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kenshin078 (Esther)
看板Detective
標題[翻譯] 伊吹亞門 焰與雪 第五話 (完) 上集
時間Sun Feb 9 22:07:59 2025
焰與雪 京都偵探物語
第五話 青空的去向(完)上
-非專職翻譯,歡迎指教。
-隨時刪除
-全書共五話
-請按順序閱讀
-這是完結篇的上集,下集預計一周內貼出,感謝閱讀。
-新年快樂
眼前盡是悠閑的桑田無限延伸。
佈滿猶如泥巴塊般樹瘤的樹幹,朝陰翳的天空指伸出無數白枝。等距並排的樹木低矮,遠
遠看過去就像赤裸而扭曲的人群。
沿著冰凍固結的河畔前進,我想起好像不知何時,曾在露木家或某本繪本裏看過這景色。
那是某位年輕詩人周遊西洋地獄的故事:在途中自我了結性命的人們,永遠化為樹木,成
了痛苦之森。那幅插畫應該也是像我這樣眺望出去的景色吧。
忽然,周遭變得明亮起來。
雲湧動著,而有如半熟蛋黃般的陽光從間隙窺探;周圍的氣溫變得稍微溫暖了些。雖然從
日曆來看,是正要入春的時節,然而在京都仍處在冬末。
在桑田前方,矗立了一幢被厚重煉瓦牆所圍繞的洋房;建築有三層樓高,白牆沐浴在午後
的日光下,顯得閃閃發光。
從敞開的大門看進去,還有其他幾間平瓦房,大概是工廠吧。其中一棟的屋頂豎起高高的
煙囪,正霧濛濛地吐著白煙。
一穿過桑田,門柱上寫著「阿武木藥廠」的招牌印入眼簾。
我重新繫緊領帶,踏入門內。
在眼前的工廠,穿著鼠灰色工作服的男人們,正忙著把麻袋搬到台車上。從他們對面的平
房深處,傳來「咻咻」的蒸氣音。
我四處張望,思索著該往哪裡走好時,警衛室的窗戶打開了;是個被太陽曬得黝黑的男人
。我摘下帽子,朝他走過去。
「不好意思,我跟阿武木社長約好了兩點見面。」
門衛莞爾一笑,從正面玄關指著洋房入口說了聲「請」。
現在距兩點還有五分鐘,我在屋外先把帽子和大衣脫下,推開厚重的玻璃門。
鋪著綠色毛毯的廣大玄關,站著一位像事務員的女子。是個身穿若草色(淺綠色)制服、
皮膚白皙的小姐,塗成紅脣的嘴角浮出淺淺微笑。
「歡迎光臨,是鯉城先生吧?我是擔任阿武木秘書的佐村。」
「我是鯉城,與阿武木社長約好了面談。」
「是的,我已經聽說了。」
換成拖鞋之後,我跟著佐村小姐的指引上樓。
二樓似乎是事務所,面向著桌子的幾名員工,朝我飄過稀奇的眼光。
往上走到三樓,在寬闊的走廊下前進;窗外並排著好幾座火柴盒般的工廠,裡面有灰色人
影飛速走動著。
「在這裡。」
佐村小姐回頭朝我望了一眼,用右手敲了敲寫有「社長室」的門扉。
「鯉城先生來了。」
原以為大概會有豪華的裝潢,結果門內意外是相當簡樸的房間。
面積大約有十五疊寬吧,掛著獎狀之類的栗棕色牆上,有兩個裝有蕾絲窗量的窗戶相連,
窗前則有四個談話椅和矮桌;至於書櫃之類的家具,只在向南的牆邊放了一個。
「歡迎歡迎,我正在等您呢。」
阿武木幸助從左邊深處的書桌後方站起身來。
身材高瘦、鬍子剃得精短、臉則是瘦長的瓜子臉。從那張平板而面無表情的臉推測年齡有
點困難,但今年應該已滿五十歲了。
「我是社長阿武木,請坐。」
幸助一邊單手向椅子示意,同時走了過來。
「佐村,志都子呢?」
「還沒有回來。」
「那可真傷腦筋啊,明明跟她說兩點。」
幸助皺著眉往牆上的時鐘看去。
「她去了銀行對吧?叫她一回來馬上過來這裡。啊啊鯉成先生,真抱歉呀!請坐請坐!」
我順勢坐下,是彈性非常好,坐起來相當舒適的椅子。幸助看著佐村小姐行了一禮後退出
去,才在我對面坐下。
「感謝您特地跑一趟,多虧了有露木伯爵的公子介紹。」
「我聽說是調查新合作公司的事。」
「正是如此。但關於詳情還請稍等,真的很抱歉!」
「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不不不,不是那樣的!說來羞恥,我自己也不太清楚細節,說要好好調查一下的也是內
人。」
「原來如此,是夫人提議的。」
「真的很不好意思啊,哈哈哈!」
幸助露出害羞的微笑,我也十指交扣,微微頷首。
阿武木藥廠是沿著衣棚通開設,即使在京都也相當有名的老牌藥鋪。創業時間可以回溯到
明和時期*,聽說今年恰好迎來開業一百五十周年。原本只製作和漢藥方,但由於維新之
後,京都的工商業凋零蕭條,前代社長勘兵衛,便將目光放遠至國外,著手把長年營業至
今的阿武木藥堂,改制成現今的阿武木藥廠。
勘兵衛從跟其他藥商批發進口藥物開始,在京阪神一帶肩負起導入西洋醫學的角色;來自
