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tective 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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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處:野性時代 Vol.239 2023年10月號 太陽極度眩目。 爛熟般深紅的夕日,至今彷彿仍高掛在濱離宮上。 從背後被呼喚了名。  、、、、、、、、、 「教官您是打算去死吧。」 我並未動搖,毋寧說是清爽的心情。即使只有一人也好,有人能解開藏在那堂課中的祕文 此一事實,對我來說比什麼都高興。即使那已經太遲了。 我以指尖拭淚,再度轉向那邊。視線的另一端,是撫摸著鬍鬚的鳩峰寺瞪大了眼。 「為什麼你知道呢?」 「在這裡說好嗎?」 「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 櫻崎劉二郎維持直立不動的姿勢,說"我知道了"並再次舉手行禮。 — 從微微開啟的窗,冷風流了進來。 被隱約傳來的海潮氣味吸引目光,在建成葫蘆型的中庭裏的大池塘,閃耀著有如雲母般的 粼粼波光。 前方是流向東京灣的隅田川出海口域。與池塘相繫的細長水路上,有三艘短艇正緩緩地前 進。因為接下來是遠航練習的關係吧。學生們划著槳的同時,水面下有多個細小的魚影隨 之躍動。 「怎麼了?」 一回頭,不知何時背後站了一位蓄了濃密鬍鬚,有著鮪魚肚的老人, 「啊啊,沒事,只是想著魚在跳著呢。」 我沒想太多就脫口而出,後來才注意到應該先打招呼才是。接著同時,我想起來這位滿口 鬍鬚的老人,就是名為鳩峰寺的主任教官。確實他就是從東京帝大被招聘,著名的法學博 士,在這裡負責法律學授課的人。 「哈哈哈,是鯔魚啊,聽說很容易釣得到喔。」 鳩峰寺看著窗外,我急忙遞上名片。 「向您招呼晚了,我是來自七戶造船東京分店的可論。」 「啊啊,您太客氣了。很抱歉,我沒有帶名片請見諒。」 細瞇起眼鏡深處的雙眸,鳩峰寺收下我的名片。 「您是來教授關於企業採購業務的吧?正好和其他老師談論到您呢,只是不常在教官休息 室遇見您。」 「抱歉,只是無論如何都還不太習慣。呃,請恕我失禮,您是鳩峰寺主任?」 「失敬,自介晚了,我是負責法學通論的鳩峰寺,主任什麼的都是徒有其名而已,請別多 禮了。」 「久聞大名,還請多多指教。」 「彼此彼此,對了,今天的課已經結束了嗎?方便的話來休息室喝點茶什麼的如何?」 「啊啊,那、那就麻煩您了。」 一這麼回答完我馬上就後悔了,老實說,我正想打完招呼之後速速撤退。主任教官是僅次 於校長、教頭,校內第三的職位,更何況還是鳩峰寺主任,記沒錯的話,他不只是東京帝 大的教授,應該還有在內務省、司法省,或是海軍省之類的地方被任命擔任某委員會的顧 問或成員。要跟如此德高望重的人物喝茶,光想像就覺得呼吸困難。 但另一方面,正因為對象是他,我不得不躊躇著是否要拒絕。如果斷然拒絕那樣的大人物 ,不知道在這狹小的學校裏會流出什麼惡評。我明白現在才介意這些事也於事無補,說到 底只是自己沒有破殼而出的膽量。 這就是由小觀大吧。其實本來我打算為了明天的授課,在圖書室做最後的確認,事到如今 也只有放棄了。我勉強擠出開朗的表情,點頭說"請多指教" 「那太好了,事務員給了我很好的茶葉喔。」 