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0.7.3 19:30/2020.10.11 14:30 地點：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台中國家歌劇院中劇院 演員：羅北安、王靖惇、王希文 編劇：王靖惇 導演：王靖惇、符宏征 疫情期間，能看到這樣ㄧ齣好戲，真的 如此美好。 玻璃屋 甫一入座，最先注意到的是搭建於左舞台的玻璃屋。玻璃屋沒有頂蓋，側邊一道樓梯通往 上方開口後側的平台空間。平台圍起欄杆，放置著盆栽花草，看似某處公寓的頂樓露台。 玻璃屋內，床舖、小桌、書櫃、洗手台、馬桶，以及許多成堆擺放的雜物，濃縮了一個人 的生活起居，或許也濃縮了許多味道（浴廁的、衣物的、食物的、種種），圍（困）在玻 璃屋中，更顯擁擠凌亂。 封閉的玻璃屋，與屋外的開放空間形成對比。但玻璃透光，上方有開口，說封閉卻又不全 然封閉，屋內與屋外的關係顯得曖昧不明，讓人一開始就感到好奇。 候機室 右舞台擺著數列座椅，相較於玻璃屋內的「滿」，此處顯得「空」，也少了場景判定的線 索，直到燈亮開演，廣播聲搭配拉著登機箱的父親，才逐步確立了文宣中提及的候機室空 間。 有趣的是，隨著父親進入回憶片段，候機室的座椅幾度搬移，出現了「笑淚交織」的告別 式會場、地表最強老爸的專屬二輪電影院，以及診間、車內等日常場景。 右舞台的「空」賦予了場景變換的彈性，乍看顯得虛幻而自由，但一次又一次的登機廣播 卻提醒著父親也提醒著觀眾，候機室始終還在—舞台上分隔開來的父與子，同樣困在原地 。 父與子 沒見到兒子的父親，決定用手機連絡兒子。 第一次，父親撥出，兒子接起，卻疑似訊號問題無法接通。 隔著玻璃牆卻見不到彼此，原本看似處在不同時空的父與子，藉由撥出與接起手機的動作 第一次產生連結，卻也引人疑竇—左舞台的兒子顯然並未準備隨父親搭機旅遊，而紊亂不 堪的房間也和父親口中「準時、有紀律的好兒子」產生落差。 然而，《祝你幸福》的錄音與現場清唱、父親的生活側拍與二輪電影院，以及口琴演奏的 《把悲傷留給自己》，都ㄧ再暗示著父子間的共同記憶，頓時讓我想到電影《黑洞頻率》 中的那對父子，不過眼前舞台上的這對父子卻ㄧ直遇不到相通的頻率。 灑水 劇情後段，父親走上頂樓露台為盆栽澆水，順勢直接透過玻璃屋上方的開口，往兒子的頭 上澆（台中場似乎澆得特別久XD）。 其實在此之前，玻璃屋就幾度有水滲入或湧入，像是生活當中的種種干擾，也像是將兒子 內心的情緒具現化，再加上兒子射飛鏢以及對手機爆氣大吼等行為，玻璃屋中滿漲的負能 量似乎下一秒就會決提。唯獨父親澆下這「ㄧ頭冷水」，反而覺得溫馨又可愛。 水的意象，也在澆完水後逐步昇華，到最後兒子總算自己撐起了傘，也欣然把傘放下，感 受水滴落臉上的觸感，既釋放了內心的種種情緒，也學會了與自我相處。 神秘男子 王希文所飾演的角色，讓我想到電影《第六感生死緣（Meet Joe Black）》中，Brad Pit t所飾演的死神—或許因為他們都是超帥的引渡者。 其實在編導王靖惇過往的劇場作品中，也曾出現過神秘男子，好比在「家庭三部曲」（《 屋簷下》、《台北詩人》和《想像的孩子》）屢次出現的黑衣男子—他（它？祂？）可以 是死亡，可以是詩人筆下的靈思，也可以是角色的精神寄託。不過每次演後座談，編導總 是歡迎觀眾做任何詮釋。 《如此美好》的神秘男子，一句台詞也沒有，剛開始與羅北安飾演的父親之間也都是再平 常不過的互動，十足是個靦腆的鄰家男孩。但看到他對於父親的耐心與呵護，以及父親開 始出現氣喘如牛、嗆咳和疑似失智等諸多老態，我不禁想著，會不會他才是父親現實中的 兒子，只是父親老到忘了他。 直到最後，父親離場，確立了神秘男子作為引渡者的角色。那麼，或許前面的細心陪伴， 某方面也彌補了編劇曾經的缺憾，安排這樣ㄧ位帥氣又貼心的「兒子」陪著老爸爸走完最 後一段路。 生與死 《屋簷下》裡的死亡，壓著一家人喘不過氣；《台北詩人》裡的死亡，則是詩人的孤寂。 《想像的孩子》裡探討著生命的延續與定義；《XY事件簿》則直斥生存的荒誕與無力。 《如此美好》一樣談論了生死，但死亡卻不再陰鬱而孤絕，而是搭機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時間到了不走不行，也唯有如此，生活才能往前邁進。生命和生存的辯證與咒罵，約化為 無聲的肢體語言，時而與絮叨著回憶的父親相呼應，最後卻有別於以往，給了角色也給了 觀眾溫暖而紮實的擁抱。 父親在候機室的等待，就像是許多人在彌留之際等著最掛念的那一位來見最後一面，登機 廣播則像是醫生的宣判、死神的傳喚。不過，寫實而平緩的廣播內容和語調，沖淡了死亡 的殘忍和悲情，最後伴隨著神秘男子的烏克麗麗和父親的歌聲，我坐在觀眾席上聽著《祝 你幸福》，也能感同身受，祝劇中父親一路好走。 生存的壓力濃縮在玻璃屋中。兒子或為了創作，或為了自己，透過錄音、影像和口琴樂聲 ，逐步拼湊起與父親之間的回憶。即便歷經了諸多痛苦煩躁，兒子最終還是從水中拾起一 套濕透的衣物—那是款式與場上父親相同的衣服和褲子，並穿了上去。 接著，生與死，在離別前的那一刻對上了眼，父子終於「相見」，也成為劇中最感人肺腑 的畫面。 手沖咖啡 台中場最讓我覺得可惜的，就是戲末的手沖咖啡。 台北場，看著靖惇磨咖啡豆、倒咖啡粉，然後緩緩注入熱水，直到咖啡香漸漸透出玻璃屋 、瀰漫在整個實驗劇場中，讓人真想當場就喝上一口，再細細品味台上這一個多小時內發 生的一切。 那是長大的滋味，是劇中兒子曾經嚐過卻吐了一桌的苦澀，也是人生有些經歷之後才懂得 欣賞的香醇。 這齣戲，在此劃下句點，果真 如此美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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