卻又立刻縮回，因為這與時間無關，與剎那的先後有關。 　　裁判們低頭交頭接耳，有人堅持是天青先落肩，有人認為是大繼先出界，也有人說兩 者幾乎同時。這樣的爭執只持續了幾息。高台上，威明已經站了起來，他掃了一眼仍在猶 豫的裁判們，又看向場中央那個滿身鮮血卻努力站直的年輕人。 　　威明張口，大喝一聲，聲音沉而清，壓過全場：「天青，勝！」 　　一瞬的凝滯後，競技場像被點燃。歡呼聲從四面八方湧來，轟地炸開，旗幟在風中狂 舞，法螺接連吹響，有人跳起來，差點從欄杆上摔下去。這聲浪像海嘯一樣，把所有猶豫 全吞沒了。 　　天青卻沒法享受這一切。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在往下沉，耳邊的聲音開始遠了又遠。斷 口還在噴血，可噴得沒有剛才那麼猛了，像一個漏水的囊在慢慢洩氣。眼前的世界開始發 黑，他想著「不能倒」，可雙腿像被抽掉骨頭。他看見自己的血在泥地上蔓延，像兩條小 小的河，他看見有人從遠處奔來，衣裳是白的，腳步很快，可他已經聽不見腳步聲。 　　「不能倒，不行……」他在心裡說。下一瞬，黑暗像幕布降下，把喧囂、光亮、痛楚 ，全都遮住了。 　　他倒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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