莞爾微笑的鳩峰寺先行出發,我一邊跟上去,同時再度看向窗外。 三艘短艇已經往東京灣方向划出,在清淨的仲秋陽光下,彷彿細長的竹葉般無依飄盪。 在七戶造船東京分店從事採購業務的我:可論利之助,被任命至築地小田園町的海軍經理 學校,是大正五年九月朔日的時候(指1916年九月初一) 七戶造船總公司是在面向大阪大和川的南加賀屋町所創立的造船廠。創業期可回溯至寶曆 年間,在號稱天下廚房的大阪,至今是一手承攬攝津、河內、和泉商船的老字號船屋。 身為善於見機行事的浪速商人,七戶慢慢地拓展版圖,終於獲任為紀州德川的御用造船商 ,至於最大轉機還是幕末開國與之後的明治維新。 當時的五代目:七戶屋嘉兵衛,看準了今後將有許多與國外交易的機會,將自家工廠改建 成適合建造洋式汽船的大型船渠。那時還是殘留濃厚攘夷思想的世道,這項借款沈重的大 工程,不只在業界受到非難和冷嘲熱諷,民間亦如是,但嘉兵衛獨排眾議的決斷奏效了, 由於國家政策之故,隨著海運業的發展,訂單量隨之增加,至明治中期甚至榮幸地成為巡 洋艦建造的海軍指定工廠。 我是七戶造船東京分店服務剛滿十五年的事務員。 從名古屋的商業高等學校畢業後,受在大阪銀行工作的伯父幫助,進入七戶造船是明治三 十四年時。因為我是商業高中畢業的,剛入職時原本配屬在經理部,近十年來做著單手撥 算盤,計算經費或原價之類的工作。然後在五年前,隨著調職到東京分店,被改任至採購 部至今。 所謂採購部,不只是資材,從製造設備到什物備品等,但凡企業活動必要的物品都需要從 外部採購進來,除此之外還有下整備修繕或改裝的訂單等。 採購是由公司內部提出需求單,從既有的合作業者來選擇並取得報價單,確認金額的適當 性再下訂單。 常規來說接洽經費這點跟經理是一樣的,但大多數的業務都得跟業者交涉價格。絕對稱不 上伶牙俐齒的我,為什麼會接受那樣的任命呢,還是未解之謎,總之無法違抗的我,胸中 帶著擴大的不安,與妻子一同踏上上京的遠路。 如原先所料,轉任後的前一兩年面臨各式各樣艱辛的要求,但邊做邊學習交涉技巧期間, 最近開始能讓對方接受我們這邊的希望額了。也不是說變得喜歡跟人唇槍舌戰,但的確開 始感覺自己能做得到。 但就在這時,我再度接到意外的任命。那就是,這次的外派命令。 — 教官休息室在樓梯往下一階的最深處。 休息室並非像職員室那樣的內裝,而是類似談話室般,放了矮桌和好幾個沙發。牆邊設了 供各教官們使用的櫃子,在上課時間之前,能在這裡自由放鬆休息,不過我這次是第二次 進來這裡。 在位於江田島的海軍兵學校任職的教官,全都是現役海軍士官;另一方面,這裡的經理學 校則大半是大學教授任教。除了東京帝大,其他還有早稻田、慶應、法政等等的菁英人物 ,只有商高畢業的我來到這裡,不由地感到格格不入。因此我的外套、帽子等物品寄放在 門房那裏,至於個人用置物櫃,只在第一次來訪,被環境介紹時吊了一條工作替換用的領 帶而已。 幸虧現在其他的教官已經回去了的樣子,鳩峰寺命令在角落讀著報紙的瓜子臉事務員去泡 紅茶,接著在窗邊的沙發坐下。 「好了好了,我說別客氣。」 「是的,那麼我不客氣了。」 我抱著包包,在鳩峰寺的正對面輕輕坐下,皮革沙發的彈性很好,坐起來相當舒適,感覺 比東京分店接待室的要高檔多了。 事務員靜靜地用盛盤端來兩個杯子,我仿效鳩峰寺,拿取放在茶盤上的茶杯,啜飲一口紅 茶。跟以前客戶請的紅茶相比,實在是奇怪的味道,但是恐怕這邊的才是高級品吧。 鳩峰寺取出手帕擦嘴,同時也開口了。 