德國的殺蟲劑「馬克利姆*」或法國的止咳藥「艾瑟夫欣*」在全國暢銷,連京都也廣為
人知,阿武木功不可沒。
(*1:日本年號,在1764-1772年間。)
(*2:查不到藥名,估計是虛構或影射,故採直接音譯。)
阿武木藥廠擁有與官方衛生試驗場同等級的實驗設備,在明治末年,收購位於壬生的工業
用染料工廠之後,將實驗機構移轉至此地,開始了京都第一家製藥工廠,也就是今日我造
訪的壬生工廠。
但即使是順風順水的阿武木事業,也在勘兵衛染上流行性感冒而突然逝世後,蒙上了一層
陰影。因為就任新社長的兒子幸助,完全不像適合經商的男人。
幸助是個自學生時期就沉迷於詩歌俳句,喜好風花雪月的文人,別說跟幹練的父親相比,
也完全不像一般的商人。這些話在幸助剛進公司時就傳得沸沸揚揚,還有在收帳時比對方
先哭出來,以及擅自同意延後收款日期,結果被對方連夜跑路倒帳;光憑著這三件逸事,
就能理解他是怎樣的人吧。
世人都冷笑著就連阿武木也要在第九代玩完了,但是沒想到,這些猜測全都落空。
換幸助上任社長之後,阿武木藥廠除了持續研究新藥之外,更積極推動製造設備的更新和
導入;在這之後,營業額不只連續四季提升,更創下了有史以來的最高收益。
只不過,要是以為這全是幸助的功勞,那就大錯特錯了。這是因為負責掌舵公司經營的人
並非幸助,全仰賴他的妻子志都子。
後方一響起敲門聲,幸助就明顯浮現安心的表情;可是發現進來的是拿著裝有茶杯盤的佐
村小姐之後,就立刻又皺起眉來。真是易懂的男人。
「我之前就聽說過夫人的活躍。」
「喔喔真的嗎?要是沒有她的話,阿武木在我這代就會結束了吧!您要來點砂糖嗎?」
「我不用,這樣就好。」
「這樣啊!唉呀,其實我只不過是表面功夫罷了,她才像真正的社長。」
砂糖溶解在咖啡的同時,幸助呵呵地笑出來。那副表情不是嫉妒,而是純粹的喜悅。對他
來說,妻子的活躍就是這麼值得誇耀吧!我再度對這男人感到不可思議。
「雖然聽起來像探聽私事,不過夫人原本是在工廠工作對吧?」
「喔喔,您看過日出新聞的報導啦!」
幸助開心地搓起手來。
「唉呀唉呀,那篇報導可真不得了啊!最近不也流行起讚頌女性的活躍嗎?日出的社長就
說了,請務必讓我們介紹您府上的夫人,那可真煩人啊。實在太害羞了,花了好大氣力再
三推辭還是推辭不了。那篇報導也寫了,原本這個壬生工廠是用來清潔藥罐的。對了,關
於帳本的事您讀過了嗎?」
「不,很抱歉……」
「啊啊原來如此,大概是篇幅不夠吧!我跟她第一次相遇也是在那個時候呢。」
幸助邊笑著邊探出上半身。看樣子,在妻子來之前他沒打算進入正題,就算問起也只是白
費力氣,便決定安靜聽他說。
「距今多少年前來著?恰好是跟銀行開著繁複會議說明資金的時候吧,敝司忙著計算關於
壬生工廠的出貨量啦、經費等等,結果負責的工廠經理們,全都因牡蠣而食物中毒。」
「牡蠣?」
「那時正值七月,你看,夏天的牡蠣不是很容易腐敗嗎?前一天有場送別會,提供的牡蠣
似乎品質不太好,大家一個個地倒下了。這下換成我們總公司的人困擾了,當時我兼任副
社長和總務部長,立刻帶著其他經理們趕過去,但我們這些外來者對工廠內的事務和用語
等等都不太熟悉,再這樣下去就束手無策了。剛好我父親正在外地出差,我心想無論如何
,都得做點什麼不可。」
「那還真是、確實困擾啊。」
「對吧?我想也只能跟銀行低頭,拜託他們再等等我們了,就在這時候,挺身而出說『交
給我吧』的人就是志都子。她說,她了解自己做的東西也懂計算;至於工業簿計,聽說是
靠著被丟棄在工廠垃圾箱裏的課本習得。剛開始我也懷疑是真的嗎?但火燒眉毛、走投無
路也是事實。只是用語說明的話就交給她吧,便要經理一起試著幫她;沒想到她意外地上
手,說有學過顯然不是謊言。花了整整一天,把數字都彙整完成,總算順利趕上說明會了
。」
「那麼,這就是您和夫人相遇的機緣了?」
「得知這件事的父親,便把那名優秀的女子調來總公司,結果我就變得開始在意她了。大
概那時候就考慮到讓我們結婚的事了吧!畢竟任誰都看得出來,我是個不善於經商的男人
。」
幸助哈哈笑的同時,再度響起了敲門聲。
邊說著失禮了邊進來的,是一名披著緋紅色披肩的小個子女性。
「喔喔你來啦,真慢啊。」
「真的很抱歉,被拖延了時間。」
幸助以手比向低頭的女子,說道:
「不管傳言怎麼說,鯉城先生,這是內人志都子。志都子,剛才正談到你的事呢!」
我跟抬起頭來的阿武木志都子對上視線。
就在這個瞬間,她的表情僵硬起來。
而我也脫口而出「啊」地一聲。
瞪大眼睛緊盯著我的,毫無疑問是是三天前在「薩門多羅」遇見的女人。
--
弓枝在黑谷的醫院嚥下最後一口氣,是六年前盂蘭盆會隔日,襖熱的八月盛夏。
