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晨光灑落在薩第斯城中軸線上，從高聳的亞提米絲大神殿穹頂斜斜落下，一路照亮石 板鋪就的王道大道。自王宮主門至神殿前階，百來步之間，在早會之後再次變成了早餐宴 會場地。大理石鋪地尚殘留著昨夜千豬大宴的微煙與香灰，百餘名工役自拂曉即開始布設 ，將金黃織毯由王宮門口鋪展至神殿廣場正心。兩側搭起涼棚與絲帳，排列為三列九排， 每列十席，內側為外國特使與各城邦使節，外側則供近臣與本地貴族列席。席間設有香炭 爐與羊乳水瓶，焚香與濕氣在曙光下緩緩升騰。此日正是呂底亞新年初二。王宮內自有一 席王族家宴，克羅伊斯與王子們皆在宮中密宴，不與外臣共享。神殿階上晨祭已然展開， 女祭司們披白紗而行，與廣場上宴席互不交集，禮儀井然。整個廣場上唯一一位王族，是 身著宰相衣袍、佩金環玉佩的龐大良。他坐於主位側桌，手握象牙權杖，目不斜視，冷眼 觀察諸席動靜。僕人們魚貫而入，依序奉上頭一道朝食。大麥蜜粥佐棗泥與碎果乾，每碗 之上浮著一點凝乳黃油；餅食則為昨夜餘餅，今晨回火炙脆，撒上罌粟與鹽橄欖碎；側碟 上陳有三枚鹽煮鴿蛋，沾以酸奶與芫荽籽泥。清水、蜜酒與香草熱湯三案並供，視賓階高 低，由侍者分別調配。樂聲未啟，但神殿側廊已有低沉里拉琴預調之聲傳來。亞提米絲神 像投下的長影，斜斜穿越神殿階與王道中央，正好落在拜占庭大使希基柏留的涼棚邊界之 上。 　　希基柏留斜倚在矮榻上，一手拿著矮胖酒壺，一手剝著金盤中的鴿蛋，剛把蛋白撕開 一角，忽見隔壁帳棚一陣騷動。他皺起眉，將鴿蛋往盤中一丟，咕噥一聲，猛地一扭頭， 朝旁邊喊：「阿柏！阿柏！」 　　紅髮綠眼的矮小老人立刻從酒壺旁竄出，一邊小跑一邊喘氣，跑到希基柏留身旁哈著 腰，滿臉堆笑：「老闆啦，有啥事體啦？」 　　希基柏留不耐地一指右手邊：「你眼睛是瞎啦？那邊的帳棚不是卡里亞那傢伙的嗎？ 怎麼被拆掉了？你給我過去問清楚！」 　　阿柏猛點頭：「哦哎好咯！奴才立馬過去瞧瞧。」 　　他卷起袖子、提起袍腳，一溜煙地衝向那群正拆棚的奴僕。只見他邊跑邊揮手，嘴裡 叨叨個不停，到了現場還來回比劃，連跺腳拍胸的動作都用上了。交涉完後，他轉身小跑 回來，臉上紅撲撲的，汗珠滲進鬍鬚裡。 　　希基柏留已經重新拿起鴿蛋，舔了口蛋黃邊緣。看到阿柏跑回來，挑起眉毛：「說， 什麼情況？」 　　阿柏叉腰喘氣，抬手抹了把額頭，嘴角一撇：「老闆啦，事情是咯樣。昨朝夜頭王上 講咯，要撤咯卡里亞個藩屬資格。所以卡里亞大使格個職位也就勿有咯啦。」 　　希基柏留手一抖，鴿蛋差點滾落地面。他狐疑地瞪著阿柏，語氣陰沉：「蛤？真的假 的？怎麼回事？」 　　阿柏攤開雙手，一臉無辜：「奴才也想曉得咯。格些當差個公共奴僕，啥都勿曉得咯 。」 　　希基柏留皺起眉，轉頭盯著那片空蕩蕩的地面，沉吟了兩秒。他冷冷哼了一聲，忽然 做出個手掌劃過脖子的動作，表情詭譎：「那卡里亞大使該不會……」 　　阿柏猛地擺手，眼睛睜大：「喔哎，老闆老闆，勿會事咯。聽講咯，他今朝給人安置 到迎賓館咯，變王宮貴賓咯啦。」 　　希基柏留一聽，立刻挺直腰背，聲音一沉：「那你還不滾去迎賓館？」 　　阿柏抓抓腦勺，眉頭皺成一團：「老闆啊，您叫我去迎賓館做啥啦？」 　　希基柏留拍了一下酒壺，眼睛發亮，罵道：「你腦袋進水啦？昨晚我怎麼交代你的？ 今天早上要你去找他那個黑奴，問租一個女奴的話要多少錢。你都忘了是不是？還有，記 得給我講價。一天最多兩枚銀幣，這是死線，千萬別讓人知道我們心裡底價。聽懂沒？」 　　阿柏連連點頭，低身哈腰：「曉得咯曉得咯，老闆。奴才立刻就去啦！」他轉身小跑 了幾步，忽然回頭，又補了一句：「一定問牢咯，阿拉講價頂牢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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