「赴任一個多月了,有什麼狀況嗎?」 「以前黑野洲教頭曾說過:『我們經理學校的學生,有八成都是全國中學成績前五名以內 的』曾經覺得這麼說太誇張了,但實際站在講台上,才強烈地感受到原來不是在說謊。我 只是針對自己負責的工作來敎課,但即使如此也還是常有讓我辭窮的尖銳問題飛來。」 說著"這樣啊"的鳩峰寺,同時以肥碩的指尖捻著鬍鬚。 「我執教鞭也有相當長的時間,的確時不時會有學生提出讓我脫口而出"啥"的問題。」 「為了不誤人子弟,每次都得全力以赴。」 「剛開始的時候或許會這樣,無論如何習慣就好,要習慣啊。」 鳩峰寺哈哈哈地笑出來,接著稍微嚴肅了臉。 「但是,只會讓他們競爭成績而變成書呆子也不好,即使如此,從黑野洲君那聽到關於您 的事時,我也十分贊同呢。他們雖然也會去現場,但不清楚實務面。就我所知,從民間企 業招聘講師是第一次,但我覺得這是很好的判斷喔。」 海軍經理學校是主計科士官養成的軍校。 所謂主計科—這也是得知外派時匆忙調查來的—就是負責海軍庶務、經理等業務的兵科。 不只負責會計經理之類的事務,還有軍艦上的糧食、被服管理調度也是主計科負責。用民 間企業的職務來說的話就相當於總務部。業務範圍從廚房伙食到收支管理等十分廣泛,接 觸的階級從兵到將官都有。經理學校的學生以候補生之下、下士官之上的待遇編入海軍軍 籍,據說畢業後也可能被任命為主計少尉候補生。 「這次是海軍的人來邀課嗎?」 「是的,託敝社長期擔任海軍指定工廠的福,才有這次機緣,因為希望能對有機會擔任未 來主計官的海軍經理學校學生們講授實際採購業務,才有這次請託。如您所說的這是第一 次嘗試,海軍省內部似乎也有很多謹慎的意見,最後在豬尾總監一聲令下才終於敲定的樣 子。」 「您說哪一位?」 「豬尾總監,去年就任艦政部部長的豬尾重朝主計總監。」 「啊啊,豬尾閣下嗎?」 鳩峰寺邊往茶碟再度伸手,同時反覆喃喃自語著"原來如此"那語氣裏滲出帶著困惑的微 笑,難以忍受的不安在我心中急遽擴大。 「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不不,別露出那種臉,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不假思索欲往前,鳩峰寺壓住我的手,變成諷刺的表情。 「我只是在想,什麼嘛,豬尾閣下終於也變得對經理學校的上課內容有意見啦,沒想到連 這種地方也受到西門子事件的波及。」 從鳩峰寺口中說出的洋文,讓我端著茶杯的手指顫抖起來。 大正三年一月二十三日揭發的所謂西門子事件,是大日本帝國海軍史上最大的污點。 經過中日戰爭與日俄戰爭,我國的軍需產業正在顯著地成長。但是嗚呼哀哉,我們跟外國 相比,無論技術力或生產力都有著巨大落差,作為陸海兩軍的槍械砲彈、船艦等,都還是 不得不仰賴進口的狀況。 因為這些國防相關案件的交涉金額差異懸殊,作為賣方的歐美企業無不為了得到訂單卯足 全力、不敢怠慢。這裡說的「努力」指的是檯面下的事—亦即賄賂。 一手承包海軍的通訊、電機用品的柏林電機製造商:西門子公司也不例外,明治中期開始 ,半是習慣性地以出貨擔保為名義,支付額外的「謝禮金」給負責的海軍高官。到了大正 二年,任職於西門子東京分店,名叫卡爾的德國從業員嗅到了此一事實,藉此勒索他的上 司:東京分店店長。