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即不是控訴，也不是懺悔。 　　只是試圖描述某一個年代的人，縱使逃過了刀劍，最後還是被戰爭所毀滅。 　　　　第一章 　　我們在前線後面三里的地方待著。昨天我們剛剛換防；這會兒肚子都塞滿了小米 粥，大家都因為吃撐了而覺得很開心。每個人都留著滿滿一筒的小米粥準備留到晚上 吃；除此之外，每個人都還拿到了兩顆鹹鴨蛋。這已經相當好了。這般情形，我們已 經好久沒有遇到過：那個豬頭伙夫只顧勸我們吃；他用長柄勺子招喚著所有走過的人 ，舀給他滿滿的一大勺小米粥。他無計可施，不知道如何把他的燉鍋及時地清出來。 　　張三和李四端著兩個從戰場撿來的敵軍頭盔，裡面盛滿了小米粥，作為他們的儲 量。就張三來說，這是為滿足口腹之欲，而就李四來說，這是出於謹慎小心。至於張 三的東西到底吃到哪去了，無人可知。他現在是，而且今後還會是如同一匹豺狼一樣 瘦。更不可思議的是，肉品也發了雙份。每個人十條小魚乾，二十塊豬肉乾，還有兩 塊牛肉乾；在眼下，這是非常了不起的了。我拿豬肉乾去換王五的牛肉乾，這樣我就 一共有了四十塊豬肉乾。看樣子這個年過的可開心了。 　　說實話，我們其實沒有權利得到這麼些讓人意外的東西。咸陽人不可能如此慷慨 大方的。如果不是計算錯誤，我們才撈不到這麼多東西呢！十四天以前，我們迫不得 已開到前線去調防。我們那一帶戰事非常平靜，因此待在後方的司馬為我們保存了規 定數量的糧食，供全連一百人撤回時使用。不料正好在最後那一天，數量大得嚇人的 趙國投石器和床弩向我們發起突然的襲擊，對準我們的陣地一直狂轟猛炸，因此我們 遭受了十分慘重的損失，生還的還剩四十幾個人。我們昨天晚上撤離前線，馬上安頓 下來，首先希望安穩地睡一大覺；因為王五說得很對：只要大家能夠多睡一點，這個 戰爭還算過得去。在前線，我們基本上沒有睡過什麼覺，一連熬了十四天，時間長得 我們受不了了。沒等我們第一批人爬出營棚，已經是正午了。半小時後，每個人都拿 好自己的飯盒，跑到隨軍飯堂前排隊，有股油膩和滋養豐富的香味從那邊飄過來。排 在長隊最前頭的當然是那些最餓的人： 　　趙小六，我們之中腦袋最清楚的儒生，所以只當了個一等兵； 　　李四，他隨身還帶著私塾的竹簡，總是幻想著考試，在密集炮火轟擊的時候還刻 苦地背著管仲的廢話； 　　錢二，他留著密密的絡腮鬍，特別喜愛窯姐兒；他非常肯定地說，按照軍令，這 些窯姐兒都得穿上綢襯衫，而且在接待百夫長以上的客人時，事先還得洗得乾乾淨淨； 　　至於我本人，楊大。我們四個人都是十九歲，大夥兒都是從同一座私塾裡出來， 參加戰爭當志願兵的。追隨在我們後面的是我們的朋友： 　　張三，一個瘦骨嶙峋的鐵匠，年齡和我們差不多，在本隊中數他飯量最大。坐下 來吃的時候，他身材細如竹杆，可他吃罷了站立起來，卻又粗大得如同一隻懷孕的臭 蟲； 　　盧七，與大家同歲，是個挖糞坑的，他能夠輕鬆把一整塊臘肉抓在手中，問道： 猜猜看我拳頭裏抓的是什麼東西； 　　高八，是個農奴，他除了種田和老婆，別的什麼也不去理會； 　　最後是王五，咱們這一夥人的首領，堅強，機靈，狡猾，大約四十歲，有著一張 土灰色的臉，一雙發著藍光的眼睛，一副羅鍋的肩膀，還有一個了不起的鼻子，它嗅 得出污濁的空氣、可口的食物和舒適的工作。 　　我們這一夥人在伙房前面站在長隊的最前列。我們等得心裡都在罵幹的時候，那 位伙夫老爺一點兒也不知道，一直沒來理會我們。 　　後來，王五忍不住開始喊他了：「趕快把你的湯勺子拿出來吧，孫狗！大家都知 道小米粥已經煮成糊啦。」 　　