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日落之前，佛理幾亞總督府已燈火通明。僕役們手提火盆與油燈，在迴廊、庭院與廳 堂之間來回奔走，將夕陽最後餘暉與即將到來的夜色交替接上。 　　會客廳正中，總督專用的寬大躺椅上，阿提斯橫坐其上，雙腿懶散地跨在椅側扶手， 手中把玩著桌上的果乾。總督邁達斯則恭敬地立在一旁，臉上堆滿諂媚笑容，連雙手的姿 勢都像是奉茶的奴僕。 　　廳門一開，阿德剌斯托斯領著十二名人面獅隊軍官走入。他腳步一頓，仍依禮節先向 邁達斯行禮：「總督大人。」再向阿提斯躬身：「王太子殿下。」話畢，他抬頭，眉宇間 已露出質疑：「殿下，您怎麼坐在總督的椅子上？」 　　阿提斯無奈聳肩：「是他非要我坐在這的。」 　　「快起來！這樣很不禮貌。」阿德剌斯托斯語氣低沉卻不容置疑，「畢竟邁達斯是這 裡的最高長官，我們畢竟都只是做客的。」 　　阿提斯瞟了邁達斯一眼，嘴角挑起：「瞧，我說的沒錯吧？你害我被罵了，你賭輸了 。」說完，他站起身，姿勢仍頗不甘願。 　　邁達斯連連點頭：「微臣願賭服輸，今晚便會將賭注送到殿下房間！」 　　阿德剌斯托斯轉頭，面露懷疑：「總督大人，您賭的是什麼？」 　　「秘密！」邁達斯嬉笑著揮了揮手指，「嘻嘻嘻～」 　　阿德剌斯托斯皺眉，轉向阿提斯：「不管總督大人輸什麼給殿下，殿下可千萬別因此 玩物喪志，誤了正事。」 　　「我自有分寸，不需要你多管閒事！」阿提斯語氣倨傲。 　　阿德剌斯托斯嘆了口氣，不再回應。邁達斯見氣氛有異，趕緊插話：「唉呀，都日落 了，算是下班啦！現在是私人時間，別這麼拘束嘛，二弟～」 　　「下官奉聖旨執行命令期間，沒有私人時間。」 　　阿提斯歪著頭看邁達斯：「你應該知道你老弟的個性吧？還不快坐下？不然我可要繼 續陪你罰站了喔！」 　　邁達斯一聽，急忙坐下，雙腿還特意併攏擺得整齊。 　　阿提斯也隨之落座，環顧左右，發現阿德剌斯托斯仍筆直站著，便瞪向邁達斯：「你 要喊『稍息』！」 　　「對對對，稍息！稍息！」邁達斯連忙喊道。 　　阿德剌斯托斯點頭：「謝謝總督大人。」這才坐下，背板依舊挺得筆直。 　　正此時，一名獅首鷲隊軍官快步衝入會客廳，先對其中一位人面獅隊軍官耳語幾句， 那人又立刻奔向阿德剌斯托斯身旁低聲報告。 　　阿德剌斯托斯神情一變，立起身來，向兩人各自一禮：「請總督大人與殿下恕下官失 陪。」 　　他轉身便走，阿提斯也站起來：「別自顧自地走啊！我也得一起去的啊！」 　　出了大廳，夜色已濃。總督府前庭的石板上，人面獅隊與獅首鷲隊已全員就位，火把 列列而明，將庭園照得如白晝。三具擔架並排放在中央，各覆白色麻布，血跡斑斑。露出 外衣、甲片與破碎頭盔的徽紋，正是綠Ｆ小隊的標誌。 　　一名獅首鷲軍官上前一步，單膝跪地稟報：「發現他們時，屍塊已被野狼與兀鷹啃噬 ，無法判定具體死因。但從周遭痕跡判斷，他們可能追上了希羅多德，但因寡不敵眾，被 圍擊至無法逃脫。坐騎也被奪走，有三匹馬沿西南方逃逸，車轍仍向西北延續。」 　　阿德剌斯托斯默默走近三具擔架，雙膝跪地，閉眼合十，低聲無語。片刻之後，他睜 開雙眼，逐一觸摸每具屍體殘塊，指尖掠過甲片斷痕與骨碎。「你們是我親手挑選、親自 訓練的勇士，皆能以一敵十。」他低聲道，「能在短時間內將你們全數殲滅，若對手的身 手與你們相當，數量恐怕至少超過六十人……」他停頓，眉頭一緊，補上一句：「不對， 這說不通。若是那種數量，他們應該使用弓箭，遠距壓制。但你們身上沒有箭矢傷痕，全 是近距破壞。」 　　他抬頭看向天際，天已全黑：「只能明天去現場勘查了。今晚先為這三名弟兄安排後 事，明早雞鳴時出發。」 　　兩隊士兵齊聲應道：「得令！」 　　阿德剌斯托斯一聲令下，獅首鷲與人面獅兩隊騎兵分列左右，合力將三具擔架抬離庭 園，轉往府內偏院的空地安置。 　　阿提斯卻沒有跟上。他低頭看了一眼那三堆血肉模糊的殘骸，隨即轉身，踏上寢室方 向的石階。這間寢室原本屬於邁達斯本人，如今卻被清理得一塵不染、重新鋪設獸皮與絲 毯，只待王太子降臨。室內薰香燃著，光線柔和，四周燈盞與燭台映出一層橙黃的紗霧。 阿提斯一走入，五名美艷女奴便整齊地伏跪地上，頭貼地板，身形宛如靜止不動的陶俑。 　　他聲音清冷，毫無情緒：「站起來！看著我！脫下衣服！」 　　女奴們立刻依令而行，無一遲疑。燈火映照在她們潔白如玉的肌膚上，膚色在火光下 泛著淡金，髮絲垂落肩前，姿態婉轉。阿提斯走向她們，伸出雙手，一個一個地扯斷她們 頸上的鐵項鍊。 　　「妳們自由了，出去！」他語氣仍是那樣平淡，似說的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不 要妨礙我睡眠。」他說完便轉身躍上大床，四肢一攤，如大字形仰躺，雙眼望著天花板， 一動不動。 　　那五名女奴一時之間呆愣原地，彷彿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們看著地上那幾枚冷硬的 項鍊，再看向床上那名不再言語的青年，終於抱起散落的衣物，赤足小跑著離開房間。門 扉關上，寢室歸於靜謐。 　　阿提斯雙眼依舊睜著，仰望天花板，唇角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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