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晨霧尚未散去，林間泛出金白色的光。希羅多德按照荷馬前夜所定的方向駕車前進，馬蹄 聲踏過濕軟落葉，在蜿蜒山徑上留下規律的節奏。出乎他意料的是，這條原以為是灌木亂 生的山林小徑竟頗為寬敞，兩側枝幹被不知多少雙獸足長年踩壓出平坦的空道，彷彿本就 為他們所預備。 他一邊駕著車，一邊喃喃道：「怎麼會有這麼整齊的獸徑？」 走不了多久，路上的雪泥中已布滿清晰狼跡。有的腳印新鮮未乾，有的深深陷入土中，顯 示這裡曾有大批野狼通過。希羅多德皺起眉，駕車稍緩。盲人荷馬仰頭傾聽片刻，自遠處 樹梢傳來悠長而斷續的笛聲，像是有人在風中喃語。他點頭道：「她看到的狼大約三四十 匹，正忙著追逐鹿群。」希羅多德咽了口唾沫，正要說話，卻聽荷馬忽然轉問：「對了， 你們有沒有興趣吃狼肉？」 希羅多德皺眉：「如果我們真的很缺糧，又只有狼肉的話。」 　　荷馬哈哈一笑：「說得好聽。其實那些鹿不是在逃狼，是在逃獅。獅群才是主獵者， 狼群等獅子吃飽了，再來撿屍體吃腐肉。我們大概是見不著鹿的，你們最好還是做好啃狼 肉的心理準備。」正說著，上空又傳來另一段笛聲，聲調不同，節奏急促，帶著一種遠方 斷裂的呼喚感。荷馬眉頭一皺：「附近有人被狼群圍住了。」 　　希羅多德猛然抬頭：「在哪？我們趕快去救人吧！」 　　荷馬沒有立刻答話，反而轉向哈妲莎，問：「哈妲莎，妳怎麼看？」 　　哈妲莎怔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問自己意見。她靜了幾息，然後看向希羅多德：「如果 救人，我們可能會暴露行蹤；但如果見死不救，老公你一定會良心不安的，對吧？」 　　希羅多德立刻點頭：「沒錯！況且，荷馬師傅根本可以不告訴我們，是他選擇讓我們 知道的，對吧？」 　　盲人荷馬露出一絲淡笑：「其實你要是選擇不救，我自然也會去救，只是從此不再同 行。既然你說要救人，那麼略往左轉，跑一盞油燈的時間，應該就能見到那位被圍困的人 了。」 　　林徑轉彎處，空氣忽然凝結成一層壓迫的靜。四匹小馬同時放慢腳步，耳朵高高豎起 ，鼻端微顫。霎時，一道淒厲的嘶吼從林深處傳來，狼嗥、馬嘶、嬰兒的哭聲、女人的哀 嚎交錯成一片。希羅多德猛然勒停車駕，盲人荷馬已然縱身躍出，身形快得幾乎在空中留 下一道殘影。幾乎同時，啞女荷馬也從高樹梢飛身而下，落地無聲。 　　眼前景象令人駭然：一輛破舊馬車正陷入慘烈包圍，拖車原有的兩匹馬中，一匹已然 倒地，兩條馬腿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狼群正撲咬其腹；另一匹則狂亂踢踏，嘶鳴之聲淒厲 ，數匹灰狼緊咬不放。馬車周遭，約莫十餘匹狼正死死包圍住車身，怒吼齜牙，試圖從各 個角落竄入。車上是一戶人家：一名年輕男子左肩已血流如注，右腿亦有齒痕，卻仍奮力 揮動一柄斧頭抵抗；旁邊的少婦抱著嬰兒，哭喊不止，眼神幾近癲狂。 　　盲人荷馬落地即拔杖，一手猛力甩開，杖身倏然開裂，現出銳利雙劍。他毫不遲疑地 衝入狼陣，身法迅猛，劍勢如電；啞女荷馬亦已落地，她從盲人手中奪過另一柄劍，與之 分向左右，一左一右交錯衝刺。只見劍光起處，狼首飛天；劍影回轉，狼腹橫裂。雪泥翻 飛，鮮血濺地。短短幾息，十五六匹灰狼便或斷脊、或碎喉、或被削成兩段。原想逃竄的 一條灰白雜毛老狼方才轉身，啞女荷馬已如影隨形，長劍橫掃，竟將牠從頭至尾自脊背劈 成兩半，臟腑四散、無聲倒地。 　　危機解除之際，那名滿身是血的男子終於力竭倒下，尚未發出一聲便昏死過去。啞女 荷馬迅速趨前，半跪地上，手指輕點其頸脈，旋即撕裂他的衣袖、解下行囊中小瓶藥膏， 開始迅速處理傷勢。希羅多德急忙將車駕停妥，繫住四匹馬繩，回身時見那少婦仍抱著孩 子痛哭，茫然無措。 　　哈妲莎快步走向她，語聲斬釘截鐵：「妳和孩子都沒受傷吧？很好，過來幫我生火！ 」聲音中雖是命令，卻蘊含著引導與安撫。 　　小克羅伊斯被哈妲莎一聲喚來，接過那包在厚布中的嬰孩，謹慎地抱在懷裡，坐在馬 車邊輕輕搖晃，試圖讓孩兒安靜。 　　混亂之中，希羅多德無意間回頭一瞥，見啞女荷馬正以雙手覆在那男子的胸前，掌心 間似有淡金微光閃爍。然他眨了眨眼，卻只見她熟練地包紮、裹緊紗布，那抹光芒宛如錯 覺。 　　盲人荷馬將劍上鮮血抖落，摸索著長劍合回杖中，劍刃「嗡」然滑入，杖身無縫閉合 。他站直身軀，眉宇沉靜，如入無聲夜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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