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晚霞照映在曠野的低空雲層上，車隊在一處微斜的草地停了下來。十二輛車圍成一個 圓圈，車頭朝外，中央聚集著六匹馬、八頭驢與十頭牛。瑪代的少年與少女們正笑鬧著給 牠們餵草料，偶爾拍打牠們，換來一陣輕輕哞鳴。不遠處，婦女們升起了數堆火，鋪上圓 形石板，手中甩開的麵團落在熱板上一轉，便化為香氣四溢的薄餅。男人們則環繞著德拉 康聆聽指導，看著他沉穩地講述逃難路上的避險法則，從野外水源的辨認，一直到哪一種 植物適合食用。 　　在靠近原本希羅多德驢車的一堆火旁，希羅多德、哈妲莎、盲人荷馬、啞女荷馬、啞 巴男孩與希基柏留圍坐成圈。盲人荷馬正一面撥弄里拉琴的弦，一面傾耳細聽音準，啞女 荷馬與小克羅伊斯則肩並肩地坐著，彼此用雙笛吹奏著不成調的旋律。 　　「荷馬師傅，這孩子和你們的關係是？」希羅多德問。 　　「他呀？是另外一位荷馬新認識的朋友。」盲人荷馬含笑答道，「她那老毛病又犯了 ，只要遇見可愛的男孩或女孩，就會想盡辦法誘拐回來。」 　　啞女荷馬立刻用雙笛吹出幾聲尖銳刺耳的旋律，像是在大聲抗議，盲人荷馬卻只是哈 哈大笑。 　　「他的父母不會擔心嗎？」希羅多德又問。 　　小克羅伊斯聞言，吹了幾聲低音，希基柏留側頭，皺起眉來。 「這孩子剛出生就被送進古菲絲神殿的神智者收容所，顯然是他父母不打算養他。」盲人 荷馬說道，「不過據說他的父親偶爾還是會來看一眼，只是看得出並沒有真想接他回家。 畢竟嘛，他是個不會說話的孩子。」 　　「他的運氣算不錯了。」希基柏留淡淡說道，「有些地方，像他這樣天生有缺陷的孩 子，一出生就要被活埋或淹死。」 　　「所以他是逃出來的？」哈妲莎追問。 　　「並不是什麼可怕的地方啦，其實那邊的人都不錯。」盲人荷馬搖搖頭，「除了開始 時一些不能和他溝通的小孩會欺負他，後來大家都成了好朋友。特別是我們這位夥伴，」 他用拇指指了指啞女荷馬，「他覺得她像是他母親，所以才偷偷跟了出來。」 　　聽到這裡，小克羅伊斯臉頰漸漸泛紅，垂下了眼。 　　「對了，他叫什麼名字？」哈妲莎問。 　　「克羅伊斯。」盲人荷馬說。 　　希羅多德瞪大眼：「他爸媽也太大膽了吧？居然給他取這個名字？」 　　正說著，希基柏留忽然出聲：「希羅多德，你太早把那些車伕放走了。」 　　「怎麼突然提這個？」 　　「他們一回城，就會被問到我們的去向。屆時薩第斯只要派出一支騎兵隊，就能很快 追上來，我們全都難逃一死。」 　　「不會啦，我給每人發了一枚斯塔特，要他們說我們往哈利卡那索斯去了。就算國王 想追，也會追錯方向。」 　　這話一出口，哈妲莎、盲人荷馬、啞女荷馬和希基柏留四人不約而同地拍了一下額頭 ，齊齊閉上眼睛。 　　「又怎麼了？」希羅多德瞪眼問。 　　哈妲莎嘆口氣：「你以為他們會乖乖照說嗎？你都先付錢了耶！」 　　「就算克羅伊斯會信那些車伕的話，」盲人荷馬補充，「他派兵往南追，但過不了半 天就會發現我們沒走南邊，你覺得他會怎麼辦？」 　　「就算克羅伊斯根本沒問這些車伕，」希基柏留冷靜地說道，「可他只要發現我沒在 今天這個時辰向他回報……」 　　「等一下！」希羅多德驀然回神，「前兩個人的質疑我都能理解，你剛才那句是什麼 意思？」 　　希基柏留發現自己說溜了嘴，連忙裝傻：「啊？我剛剛說了什麼嗎？」 　　盲人荷馬冷笑道：「你乾脆說明白你是替誰工作吧，反正這裡大概也只有希羅多德還 不曉得。」 　　希基柏留聳聳肩：「好吧。簡單來說，我是替拜占庭工作的情報販子。所以我一開始 被克羅伊斯吸收，去龐大良那邊臥底。龐大良認為我只是個普通商人，於是經常安排我以 『拜占庭大使』的名義參加每年的千豬大宴，其實也就是為了充場面。龐大良應該不知道 我幫克羅伊斯做事，大概啦。至於克羅伊斯，他也不曉得我後來透過德拉康跟波斯搭上線 ，但波斯沒有要我幫忙收集情報，他們只要求我盡量向克羅伊斯隱瞞波斯的間諜行動。所 以克羅伊斯並不知道你和波斯的關係其實非常密切，大概啦。」他用麥桿在始終抱著的雙 耳瓶內吸了一口酒，繼續說：「然後克羅伊斯的兒子阿提斯也找上我，要我幫他收集一些 資料，好讓他能建立屬於自己的間諜網絡。這件事我當然也沒讓克羅伊斯知道，所以他並 不曉得我還同時在幫他兒子刺探有關他的情報，大概啦……」 　　希羅多德忍不住打斷他：「夠了夠了！你的情況已經比居魯士和克羅伊斯之間的親戚 關係還複雜了，我不需要知道那麼多細節！」 　　這時，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響起：「從未在此之人不是說過了嗎？不要叫那個名字， 也不要用什麼頭銜，直接稱呼『從未在此之人』不好嗎？」 　　希羅多德錯愕地回頭：「你──」 　　哈妲莎立即打圓場：「乾哥，我們正在討論克羅伊斯的追兵可能什麼時候會到，想知 道乾哥有何高見？」 　 從未在此之人點點頭：「按照從未在此之人對克羅伊斯的了解，他鐵定會這樣思考與 行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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