她難得地抱怨最近很容易疲倦,隔天就在外出採買的路上暈倒。本人說只是貧血,但再隔
一天,我被醫師叫了出去,說弓枝罹患了血癌,已經病入末期,無計可施。
老實說,我完全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們結為夫婦不過三年;又或者,該說已經
三年?就算醫師說弓枝只剩下一年,我也無法想像弓枝不在的世界。
病況突然急轉直下,是我佯稱夏季感冒讓弓枝住院的五天後。從上班處趕到時,她已失去
意識,終究沒能再睜開眼睛。
我沒時間驚嚇、沒時間哀嘆,也沒時間憤怒。
即使只有近親參加的喪禮、頭七等儀式都結束了,但在我胸中,仍然輕飄飄地迴盪這一切
都與我無關的感覺。
就算遭逢巨變,我還是覺得有哪裡搞錯了也不一定。只是,就算弓枝死了,太陽還是照樣
每日昇起,附近的鄰居還是天天去上班;到了中午,位於深草的空砲也還是會響起。不論
怎麼看,對周遭的人來說,什麼都沒變的平淡日常依舊持續著。
可是,弓枝已經不在。
晚上的話倒還好,只要關掉燈,就什麼都看不見了。但白天就不同了,從戶外投射進來的
日光,清楚照見每一個角落,應該在那裏的人已經不存在的事實,也跟著被凸顯出來。
那份空白在責備我。
難道我就不能替弓枝做什麼嗎?弓枝原本就清楚自己的處境嗎?還是什麼都不明白,就這
麼死去了?如果她早就知道的話,我連她些微的悲哀、悔恨都沒辦法分攤嗎?
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為了逃避揮之不去的疑念,我埋首於工作中。
抱著堆積如山的工作、以灌酒的程度喝酒;如此一來,我才能讓那些在清醒時,想起弓枝
的每一個瞬間消失。
當然,搞壞身體也只是時間問題。
這種生活持續了幾個月後,我在爬上署裏的樓梯途中,突然世界天旋地轉起來,從二樓一
路摔到一樓,跌了將近三公尺高。雖然立刻保護頭部,但左手腕因強烈撞擊,導致尺骨和
橈骨粉碎性骨折,劇痛讓我失去了意識。
從被送進醫院到總算能恢復日常生活,前後花了將近半年。然而,還是留下來左手使不上
力的後遺症,我不得不放棄當刑警。
就算明白世間皆有表與裏、光與暗的兩面,我仍然認為,這份工作對我來說是很好懂的:
造福世界、服務人民。過去曾經認為這就是我的天職,這條道路突然中斷了,一時半刻哪
裡也去不了。就像朝黑暗奔去般,究竟該往哪裡前進?話說又回來,就連該不該踏出下一
步,我也不知道。
替這樣的我指引出偵探這條全新道路的,不是別人,正是露木。
大概是曾經弄壞了身體,我的胃變得幾乎吞不下酒精。也不是不能喝,只是完全無法感受
美味。
不知道是不是造成了反動,大約每半年我會想喝個大醉;不為了什麼,單純就為了想醉而
醉。
會造訪「薩門多羅」,也是因為這份衝動突然湧了上來。
薩門多羅位於從蛸藥師出發,在新京極稍微往北走一段路的中筋町,就在荒涼的誠心院正
對面,是家有著鮮豔霓虹廣告看板的啤酒屋。
大概是從服飾店改裝而來的緣故,招牌和內裝都相當時尚;但就算客套話,也沒辦法說這
是一家格調好的店。連稍微清潔也沒有的磁磚,以及深藍色的壁紙都很髒,牆角總是堆積
著紗雪般的灰塵。提供的酒類只比居酒屋好一些些;價錢不高這點是很好,只是來光顧的
客人也差不多在這個程度。
我並不是特地來這家店,但算上今天,踏入店內已是第三次。這是因為想獨自喝個爛醉的
話,雖然能去的酒場很多,這種低俗的店還比較能讓人安心。
那一晚,因為之前接受的找尋失蹤人口委託報告書告一段落,我關下事務所的門後就往薩
門多羅走去。
並列著許多桌子、燈光昏暗的店內,有稀稀落落、三三兩兩的客人;慵懶的爵士旋律流瀉
著。頭戴鴨舌帽,一身工人風裝扮的男人和看起來像學徒的年輕人們各自坐著,以百般聊
賴的神情往杯子裏倒酒。他們所抽的菸濛濛地往上飄散,從天花板照下的光線也變得清楚
。
我往牆角過去,盡量選不會被光照到的座位;把脫下的外套掛在臨座,背向入口坐了下來
。
這時感受到旁邊的視線。我假裝扭動僵硬的肩頸,往視線方向看去,發現在間隔兩個座位
的桌子,坐了一對男女;那個女人,正往這邊看過來。
女人就算在店裏也不脫外套,頭上戴了一頂帽緣寬闊的帽子。狐棕色的圍巾也繫在脖子上
;而上了妝而顯得白皙的臉,被黑色口罩遮住了口鼻。從眼神予人的感覺來推測,年齡大
概在三十後半吧。
坐在她對面的,是個身穿髒污俄羅斯襯衫*的壯年男子。泛黃浮腫、稜角分明的方形臉上
,覆蓋著油膩而結成條狀的頭髮。從那副混沌的眼神和以手撐臉卻搖搖欲墜的姿勢來看,
明顯已經喝了不少。