擔心事跡敗露的經營高層試圖私了,一度以為可以大事化小,但卡爾 歸國後被德國警察以恐嚇未遂罪的名義逮捕,大日本帝國海軍與西門子之間腐敗的關係就 此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之後根據搜查結果,不只西門子公司,不分國內外的企業都有行賄之事實變得明朗,特別 是海軍大臣底下負責管理造船、兵器開發的海軍艦政本部,因業務內容之故不斷有人被逮 捕。 此乃理應清廉執政的海軍省外局一大污點,應儘速找外部的委員成立調查委員會,以肅清 海軍內部。順道一提,這時候被找來擔任副委員長的就是鳩峰寺。 調查報告顯示瀆職蔓延的原因之一就是各部門肥大化,為了斷絕海軍省的積弊,便解散管 轄該部的官衙並重新編制。作為改革的一環,將原本的艦政本部分成行政部門的「艦政部 」與實務部門的「海軍技術本部」而立於艦政部頂端的,就是以精明幹練著名的豬尾重朝 主計總監...... 鳩峰寺啜飲一口紅茶,把茶杯放回桌上時恰好接近我的臉。 「我不是要刻意說別人壞話,你提起豬尾閣下時最好也謹慎些。現在豬尾閣下雖然是被打 落枝頭的飛鳥,但老實說,海軍內部對他的評價也很兩極。例如說,這裡的相良澄校長對 他就很嫌惡,明明聽說是主計學校的同學呢。但另一方面,黑野洲君對他則是打從心底敬 愛。所以在他面前說話要注意一點比較好喔。」 我默默頷首,這裡的事情,我已經十二萬分地理解了。 「但是啊,也不用想太多啦。對了換個話題,明天會有海軍省派來的人視察可論先生的課 對吧!」 「您還真清楚呢,正如您所言。再怎麼說也是第一次嘗試,因此來確認課程內容是否合適 ,明年之後是否有繼續實施的價值。」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哎呀,其實我跟黑野洲君說了我也想旁聽,該怎麼說呢,實在很 想聽課程上有什麼特別的內容。」 「或許的確是那樣沒錯,我打算在課堂上以實際事件為題材,無論是非對錯,講授為了獲 勝,即使弄髒手也在所不惜的案件。」 「喔,弄髒手?」 鳩峰寺揚起單邊眉毛。我微微低下頭去,再度拿起桌上的茶杯。 已經徹底冷掉的紅茶,只殘留苦味而一點也不美味了。 — 無數次彷彿被呼喚名字般。 似乎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心不在焉。我慌慌張張地回頭,有個身穿藏青色第一種軍裝(指海 軍服裝令的規定:軍官的深藍色冬季制服為第一種軍裝),身材瘦高的男子,從二樓的樓 梯間向下看著我。 是教頭:黑野洲圭吾,我立刻低下頭去。 「抱歉,我在想事情。」 「看起來是那樣啊。」 黑野洲把手揹在後背,慢慢地走下階梯來。 「我正在到處找你,為什麼不來休息室?教官要是被看見到處晃來晃去的,可不能服人。 」 「真的很抱歉,只是覺得自己有點格格不入。」 「喔?」 「跟其他厲害的教授在一起,不管怎樣都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畢竟都是來自帝大、早稻 田等的教授。」 黑野洲搖搖頭。 「你也是了不起的職業吧?再說了,聽說你昨天不是跟鳩峰寺老師一起親暱地談話?」 正想著為什麼他會知道這件事,但我馬上就猜到大概,八成是休息室的那位瓜子臉事務員 說的,黑野洲使喚職員或學生當間諜是有名的謠傳。我帶著陰鬱的心情曖昧點頭。 「聽說豬尾閣下也是熱門話題呢,教授說了些什麼?」 「在相良校長面前最好不要提到閣下的事;至於對您,別說閣下壞話為佳。」 黑野洲小聲地笑了出來。 「原來如此。那我該回應什麼呢,這裡的事你應該再清楚不過了。」 