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沒想到後來還是回到補教業，擔任所謂行政帶班導師， 中堂休息時刻前妳進入教室，無聲腳步巡視一周，看那些 高中生翻讀桌上教材，妳亦順便閱畢自己在他們這年紀的 歷歷一切。妳的眼神爬上學妹的水藍制服，那身裝扮誘妳 跌入時光深淵，流沙般青澀歲月，有幾個人幾件事形成回 憶中的斷代，分別標註妳十六至十八歲影響力最深的轉捩 點。接著時間一直追到這裡來，妳很快醒覺站在當下的自 己一轉眼十年就已過去，但妳注視著學妹依然體會到那夏 季制服經過陽光蒸曝的味道與黏膩在肩胛骨間濕溽的汗水 ，滲透得上衣從水藍變得海藍的黏膩，以及頭髮搔在頸間 惹得發癢的感覺。這些共同經驗，妳都曾有，妳不禁倍感 親切與安心。 是過來人，但經歷似乎毫無參考價值，妳知道昔日的妳經 過十年動盪，與今天的妳已經斷層，現實之手只一握緊就 不慎捏碎了夢想，早就遺落初衷。妳在人生的棋盤上迷路 ，進退兩難，目標方向不明。沒有誰來指示妳下一步必須 如何操作，妳的未來缺乏一份完整的落點分析，但妳至今 還是搞不懂自己有啥志願。妳的個性向來如此，遇難則畏 縮的蝸牛心態，妳的處世方針其實消極又頹喪，妳經常逃 避到文字裡大吐委屈卻沒有觀者支持，妳只是一個人默默 在舞台上演練著獨白，期望有個誰的對話來完成劇本。 妳電子信箱一整列未讀郵件全是垃圾，總等不到妳要的標 題，生活是沒有主旨的例行公事，呼吸，吃喝，恍惚，悵 惘於寤寐之間，始終如此一天。 高中歷史老師跟小妳二個年次的朋友都在這月生了小baby ，妳國小隔壁班那位不算很熟的男同學即將結婚，妳悄悄 登入facebook，一一祝福恭喜。有人問何時輪到妳，妳說 還久得很，說不定就墊底囉！而妳心裡其實並不十分確信 自己會跟別人走在同樣的路途上。也許妳只能杵在月台揮 手，或微笑或含淚地向遠去的友人道別，列車進站出站， 妳手中卻沒有一枚稱作「幸福」的車票。儘管嚮往，妳能 不能參與他們，目前尚是個問號。 妳明白自己是平凡中的平凡人，但每個平凡人也有各自不 平凡的人生。妳不能預期未來是不是會這麼平凡下去，但 妳其實蠻需要一些不平凡的因素來扭轉妳的人生觀。 妳偶爾打開網誌想記錄些什麼，卻又因網路斷線而作罷。 躺到床上去淨空腦袋時，妳方驚覺身旁本來沒有半隻布偶 陪睡的妳不知何時也養成緊擁抱枕入眠的習慣。年紀愈大 愈需要安全感就愈依賴，老學姐的外表底下藏有一顆高中 小女生的心，多愁多鬱且善感。鍾女士在其大作中說她一 出生就老了，而妳則是一出生就病了，從小罹患胡思亂想 與鑽牛角尖症狀，動不動歇斯底里。 高中國文老師在作文簿留言問妳為什麼無病呻吟。粗紅筆 跡劃出一道道對妳的質疑，如刀刃割在妳心頭，妳沒有回 覆只感覺悲傷。妳以為，他懂妳便不會如此逼迫妳忽略自 己的感受。後來老師轉往女校任職，妳相信那裡面有更多 像妳這樣的病者因為靈魂痛楚而哀號著，那麼他或許就能 理解妳的當年。並非妳無病，只不過他沒看見妳的傷口。 醫生在妳大學時期宣判妳患有憂慮症，妳領回幾天份糖果 般粉色藥物，憂解不足解憂，抗慮劑令妳昏睡，醒來依舊 莫名發慌地哭泣。最後妳不服藥也沒回診，妳不需要妥善 治療只需要好的對象，醫生應該開予妳一份好愛情的處方 箋，有人呵護，妳必定不藥而癒。 於是妳睡前想念著昨午跟男友去吃日本料理店的那碗鮮美 魚湯，濃濃味增溢滿口腔的滋味，湯涼了仍舊順口，不若 妳以往的愛情，總是冷掉走味的咖啡，既苦且酸。妳雙手 摟攏抱枕樣貌似極抱緊男友臂膀。妳往往道了再見，分別 後便開始思念，但妳無法順利敘述妳和他的過程。感覺不 到位的東西妳勉強寫出來也不對味，不如不寫。 但妳確實是想他了。 -- ※ 編輯: moonpisces 來自: 115.165.217.109 (03/24 0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