(*俄羅斯襯衫:ルパシカ/rubashika,一種立領、左前開襟的俄羅斯民俗服裝。)
他們桌上擺了分文未動的兩個三明治,還有威士忌酒瓶。在三明治盤旁邊的白色信封,即
使在昏暗的室內也清晰可見。
我實在不想在視線範圍內看別人約會,但事到如今才說要換座位也很麻煩。
我無視女人的視線,往椅背一靠,拿出香菸叼進嘴裏。女人像放棄般轉頭回去,開始跟男
人小聲說話。不知為何,他們似乎在爭執,雖然是仔細聽就能聽見的音量,但做到那種程
度就太不識相了。
身材消瘦的男服務生送來裝滿葵瓜子的小盤,我看著掛在牆上的黑板菜單,點了阿根廷三
明治和啤酒。
我邊抽著菸,邊茫然盯著在燈光下飛舞的灰塵發呆時,突然從那張桌子傳來一陣急迫的聲
音。
「之前不是那麼說的!」
我只移動視線,往兩人看去;是女人探出上半身,正在質問男人。而男人只是重新撐起臉
,笑咪咪地看著她。
女人有些慌張地環顧四周;我把香菸靠在菸灰缸旁,假裝什麼都沒聽到,若無其事地留意
起來龍去脈。無論希望也好不希望也罷,我的耳朵自然而然開始注意聽起來。
「不要太過分,你做的事已經是威脅了!」
女人再度坐了下來,以壓迫的怒聲說道。
「哈哈,別、別說那種不光彩的事嘛!」
男人以顫抖的手往玻璃杯伸去,琥珀色的液體流進那張口齒不清的嘴裏。
「看在以前的面子上,只、只不過、拜託你稍微追加一點、通融一點嘛!」
「這些話我以前就聽過了!就說了這是最後一次!」
男服務生說著「讓您久等了」送來料理;女人的聲音就像被鉈刀斬斷般中斷了。我付完錢
,抽起一根菸並往杯子裏倒起啤酒。
等男服務生離去一陣子後,男人發出哼哼的諂笑。
「別、別發出那麼恐怖的聲音嘛,會、會被旁人、認出來喔!」
女人閉上嘴,靜靜地瞪著男人。我喝掉半杯啤酒,一口咬下阿根廷三明治,這是炒絞肉和
唐辛子與蒜油等拌在一起,再用硬麵包夾起來的料理,只可惜現在不是細細品味的時候。
「總而言之,請到此為止。」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那也沒辦法,我、我只好、去拜託別人了。」
男人舉起玻璃杯,邊喘著氣邊一口喝乾琥珀色液體。
「我可是、在二、二条店聽說囉!社、社長出差去了。」
「你來過店裏了嗎?」
「因、因為我很想見你啊!」
男人陰森地笑著,往空玻璃杯裏再次倒入威士忌。
言語盡失的女人,突然往前傾倒,兩手摀著外套外的胸口位置。
「喂、怎、怎麼了?」
男方也注意到女人的變化,抓著酒杯伸長脖子,訝異地看著女人。
女人的臉幾乎碰到桌子,開始發出呻吟聲。
「喂、喂!你到底是怎麼了?突、突然……」
我立刻站起身來,往那邊走過去。
「你、你想怎樣?」
男人從椅子上跳起來,以怯懦的眼光看著我。
我逕自從他身邊走過,看著帽子脫落的女人臉色。
「你還好嗎?」沒有回答。
我摘下女人的口罩,替她鬆開圍巾。
女人閉著雙眼,痛苦地喘著氣。雖然不是見過的臉,但我發現整體的神韻很眼熟,只是一
時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她還是捧著胸口,我回頭看向呆站的男人。
「這個人有心臟病嗎?」
「誰、誰知道,這種事……什、什麼啦,你、你是誰啊?跟、跟你沒關係吧?」
我一站起來,男人就露出僵硬的臉向後退,接著就這麼轉身逃出去了。我正想伸手抓住他
,同時聽見後方傳來女人的呻吟聲。
「藥、藥在包包裏,藥在……」
旁邊的椅子放了一個藍色手提包,我屈膝伸手往包包翻找,沒看到藥罐之類的東西。要說
唯一像的東西,是內袋裡用鋁箔紙包起來的錠狀物。
我扶起女人,讓她靠在椅子上。
「是這個嗎?」
微微睜開眼睛的女人點點頭,確認沒錯之後,我便撕破鋁箔,從中掉出來的,是橢圓形的
白色藥丸。
「一個就好嗎?」
女人輕輕頷首。我取出藥丸放在手上,女人面帶痛苦地拿起來放進嘴裡。我心想應該需要
水,但女人什麼都沒再開口,就這麼靠在椅背上含著藥丸,看來是舌下錠的樣子。
大約過了三分鐘,她看起來稍微好一點,大口嘆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
「雖然不知道您是誰,給您添麻煩了,謝謝。」
女人低著頭,臉色氣血盡失,被汗水浸濕的的鬢髮也黏在額頭上。
「別客氣,有好一點嗎?」
「只是發作罷了,吃藥的話就沒事。」
她慢慢地張望四周,注意到男人已經不見了。
「跟你在一起的人,方才就逃走了喔。」
女人黯淡地點頭,接著低著頭看向我。
「很抱歉,能給我一杯水嗎?」
「我去幫你拿,稍等一下。」