「您在開玩笑吧。」 「當然是開玩笑的。但就算如此—」 黑野洲突然瞇起了眼。 「還真是板著一副冷酷的臉啊。」 我反射性地撫摸臉頰,指尖一碰觸到,就稍微碰歪了眼鏡。沒有殘留鬍渣。但是洗臉洗過 頭的關係嗎?毫無油脂的皮膚摸起來有如放太久的餅皮般乾粗。 「……我應該十分注意自己的儀容了,還有哪裡不行的嗎?」 「是陰沉啦,陰沉的問題,說你的表情很冷漠。睡眠不足的關係嗎?」 「抱歉,今天是最不足的時候,為了研究教材不小心就太投入了。當然,不會影響上課的 。」 「那是當然的。」 黑野洲不假思索地道,接著小聲地嘆氣。 「可論先生,任何事都無法勉強,逞強的話,就算現在行得通,以後也必定會受到反撲。 即使努力維持外在身型、穿著打扮得體,但本人看起來精神不濟的話也沒有意義。那樣的 姿態會對學生們有壞影響,你一定要注意。」 「您說得是,那我先失陪了。」 再度低下頭轉身離開的我,被黑野洲"對了"的聲音叫住。 「今天的課真的要用那個內容嗎?」 心跳突然加速,但我還是裝成平靜的模樣回過頭去。 「我當然是這麼打算的,大家應該都已經理解並接受了才是。」 「是的是的,的確是那樣,校長也說了很有趣,但我還是有點擔心。」 黑野洲稍微垂下目光。 「今天軍方的人也會到場視察吧?現在這個節骨眼,要是造成微妙的印象就就糟了。」 「這點我已經很清楚明白了。」 「說是以實際的貪污事件當題材,但真的跟軍方沒關係吧?你事先給我看的授課大綱裏, 還沒有修改成假名喔。」 我低下視線,回答"是的" 「因為那個時候尚未徹底調查完成,而且不管是公司或海軍的採購名簿裏也沒有登錄。」 「那樣的話就沒關係。我啊,事到如今不會再說要你變更上課內容的話,但要是出現讓人 產生不好印象的內容,那屆時不只是你,包括核准授課的我或相良校長,甚至你的公司, 直到豬尾閣下以下的人都可能會受到牽連,絕對不能演變成那種情況,希望這點你務必謹 記在心。」 「您說得是。」 我第三度低下頭,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 「那麼我失陪了。」 「別表現得那麼厭煩嘛,再多聊聊也可以嘛,對了,尊夫人身體如何?」 我猛然抬起頭,碰上黑野洲的視線,接著馬上別過臉去。有如吞進鉛塊般,腹部深處變得 更加沉重。 「我聽說囉,手術成功了對吧?」 「……托您的福,已經穩定下來了,醫師說還要持續觀察術後狀況,但慢慢會痊癒。」 「這樣啊,那再好不過了。是胃頭的切除手術吧?不只醫療費可觀,還只能拜託外國醫師 操刀;但你也很辛苦呢。」 動彈不得的我,黑野洲的聲音不斷飄過耳邊。 「跟公司借的錢還有很多沒還吧?我跟你是朋友,有任何困難的地方務必找我商量。」 我一邊低喃"非常感謝"一邊垂著頭,此時黑野洲想起來似的看向手錶。 「唉呀,已經是這時間了,該去會見軍方的長官了,我這就失陪。你也別再有奇怪的堅持 ,去使用休息室吧,就這樣囉。」 只留下輕輕注目禮,黑野洲再度往一樓走廊深處離去。 我登時全身鬆懈下來,內心深處開始湧現想拋下一切,逃離這裡的衝動。 但那樣是不行的。 手錶的錶面印入眼簾,到上課之前,還有一些時間。 就算沒辦法做到全部,或許至少也可以先確認昨天沒檢查到的教材。 我把包包拽在腋下,往圖書室走去,彷彿走過漫長的距離,感到腳步無比沉重。 — 裡面一發現我拉開滑門的同時,便發出很大的聲響。 是教室裏穿著藏青色毛綾制服的學生們,挺直背脊起立。我在門口以眼神致意後,往正面 的講台走去。 