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巨吉斯湖的水面映出冬日斜陽的暮光，萬里無雲之下，湖波如鏡，唯有岸邊幾撮蘆葦 隨風搖曳，將暮色斷裂成碎片。湖畔空氣濕冷，千丘陵園那道巨大石門與高牆在薄霧中矗 立，仿若神祕巨獸沉睡林間。空曠中忽傳馬蹄隆隆之聲，百名重甲騎士列隊而來，銀盔映 著餘暉，殺氣如織。 　　為首者高聲一呼，聲震山林：「吾乃呂底亞王太子阿提斯，奉命搜查千丘陵園，開門 ！」 　　門前守衛手握長戟，聞言挺身而出，高聲應對：「末將阿提斯，為呂底亞千丘陵園守 門副使，奉命戍衛陵區。年假期間，凡無王命聖旨，無論何人，入夜後一律不得開門！即 便王太子殿下駕臨，亦請恕末將職責所在，不能從命。」 　　阿提斯面色一沉，驟然拔劍喝道：「你竟敢阻我？本王子奉父王之命辦事，豈容你等 刁難！」 　　副使仍挺身不讓：「施主！若無符信證據王命，誰來都不準進！末將不敢有違軍令。 」 　　阿提斯怒氣直衝額際，大喝一聲，揚劍便斬，守門副使猝不及防，應聲倒地。守牆之 兵見狀大驚，立刻開弓放箭，一箭射中阿提斯坐騎，駿馬哀鳴倒地，阿提斯來不及躍避， 被馬屍壓住一腿，動彈不得。 　　「反了！你們這些奴才反了！」阿提斯氣急敗壞，舉盾遮身。 　　阿德剌斯托斯飛身下馬，持盾遮箭，冒死衝入箭雨中，拖出阿提斯，一邊高喊：「住 手！都是誤會！我們是自己人！不要放箭了！」 　　但箭雨仍疾風驟雨般落下，根本無法停歇。 　　「衝進去！殺光這些死太監！」阿提斯怒吼。 　　「撤退！快撤退！」阿德剌斯托斯一手將阿提斯拉上馬，兩人共乘一騎，連同其餘重 騎兵在林間徹退，敗走如潮。 　　翌日清晨，巨吉斯湖畔，萬籟無聲。一列儀仗隊緩緩逼近陵門，前導高呼：「國王駕 到！」 　　金轎之上，克羅伊斯身披金冠、金甲、金紗披風，連涼鞋亦嵌金線，儼然一尊黃金神 像，但臉色卻冷如玄鐵。轎前阿提斯與阿德剌斯托斯身穿戰甲，滿布塵垢，阿提斯雙頰紅 腫，阿德剌斯托斯面帶鞭痕，行色狼狽。 　　金璽戒指由太監高舉於門前，守門甲士隨即伏地高呼：「末將呂杜斯，千丘陵園守門 副使，參見國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牆頭眾衛亦齊聲呼應，高舉長矛：「萬歲！萬歲！萬萬歲！」 　　克羅伊斯不語，緩步下轎，走過跪地眾人，還刻意踩了阿提斯後腦一腳。步至副使面 前，冷冷道：「平身。」 　　「謝陛下。」 　　「朕記得守門副使也叫阿提斯，怎麼如今換你當官了？」 　　「回陛下，前副使昨夜陣亡，末將接任。」 　　「他為何陣亡？」 　　「昨夜有賊假冒王太子欲強行入園，副使捍衛禁令、捨身殉職。」 　　克羅伊斯點頭：「很好，這才是朕要的軍人！」他一揮手，兩名太監立即持泥板與銅 筆記錄。「守門副使阿提斯英烈殉職，升官三級，並賜其遺族金斯塔特百枚！」語畢，克 羅伊斯拍了拍呂杜斯的肩膀：「告訴祭司，朕要祭拜先王。」 　　呂杜斯領命而入，大門閉合不久，又重新打開，一名身穿黑袍老者自內走出，跪伏叩 首：「微臣千丘陵園主祭官阿格隆，參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克羅伊斯微微仰頭，環顧陵園外牆頂上的長矛與甲士，語氣平靜卻不容置喙：「朕要 親自祭祀，不曉得此刻園中是否還有其他香客？」 　　主祭官阿格隆俯身叩首，雙手撐地，恭敬答道：「陛下真是有心。五日前您派來的進 香團，直到今晨才離開。如今陛下再度親臨，若先王在天有靈，必定含笑於九泉。」 　　克羅伊斯眉頭輕挑，語氣中帶著探詢與警覺：「哦？朕的進香團，今天早上才離開？ 」 　　「是的，大約日出時分，他們方才用過早餐，便整隊啟程離去。離去前，他們將原先 所用的牛、驢、馬留給本園，更換陵園自養的騾隊繼續旅程。」 　　「嗯？他們是怎麼離開的？」 　　阿格隆抬起頭來，依然跪姿答道：「因任務分途，他們分為兩隊：一隊共十一輛車， 由東門出發；另一隊只有一車，自北門離去，言明要轉往密細亞的奧林帕斯山繼續進香。 」 　　克羅伊斯聞言沉默片刻，嘴角揚起一抹意有所指的笑容。接著又道：「主祭官，待會 就勞煩你親自帶朕進去吧，朕也有好些年未曾親臨此地了。」 　　「微臣謹遵聖命。」 　　克羅伊斯轉身，大聲喝道：「阿德剌斯托斯！」 　　「末將在！」 　　「你稍後率兵，自北門而入，查明那一車去向。」 　　「遵命！」 　　克羅伊斯話音剛落，目光忽地轉向站在一旁的阿提斯，眼神如刀，刺骨寒冷。阿提斯 膝跪於地，臉頰緊繃，低頭不語。克羅伊斯沒有再看他，逕自走向金轎，撩起披風衣袍， 一步登上，姿態從容穩重。轎旁兩名黃金甲士立刻合力舉起轎身，前行而入，號角聲隨風 傳遍整座千丘陵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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