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夜色再次籠罩薩第斯，亞提米絲大神殿後殿庭園中燈火通明，一場新的國宴照例展開 。庭園裡的涼棚重新布置，香氛與炭火混合的氣息在夜風中迴盪，席面尚未全數備妥，酒 壺未啟，樂聲亦尚未開始。 　　希羅多德慢慢走向自己的席位。身著象牙白宴服的他神情平靜，步伐卻不似昨日那般 僵硬。雖說仍由德拉康與七名女僕環伺左右，但他對這樣的安排早已適應，甚至在入座時 主動微笑頷首。 　　他才剛躺坐下來，還未調整好腰背的姿勢，一陣鈴聲便從側方響起。 　　「唷！我的小老弟今天氣色好多啦！」 　　希羅多德一愣，轉頭一看，只見幾名壯碩的男僕正合力抬著一張躺椅靠近，椅上坐著 昨夜那位拜占庭使者希基柏留。對方雙手緊抱一只矮胖的雙耳瓶，瓶口插著一根乾癟的麥 稈。那張略帶酒紅的臉上掛著笑，顯然醉得不輕，卻仍神情活潑。 　　男僕們將椅子放在希羅多德涼棚外側，略一調整角度，希基柏留便側身斜倚而望，舉 起酒瓶晃了晃，從麥稈吸了一口酒。 　　「昨晚你可謂拘謹得要命，今晚可別再錯過這些節目了！」他含糊地說，語氣半真半 假，「聽說待會會有賽跑、摔跤，還有一場音樂比賽……不過我最想看的是那些裸身摔跤 的，別說是你這些卡里亞人，連你們那些女僕都該開開眼界吧？」 　　希羅多德微笑，語調溫和：「大使先生真是消息靈通。能有這樣的安排，想必是神殿 與王宮事先協調得好。」 　　「唔唔，講得好聽，說到底不就是想讓外賓們開心嘛……說起來，」他眼珠忽然一轉 ，「剛才我可看到你和那個什麼海希奧德搭上話了啊。你怎麼會認識這傢伙？」 　　希羅多德眉心輕動，但語氣仍保持平穩：「他說自己是我哥哥的朋友。說參加過他婚 禮，但我不記得見過他。」 　　「你哥哥就是那個幾何學家希奧多羅？哈利卡那索斯那位？」 　　「正是。」 　　「咦咦……」希基柏留眯起眼，吸了口酒，語氣忽然低了一些：「那傢伙真的會是雅 典副使嗎？我總覺得……怪怪的，他不像是雅典人啊。」 　　希羅多德不答，只淡淡一笑。 　　就在這時，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龐大良氣喘吁吁地從石徑那頭奔來 ，衣袍微亂，額頭微汗，一看到希羅多德便疾聲開口：「卡里亞大使閣下，失禮了！可否 借一步說話？」 　　希羅多德剛要開口，眼角便瞥見德拉康微微點了點頭，於是他朝希基柏留略一頷首： 「請容我失陪一會。」 　　他起身，德拉康隨行而至，三人迅速離開涼棚，穿過庭園邊道，朝一處遮簾圍起的臨 時帳蓬走去。帳外七名女僕已各就各位，沿帳而立，默然無聲。 　　帳內光線黯淡，僅一盞銅燈吊於中柱之下，燈焰搖曳。三人一同站立，無人落座。 　　龐大良抬手拭了把額上的汗，轉向德拉康，聲音壓低：「怎麼辦？克羅伊斯是不是已 經發現什麼了？」 　　德拉康神情不動，語調穩定：「龐大良先生，請先別緊張。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 　　「他——他居然指定希羅多德參加王族家宴！」龐大良咬牙，「你知道嗎？皮辛德利 從沒被邀過！歷年來他只派個人代表參加外賓席，克羅伊斯怎麼突然下這命令？這一定有 詐！」 　　德拉康轉向希羅多德，語氣平靜：「就算有詐……他今晚能不去參加嗎？」 　　龐大良搶答：「當然不可能。」 　　「那就只好請他去了。」德拉康語調如常，但眼神銳利起來，「如果萬一真的有發生 什麼事情……」 　　「然後呢？」希羅多德問。 　　德拉康看著龐大良，低聲說：「我不能陪他進去，對吧？」 　　龐大良急忙回道：「那是當然！那是王族家宴，非王族不得入席。你若擅入，當場露 餡！」 　　德拉康沉默片刻，忽地舉起雙手，指尖微分，拇指相觸，雙掌對稱張開，呈現兩道「 V」形開口，面向希羅多德。 　　他語聲低沉緩慢地說出一句古語，語調平穩如咒： 　　「Yevarechecha Adonai ve'yishmerecha.」 　　火光搖曳，帳內空氣頓時凝重如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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