今天的課程,是針對二號生而規劃的。二號生就是二年級的意思,海軍把一年級稱作三號 生,三年級稱作一號生。剛開始我不能理解,被弄得很混亂。 值日生發出敬禮的命令,並大聲報告今天有二十一名學生出席。以教官手帳確認人數後請 大家坐下,大家便喀噠喀噠地紛紛落座。 學生桌以五行乘以五列的方式排列,平時最後一排的四席都是空的,今天則坐滿了人。除 了黑野洲和鳩峰寺之外,還有兩個沒看過,年約四十歲的生面孔。穿著藏青色制服的男人 們,大概就是海軍省派來的視察組吧,黑野洲以跟平時不同的冰冷目光向我看來,連鳩峰 寺也一臉正經的表情朝這裡盯著。 我知道自己正逐漸心跳加速,將手帳闔上,從包包裏拿出筆記放在講桌上,學生們也跟著 打開筆記,拿起鉛筆。 「就如同大家注意到的那樣,今天有海軍省的長官來旁聽,如果大家都很緊張的話會傳染 給我的,請務必保持平常的樣子就好。」 原本我是為了解除自己的緊張才隨口這麼說,但此時學生們紛紛從認真的臉變成莞爾微笑 的表情,與預期的反應不同,我輕聲假裝咳嗽,挺起胸膛,重頭戲現在才要開始。 「我想接下來還是盡快開始上課,上次大致說了企業採購相關實務,這次則是延續上次的 內容。我想以距今十七年前,在明治三十二年六月實際發生的貪污事件為題材,跟各位講 解採購與行賄的關係。」 我能看到一部分的學生有了變化,他們停下振筆疾書的手,以驚訝的表情看向我。但另一 方面,最後排的視察組則沒什麼反應,大概黑野洲事先說明過了。 我拿起白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大大的「宇名目造船」「田神工作所」字樣。 「首先必須先提起的是這兩間公司,宇名目造船是在離這裡很近的越中島所創立的大型造 船公司,主要擅長建造作業船等特殊船艦。另一方面,田神工作所則是宇名目旗下多個子 公司的其中一間,主要負責船殼或艤装的業務。」 第二排叫逆井的學生舉起了手。 「這是假名嗎?」 「不,這是真的公司名喔!有時間的話可以查看看當時的新聞,就在福岡的豐國炭坑發生 大爆炸事故的那個月,應該有很詳細的登載。好了,接下來是宇名目給田神發出一筆訂單 。」 我從左到右畫出一條線,寫下"船底鍍金"「這是宇名目對國家負責的案件,為了在樺太 (指俄羅斯的庫頁島)之類的嚴寒地帶作業而製造的船艦,所以船體是厚重的二重船殼構 造,鍍金也要求必須用白銅含量較多的特殊銅合金,由於精鍊的困難度,負責業者也能力 有限,宇名目為此編列了預算,竟然高達一九一四萬又一百二十三圓。」 學生們反應平淡,但在筆記上振筆疾書的兩位視察組同時抬起了頭,黑野洲和鳩峰寺看上 去則沒什麼變化。我以餘光留意他們,在"船底鍍金"的旁邊寫下金額。 「田神說到底只是代工的,鍍金原料得從其他地方進貨,雖然有好幾家交易過的業者,但 這次需要特殊銅合金的事只有極少數的業者能做,其中叫做渡守鑛業的公司跟事件也有很 深的關聯,其餘的兩家...對了,就用甲乙來代稱好了。」 我在田神的下方寫下渡守和甲乙等三個詞。 「好,為了保險起見,我們再複習一次企業採購業務,我在第一堂課中曾說過這是跟你們 無關的話,還記得理由嗎?」 台下一口氣舉起很多隻手,我點了第四排叫做日下的學生。 「是!如教官所言,所謂企業採購是以價格交涉為前提,而海軍基本上不交涉價格,大多 採投標發包的緣故。」 「就是這樣,但根據項目不同,也有聽說過必須跟某些特定採購端交涉價格的情形,所以 還是希望各位不要真的以為跟自已全無關係。