說完我便站起身來,往廚房走去。沒有其他客人注意到方才騷動的樣子。在慵懶的樂曲中
,任誰都是一副茫然的臉,拿起玻璃杯往嘴邊送,沉默地抽著菸。
我拿著請男服務生準備的冷水回到原位,卻發現女人的身影不見了。我想不會吧!往桌下
一看,也沒有倒在桌下。
原本掉在地上的帽子和包包都不見了,看來這杯冷水,只是想甩掉我的藉口罷了;我忍不
住苦笑自己的愚蠢。
我喝下已經不需要的冷水,抓起分文未動的其中一個三明治。盤子的旁邊,殘留著那個白
色信封。
邊吃著火腿三明治,邊檢查信封內容。裡面有四枚嶄新的二十圓紙幣,是讓人懷疑有沒有
哪裡搞錯的大金額。我思索了一下,把信封收進口袋裏。
接著回到自己的座位,把剩下的阿根廷三明治搭著啤酒一起吃了。
我在腦中反覆回憶方才的風波,醉意也跟著消失無蹤。
最後還是放棄,從座位上站起來,拿著外套步出店裏。
直到風吹上我的臉,我終於意識到,會對那個女人感到面熟,是因為她很像弓枝。
--
優秀的將領,必須對得意淡然處之,對失意泰然處之;也就是不能輕易將感情形於色。以
這麼說法來看,阿武木志都子毫無疑問具備經營者的才華。
見到我而動搖的下個瞬間,就回復到原本的表情。在幸助身旁簡單自我介紹之後,就以第
一次見面的態度,禮貌而事務性地開始說明委託內容。
「想委託調查的,是名叫『田野井商店』的公司,您聽說過嗎?」
我猶豫了一下便點點頭,照這情勢來看,也只能配合了。
「只聽過名字,是化學工業類的公司對吧?」
「是的,原本是上鳥羽為了製造工業用肥皂而設立的公司,兒子上任之後,對製藥也感興
趣,因此提出共同研究的邀請。」
「但您有疑慮?」
「詳情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最近有很多老員工辭職,有這樣的消息傳出。」
我含了一口冷咖啡,邊說著原來如此邊點頭。
自從志都子來了以後,幸助就沒再開過口,只是靠著沙發,邊聽志都子的說明,時不時點
點頭。
正討論接受委託的方式、具體日期、金額等事情時,突然社長桌上的電話響了。
幸助說了聲「失禮了」就站起來去接電話。
「是我……嗯,這樣啊……」
他摀著電話,叫起志都子的名字。
「蕪木飯店的經理來打招呼,有約好嗎?」
「不,不是我,應該是你約的吧?」
「如果有客人,那我就先告退了。」
志都子留住站起身的我。
「不不,沒什麼要緊的。能不能請你去打聲招呼就好?應該是派對的事。」
幸助瞥了我一眼。
「討論嗎?那我該說什麼好?」
「對方大概是來表示謝意的,後續詳情交給總務就好。」
幸助曖昧地點點頭,拿起話筒告知自己會過去。
「鯉城先生,不好意思我先失禮一下。」
「不,別客氣。」
說完,幸助便翩然離開了。
關門的聲音迴響在安靜的房間裏,我再次觀察志都子。
兩手交疊在膝蓋上,輕輕垂著眼的她,果然就是在薩門多羅裏,痛苦發作的女子。
她的嘴抿成一字型,表現出堅強的意志;狹窄而飽滿的額頭下,細長的雙眸裏透露出困惑
的眼神。既然特地支開幸助,大概有什麼話想說吧;只是還不知道怎麼開口。
再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我決定先打破沉默。
「你丟在薩門多羅的信封,我替你保管了,在這裏還給你吧。」
志都子猛然抬起臉。
「我不是壞人,沒有別的意思。就算留在那裏,也只會被服務生據為己有罷了。」
「你是……」
「真奇妙的緣分啊。你身體好一些了嗎?」
志都子覺悟般地嘆口氣,毅然決然挺起身並抬起臉。
「那時真謝謝您了,那個信封也是。但不需要還給我,請您收下吧。」
「給我?為什麼?」
「當成委託費就好,但相對地,那一晚的事,拜託您守口如瓶,切勿外洩。如果您無法信
守諾言……」
我伸手制止了宛如跪坐在和室的志都子。
「等一下,你誤會了!我是偵探,不是來勒索的。」
「可是……」
「如果你要我永遠忘了那些事,我當然會照辦,僅此而已。」
我輕咳一聲,把卡在喉嚨的痰清掉。
「如果遇到什麼困難,希望有人幫忙的話,我很樂意協助。」
志都子稍微瞪大了眼,但很快便別開視線;我的期待落空了。
「不必,請永遠忘了就好。」
志都子說完,在幸助回來之前都沒有再開口過。
--
關於田野井商店的調查,比想像中還早結束。
自明治中期,田野井以「上鳥羽」為名,製造賣給紡織業的胺皂;在兩年前,趁著更換經
營者為契機,開始把觸手伸向其他商業領域。他們打算像阿武木一樣,從松脂、松節油等
化學工業領域,擴及到進口西洋藥品等等,進一步拓展事業版圖。這些企圖心在京都工商
界中也略有耳聞。明年也打算在水無瀨*建設新廠房,雖然外界以為合作廠商沒什麼怨言