孫狗睜開惺忪的雙眼，搖了搖頭：「你們先得每個人都到齊了才行。」 　　張三呲牙咧嘴地笑了笑：「我們每一個人都呆在這兒了。」 　　那位死豬頭伙夫仍然置之不理。「在你們看來可能都到齊了！可是還有一些人到 底又在哪兒呢？」 　　「他們今天是不會來吃你的東西了！他們要嘛躺在帳篷裡用傷口餵蛆吃，要嘛就 是躺在戰場上啦。」 　　伙夫知道了這個情況，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他動搖了。 　　「可是我已經煮了一百個人吃的東西啦。」 　　趙小六克用手戳了戳伙夫的大肚皮，說：「那麼這一回咱們倒可以飽餐一頓了。 來，開飯吧！」 　　張三腦中一下子閃出一個念頭。他那尖尖的、耗子似的臉蛋立刻精神起來，一雙 眼睛狡猾地眯縫著，面頰不時地抖動，他往前走了一步，小聲說道：「按你說來，那 麼小米粥你也領來了一百個人吃的了，是嗎？」 　　那伙夫傻傻地點了點頭。 　　張三一把拉住他的上衣。「還有肉乾呢？」 　　那顆豬頭再次點了點頭。 　　張三的顎骨開始顫抖著。「牛肉乾也是一樣的嗎？」 　　「是的，所有的都這樣。」 　　張三立刻精神抖擻。「哎呀，這才叫做走運咧！全是給咱們準備的！每個人都能 得到——讓我算一算——沒錯，正好是兩份！」 　　豬頭這才一下子明白過來，說道：「那可不行。」 　　這會兒我們都很興奮，呼啦全圍了上去。「那有什麼不行的，你這個死豬頭？」 王五質問道。「這可是給一百個人準備的東西，不能讓四十個人給拿走。」 　　「我們待會兒給你點厲害瞧瞧，」李四嘀咕著抱怨著。 　　「飯菜我可不管，但是我只能分發四十個人的份，」豬頭堅持著說。 　　王五一下子漲紅了臉。「這一次你應當寬宏大量點，是不是？你領的不是四十個 人的軍糧，而是第二連的，這就夠啦。你就發給我們算啦！我們正是第二連嘛。」 　　我們準備圍毆那個傢伙。誰對這個人都沒有好感，有過好多次，都因為他的錯， 飯菜送到我們連上的時候已經很遲了，而且都涼了，因為在砲石底下，他不肯把鍋子 移得近些，所以我們那些送菜的人都必須比別的連多跑好一段路。現在，第一連的林 牛倒是個好人。他雖然肥得像頭貓熊，可是一到關鍵時刻，他甚至會把鍋子一直抬到 最前線上來。我們正準備要幹架的時候，若不是我們的百夫長到來，一定會發生一場 慘劇。 　　他問清了事情的原委，只說了一句：「是的，我們昨天損失非常慘重。」隨後， 他朝那鍋子看了看。「這些小米粥看樣子還挺不錯的。」 　　豬頭點點頭。「我加了豬油喔。」 　　百夫長看著我們。他非常瞭解我們的心思。而且他還知道一些別的事情，因為他 到本連的時候只不過是什長，後來才升上來的。他揭開大鐵鍋的蓋子，嗅了一下。於 是他一邊往前走去，一邊囑咐道：「給我送一盤來。把所有的飯菜全都分發完。我們 是用得著的。」 　　豬頭的臉上顯得一片茫然。張三在他周圍手舞足蹈起來了。「這一點都不破費你 的東西！倒像官倉儲藏的東西全屬於他私人似的。現在開始給大家分吧，你這個愛吃 肥肉的傢伙，可你最好別數錯了。」 　　「你這個活該被車裂的！」豬頭憤怒地吼叫著。他已經垮掉了；每逢事情弄得他 難以理解的時候，他就乾脆認輸。好像為了要表示一切對他都毫無關係，他還主動地 給每個人多發了半斤的豬油。 －－ 不寫了，煩死了 -- http://gps.wolflord.com/ 歡迎大家參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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