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踏入迎賓館的瞬間，外頭刺骨的寒風瞬間被厚重的木門隔絕在外。交誼廳裡燈火微弱 ，但炭盆裡的紅光隱隱翻跳，空氣中瀰漫著皮革與炭火混雜的暖意。坎道列斯早已在門口 等候，他帶來大批僕從，抖落肩上的雪花，親自指揮僕人為客人披上剛送來的厚裘。希羅 多德與海希奧德七世都被裹得像團行走的綿羊，從頭到腳只露出一雙雙發紅的鼻尖與哈氣 的嘴。 　　「天殺的冷……」希羅多德一邊顫抖一邊把自己裹得更緊，德拉康早已向七名侍女打 了個手勢，她們無聲地退向廊道盡頭，準備去替希羅多德的臥室添炭暖房。坎道列斯湊上 前低聲說道：「爐火已經燒旺，請您們隨時回房歇息。」海希奧德七世笑著道了聲謝，眼 神卻沒有太多餘光留在這些繁瑣的安排上。 　　兩人並肩走向靠窗的長椅，一邊拉過膝上的羊毛毯，一邊談起方才的音樂比賽。海希 奧德七世手指輕輕敲著椅背，像是還在回味最後一場演出的節奏：「說真的，若是最後那 位不拿第一，我真要懷疑呂底亞人耳朵長在什麼地方了。」 　　希羅多德搓著雙手，眼神還帶著剛才的興奮：「我也是萬萬沒想到荷馬老師竟然有那 麼厲害。」 　　海希奧德七世的指節頓了一下，轉頭望向希羅多德：「你認得他？」 　　希羅多德本想點頭，但又四下看了看，靠近些壓低聲音，改用希臘語說道：「其實他 在路上救過我。不然我早死在強盜手裡了。」 　　海希奧德七世眼中掠過一絲意外，挑眉問道：「這麼說來你認識他？那你可聽說過一 個叫德謨克多斯的人沒有？」 　　希羅多德愣了一下，搖頭反問：「德謨克多斯是誰？」 　　海希奧德七世沒有急著解釋，反而若有所思地說：「對了，你剛才說他叫什麼來著？ 」 　　「他說他叫荷馬，不過那名字其實不像真名，更像外號。」希羅多德摀著嘴打了個哈 欠，又補充道：「你知道嗎？在大希臘的北方，『荷馬』這個詞不光是『抵押品』或『戰 俘』的意思，有時也指瞎子或導盲人。說來好笑，他身邊還真有個小姑娘帶著他走路，名 字也叫荷馬。」 　　海希奧德七世聽到這裡，神色忽然變得嚴峻，但很快又掩飾似的笑了出來，拍了拍希 羅多德的肩膀：「說不定還真巧呢，你可知道三百多年前也有個叫荷馬的詩人？」 　　希羅多德眨了眨眼，驚訝道：「真有這麼巧？不過也不是什麼怪事嘛！你自己不就說 ，你家裡一堆人都叫海希奧德。我家也是，家裡每個第二個兒子都得叫希羅多德呢！我還 有個叔叔跟我同名。」 　　海希奧德七世低笑一聲：「說得也對，一點也不稀奇。」說罷，他站起身來，拍了拍 裘皮上的酒漬與炭灰，「我去睡了。」 　　德拉康正好走上前來，微微彎腰，用呂底亞語低聲道：「少爺，臥室已經夠暖和了， 可以回去休息了。」 　　希羅多德點了點頭，和海希奧德七世一同起身。兩人一前一後走向各自的臥室，夜色 像厚重的帷幕一樣籠罩著迎賓館，只聽得見外頭雪落在木窗上的微弱聲響。 　　回到自己的臥室後，海希奧德七世並沒有立刻躺下休息。海希奧德七世輕輕推開與隔 壁相連的小門，踏進書房，只見屋內燈火通明。牆邊成排的陶製油燈整齊排列，燈芯正穩 穩燃燒著豬油，亮光將整間書房照得毫無暗角。房中央還有一只銅製火盆，熊熊燃著炭火 ，讓房內不僅明亮，更充滿溫暖氣息。梭倫端坐在長案之前，彎腰伏案，筆尖不斷在紙莎 草紙上滑動，面前堆著數張寫滿字跡的信函。 　　他聽見門聲，頭也不抬，只淡淡開口道：「這麼晚了，你還不去睡？」 　　海希奧德七世沒有回話，只是走向牆角，抱起潘杜拉琴，在火盆旁坐下。他先是隨意 撥弄幾聲，像是在試音，但接著手指開始穩定地彈奏起一組熟悉的樂句，旋律單純，卻帶 著特定的節奏與停頓。 　　梭倫沒有回頭，只繼續埋首於信紙之上，漫不經心地說：「你要練琴就練吧，不會妨 礙我寫信。」 　　海希奧德七世聽見這話，嘴角浮現一絲無聲的笑意，指尖未停，卻悄然變化了曲調。 琴聲變得緩慢而低沉，宛如低語。他的雙眼微微眯起，神情專注，手指透過琴音傳遞著訊 息：「我曾經跟你提過有關我家祖先的恩怨，你還記得嗎？」 　　梭倫筆尖略微一頓，隨即繼續書寫，口中淡淡答道：「今天又想出什麼新曲子了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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