,但實情果然就如志都子所擔心的一樣。
(註:位在大阪東北方的地名)
志都子聽到的風聲是事實,自從改由兒子擔任經營者後,對新社長管理方針表達不滿的老
員工,一個個都被開除了。
跟其中一人接觸後,便一樣樣地揭開種種事實:包含新事業的失敗、與合作業者之間的糾
紛,還有杜撰的經營實情。最重要的進口業陷入僵局,明明無法跟銀行融資,卻有可疑的
新工廠建設資金。
無論如何,這的確是家保持距離比較好的公司。我只花了五天就查明田野井的惡評,整理
成可以立刻交件的書面報告。
原本志都子預設的截止日在兩週後;看似難辦的工作意外迅速搞定,或以為幾天就能完成
的任務,結果花了兩個月以上,這在我們這一行來說算是常態。
不知幸或不幸,現在手邊也沒有其他工作。更何況,多虧了最近連續辦了幾起大案件,暫
時不接工作也不必擔心餓肚子;總而言之,就是久違的休假。
我花了整整一天整理桌子抽屜裡囤積的名片和新聞剪報等等,接著腳步便自然而然地向薩
門多羅走去。
今晚的目的,當然不是酒。
在煙霧迷漫、彷彿籠罩在紗一般的店內,只有四組客人零零落落地倒著酒。角落的留聲機
播放著跟上次一樣慵懶緩慢的爵士樂。
我假裝挑選座位,在昏暗的室內小心四處張望。
正在打撲克牌,打得興頭正熱的的四人組當中,發現了之前那個男人。他身穿跟上次一樣
的俄羅斯襯衫,頭戴黑色貝雷帽。
我壓低帽緣,挑了能看見男人的位置坐下,跟路過的男服務生點了威士忌蘇打,接著點燃
香菸,展開從懷中拿出的今日報紙。
雖然只是為了遮臉而帶來的東西,但出現在眼前的,是提到阿武木的文字。
新發售的毛地黃強心藥廣告旁邊,登載了幸助的訪談,提到為了治療心衰竭,他自己也經
常使用。據說跟以往的毛地黃製劑相比,不只是藥效比較好,原本一天必須服用三次,這
款新藥只要一天兩次就好。
邊想著我不需要這種東西,邊重新把報紙拿好,偷窺男人的樣子。
經過一陣子的觀察,得知這群人在玩德州撲克賭錢,而那個男人名叫球磨。大家在一局中
各自移動放在眼前的紅藍色籌碼,可看出球磨輸了不少。
「下好離手!」
前方穿著青藍色工作服的男人,把撲克牌往桌上一放;鄰座的男人也亮出牌。
球磨嘖了一聲,把手伸向剩下另一人的牌。
「真、真不好意思啊,我、輸贏還不知道呢!」
對方粲然一笑,展示出自己手上的牌。雖然看不到,但從球磨瞠目結舌的表情來看,結果
也不難想像。
「哧!可惡!不、不好玩啦!」
「抱歉啦!」
贏了的男人,邊笑著邊把桌上的籌碼蒐集過來,而球磨僅是苦澀地把杯底的琥珀色液體一
飲而盡。
「再、再、再來一局!快、快點發牌!」
「等一下,得先精算一下之前輸的份吧!我也還沒拿到該拿的呢!」
青藍色工作服的男人,斜睨著緩慢伸手的球磨;其他兩人跟著「是啊」地附和。
「我也是,喂球磨,你要讓我們等到什麼時候?」
球磨一瞬間閃過怯懦的表情,但立刻露出卑屈討好的微笑。
「不、不必擔心啦,最近、我又會有一筆錢入帳。」
「你也開始玩股票了?」
「不、不是那樣,總之就是一大筆錢,連同上、上個月的份,我、我也會好好付清的。」
「喂球磨,有這等好事的話,我們也加入吧?」
球磨對探出上半身的青藍色工作服男人,露出陰險的笑。
「真、真不巧,這無論如何都辦不到呀,因、因為是我老婆嘛。」
「老婆?你哪時娶了老婆啦?」
「不是不是,是我已經離家出走的老婆,之後變得有點錢,讓、讓她融資給我。」
香菸前端變長的灰掉了下來。我揮開散落的灰,啜飲一口變得稀水的威士忌。
再那之後,球磨繼續玩著撲克牌,但隨著一人離去、兩人離去,最後球磨在薩門多羅待到
午夜才離開。
他邊碎碎念著我聽不懂的話,邊用肩膀頂開大門走了出去。
我稍等一下,才跟著步出店外,發現了踏著搖搖晃晃步伐往南走的球磨身影;我雙手插著
口袋,在後方保持一段距離跟著他。
午夜的新京極沒什麼人,旋高展開的電線,被猛烈的夜風吹得劇烈晃動,發出嗚咽般的聲
響。
在滲入黑暗的路燈下,開了幾個夜市攤販,我靠近其中一個攤位,速速買了墨鏡。
經過位於錦的天滿宮一帶,球磨彎進旁邊的小路;我戴上墨鏡,也跟著在同一處轉彎。
我馬上就看到他了。球磨正背對著我,面向圍牆邊的電線桿小便;隨著他的哼歌,一股阿
摩尼亞臭飄了過來。看樣子他完全沒注意到,於是我等了一下,待他結束後便直接站在他
後方。
解放完正打算再邁出步伐的球磨,就如同「嚇一跳」的字面意思般嚇得跳起來;我抓住他
的手腕,將他押往附近的圍牆邊。
「怎、怎麼了?」
「你剛才說了很有趣的事嘛。」
我以手腕揪緊球磨的胸口,他便露出痛苦的表情,身體也扭動起來。
「你、你在、說什麼?」
「別給我裝蒜!就是你說過的有錢老婆啊!給我說得再詳細點!」
「詳、詳細說什麼的……那、沒辦法……」
「阿武木對吧?」
球磨瞪大了雙眼。
「為、為什麼……你、你會知道……」
「我啊,什麼都知道喔!怎麼,阿武木家的老婆之前跟你是夫妻嗎?」
「沒、沒錯、沒錯!作為夫婦一起生活……在這個京都、大約十年前……」
「就是受不了你才離家出走吧!」
「咿呀不、那是……」
我移動手腕,往他的喉嚨抓去。
「給我說清楚,我最討厭不乾不脆的傢伙!」
「拜、拜託住手……我會說、我會說的!」
球磨面露痛苦地激烈掙扎,我一稍微鬆手,球磨被抓住喉嚨而氣血盡失的臉,才以下往上
的視線看著我。
「我、我叫球磨銀二,是個劇本家,前陣子才剛從東京回來。啊啊對了,你知道名叫《一
光》的舞台劇嗎?那、那是我、我寫的腳本。」
「連聽都沒聽過。」
「是、是嗎?前陣子才在京都盛大地公演落幕呢……總、總而言之就是劇本家。」
「你的事不管怎樣都隨便,我想知道的是,為什麼阿武木的老婆要給你錢?」
「那、那是……」
「勒索嗎?」
球磨的臉滑下油膩的汗,目光開始閃躲。
「你什麼都不說我怎麼知道?還是,不打斷你兩三顆牙齒就不會講話?啊?」
我用兩手抓緊球磨胸前往上提,他的雙腳不停踢動掙扎,嘴巴像金魚般一開一闔。
「脫、脫衣……」
「啊?」
「脫衣舞孃……志都子曾經當過脫衣舞孃!」
被我提起來的球磨,脹紅著臉大喊道。
理解球磨到底在說什麼,花了我幾秒鐘的時間。所謂脫衣舞孃,就是指不穿下身衣物,在
舞台上跳舞的女人。
我感到身體發燙,忍不住握緊了抓著球磨衣襟的手。
「你讓妻子一絲不掛地跳舞,自己卻到處寫些下三濫的東西?」
我使盡力氣,把幾乎不能呼吸、面露痛苦的球磨狠狠摔到地上;臉部著地的球磨,發出畜
牲般的悲鳴。
「像你這樣的混帳,被拋棄也是當然的!你敢再接近那個人看看,我就不會像今天一樣輕
易放過你!」
球磨灰頭土臉地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往新京極的方向逃走。
我撫平氣息,往地面吐一口唾液,感到滿腔怒火,全身的血都在燃燒。
我的腦海中閃過,志都子在華麗的舞台上,流暢伸展四肢的畫面。雖然沒見過年輕時的志
都子,但那張沐浴在好色目光下的臉,不知不覺間變成了弓枝。
為了揮去那些如海市蜃樓般的情景,我用力搖了搖頭。摘下墨鏡後,視界變得稍微明亮一
些。
遠方有狗不絕地嚎叫。我取下墨鏡鍊,收進外套口袋裏。
實在沒有直接回家的心情。
於是為了找下一家能喝酒的店,我向新京極邁開步伐。
--
隔天,我頂著睡眠不足的頭腦,帶著報告書造訪位於上妙覺寺町的阿武木藥廠本店。
這棟店鋪兼總公司的房子,是二樓高的混凝土建築,正面玻璃窗上以碩大的金字印上店名
。店頭設置了各色各樣的旗幟,「滋養強壯」、「健康長壽」等字樣隨風搖曳著。
一進入一樓的店鋪,年輕店員便從櫃檯帶著笑臉,朝我喊「歡迎光臨」。裏面並排了好幾
個跟人差不多高的櫃子,擺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和藥罐。才想著品項還真多,原來這些櫃子
的背板和側面都裝了鏡子。這也是志都子的巧思吧!總記得好像在哪裡的報紙上讀過。
我自報名號,告知有要事須找志都子;雖然沒有事先通知,但我還是直接被帶到會客室去
。
就在我坐下來眺望牆邊玻璃櫃裏的外用藥包裝盒時,響起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是志都子現
身了。她向站起身的我行一禮,接著在我正對面坐下。
「很抱歉,阿武木出門了。」
看著我的眼瞳中,明顯閃著警戒之色。
「當然只要夫人您在就可以了,因為調查結束,才帶著報告來訪。」
志都子瞪大了眼。
「速度真快呢。」
「因為已經流言四起,就算放著不管,消息也會自然而然會傳過來吧!詳情都整理在這裡
了。」
我從包包裏取出報告書,交給志都子。當場邊讀邊翻頁的志都子,說了聲「原來如此」,
並嘆了口氣。
「比想像中還嚴重呢。」
「能幫得上忙的話就好了。」
「真的很有參考價值。唉呀真抱歉,都沒招待你。」
志都子拿起桌上的菸盒向我打開,我表達謝意後便拿了一根,點燃火柴。
「說到這個,我看了報紙,好像新藥上市了呢。」
「是名叫『Digoxis』的法國強心藥,跟國際間的交涉總算談妥了。是跟舊款毛地黃製劑
相比,藥效更佳的產品,也會很受醫師歡迎吧!或許這跟鯉城先生無關也說不定。」
志都子微笑的同時,也看向玻璃櫃。最下層的櫃子裏,確實擺設寫了白底紅字寫著「Digo
xis」的藥盒。
「況且,您的工作效率幫了大忙,因為是那樣的委託內容,也不方便隨便找別人開口,真
的很困擾。我立刻準備謝禮。」
「不好意思麻煩了。」
「對了。」志都子坐正了身姿。
「換個話題,請問鯉城先生在下週六晚上有其他規劃嗎?」
「不,沒什麼特別的規劃。」
「太好了,其實今年是敝公司迎來創業一百五十周年的日子,當天下午五點半,會在河原
町的蕪木飯店舉辦紀念典禮。阿武木希望無論如何,鯉城先生一定要賞光,請問您意下如
何?」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便禮貌性說些恭賀的話,當場答應了。
「我們會寄邀請函過去,請問該送到哪裡呢?」
「能寄到寺町的事務所嗎?以前給的名片上有地址。」
「當然了,阿武木也會很高興的。」
與微笑的志都子目光交會時,我意識到胸口的波瀾。
「還有,請稍等一下。」
興許是惡魔趁隙而入,正在猶豫的時候,志都子的名字便脫口而出。
「抱歉,其實還有一件事。」
志都子帶著訝異的神色回頭。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我深吸一口手上的香菸。
「向您提這種事或許不合時宜,但我想或許能提供一些幫助。想說的不為別的,正是關於
球磨的事。」
志都子的臉色變得僵硬。
「您在說什麼?」
「球磨銀二先生。」
志都子開始失去表情;我把香菸靠在菸灰缸邊,謹慎地挑選用詞。
「其實,我接到了一份被名叫球磨銀二的劇本家給脅迫,希望我幫忙想辦法的委託。稍加
調查之後,就發現這個叫球磨的,就是那晚在薩門多羅的男子。你跟球磨有關係對吧?因
此我想請教您幾件有關他的事。」
看著志都子蒼白的臉色,我開始後悔說出口。但是,事到如今也沒有後悔的餘地,只能繼
續前進。
「我知道球磨前陣子待在東京,再之前則是生活在京都,跟你過著同居生活。難道你當時
是他妻子?」
「別再說了,都是過去的事。」
志都子以強硬的語調打斷我。
「是的沒錯,我以前跟球磨一起生活過,但也僅只於此,沒有婚姻關係。況且這也是十多
年前的事了,我沒什麼好說的。」
「那麼,聽起來是球磨去東京之前你們就分手了?」
志都子一臉困惑,瞬間浮現嘲笑般的表情。
「分手也好什麼都好,是球磨帶著其他的年輕女舞台劇演員,擅自離家出走。」
「什麼?」
「我啊,是被拋棄囉。」
那張臉所浮現的,既不是憤怒也不是憎恨。瞥過來的眼神,只是看向虛空罷了。
「您說球磨威脅別人,我想肯定是哪裡搞錯了。那個人是無可救藥的膽小鬼,我不認為他
有膽量對我以外的人做出那種事。」
志都子微微點個頭,便離開會客室。過了一陣子,帶著支票過來的,不是志都子而是佐村
小姐。
我將在薩門多羅回收的白色信封交給她之後,便離開阿武木的店鋪。
--
當晚,露木打電話來,為快速完成委託的事致謝;看來志都子傍晚去拜訪過了。
「她對鯉城讚譽有加喔,不但比想像中還快辦妥,報告書也寫得清楚易懂。」
露木以開朗的語調說道。我佯裝平靜,回答「那再好不過了」。
「啊,還有啊,她要我替她向鯉城道歉。」
「向我?」
「是啊,怎麼回事?」
我試圖含糊過去,但馬上就想到,露木不是那種可以輕易打發的對象。於是我咳了一聲,
乾脆地放棄說好聽話。
「對方似乎被捲進麻煩事裏,我說若不嫌棄的話可以幫忙,但看來是多管閒事了。」
「跟這次的信用調查有關?」
「不,是別的事。」
頓了一拍,露木才說「這樣啊」。話題中斷的瞬間,我渾身發冷,意識到露木大概讀到我
心底在想什麼了。
露木叫了我的名字。
「你沒事吧?」
我想說些什麼,只是在開口之前,露木就以爽朗的聲音笑道:「不過我想你沒問題的。」
胸口好像有一支蠟燭熄滅了。
「我也不年輕了,竟然還墜入這種天真過頭的戀情。」
沉默一段時間,露木才喃喃說著是嗎?從他的聲音裏,我分不清是生氣還是在笑。
(待續)
----
重看心得:
鯉城好像很容易暈人妻母湯
聽到暈船對象以前在做什麼工作,說什麼血液沸騰,我看是血液都集中到別地方吧XD
露木這個暈船仔我們不要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7.52.160.98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ebptt.com/m.aspx?n=bbs/Detective/M.1739110081.A.F8E.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