接下來,這項購買業務呢,原則上必須以宇 名目為名義,彙整特殊銅合金的規格,然後以此為依據,由田神再交給三家委任公司估價 。所謂競爭性估價,意思就是帶著跟自己的競爭意識,提出與其他同業相比,利潤較低廉 的估價單對吧,田神會依照這些估價單,決定要對哪家業者正式下單,在這部分選定的基 準項目有哪些,誰還記得?」 再度舉起了很多隻手,這次我選了第三排名叫木先的學生。 「是,就是金額。」 「沒錯,比其他業者都便宜是最重要的沒錯吧,但除此之外還有呢?」 木先說不出來,坐在旁邊名為多澤的同學看到他的樣子,乘勢舉起手。 「是,還有交貨期。」 「沒錯!就算比其他業者都便宜,但如果說想要下個月交貨,結果卻得花上一年才能出貨 ,那也不用談了。金額與交貨期,就是田神必須確認的兩個項目。那麼,再來要請各位動 腦想一想了。如上述所言,田神向三家業者提出估價請求,要請各位想像自己是這些業者 中的渡守鑛業負責人。」 我用粉筆筆尖指著黑板上的"渡守" 「這可是將近兩千萬圓的大案子,你的公司比甲社和乙社的規模都要小,但渡守無論如何 都需要贏得這筆訂單。那麼,為了達到這個目的能使用什麼手段呢?沒必要只考慮有良心 的方法,再怎麼說,本來公司規模就差多了,普通來說根本不可能贏。 、、、、 正因為如此,渡守才必須利用非常手段來應對這次競爭。好了,前提非常長,但這就是今 天的功課。」 我放下粉筆,再度環視教室。 如我所料,學生們一起浮現困惑的表情。 「教官,想請問一下。」 坐在最前排叫做三木的學生舉起手。 「您說不用考慮有良心的方法,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希望能具體說明。」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喔,三木同學。我想避免直接說出正確答案,但直接地說就是,即使 違法行為也沒關係。」 「教官,照您說的話,這應該不是我們該在課堂上學習的課題?」 「喔,這是為什麼?」 「是的,身為以清廉為宗旨的日本帝國海軍,犯法之術即使在假設狀況也不應該納入考慮 ,我是這麼想的。」 我搖搖頭。 「這麼想就不對了,的確對大家來說清廉是宗旨,像我這種人雖然事到如今從未說過,在 座的各位未來理應都會擔任主計士官,大大活躍在光榮的帝國海軍中。可能會搭上軍艦出 海,或上陸配置在各地的基地、工廠經理部等等,但無論何種場合,各位都絕對有與外部 業者接洽的機會,會有各色各樣的商人來當你的對手,三木同學,到這裡你能明白嗎?」 「是,當然。」 「可是,世間並不是如你們所想的那樣清廉潔白。」 這次沒有傳來響亮果決的應答聲,大約遲了兩拍,三木同學才點頭說"是" 「這個世道啊,為了得到大筆金錢,稀鬆平常地幹壞事、弄髒自己雙手的傢伙非常多,我 不是信奉性惡說,但作為接洽商業買賣的人,這點務必時時謹銘於心。所以,為了不要被 騙,該怎麼做比較好呢?除了摸清敵人手段別無他法了吧!在警視廳的新人課程,聘請老 練的扒手或詐欺師來講課也時有所聞,這堂課也是一樣的用意,當然已經獲得相良校長的 許可。」 三木同學輕輕地點頭,但還不能完全接受的樣子,只好搬出校長名號。我趁這個時機帶出 事先準備好的題外話。 「說起來,不管學習什麼都不會有損失的,在座的各位也會有懷疑學這個有什麼用的時候 吧?所以我才要這麼說,學習之前就判斷不必要而抗拒的話就太早下定論了,或許往後這 會讓你存活下去也不無可能喔?有部古老的佛教經典《中阿含經》裡面有篇"筏之譬喻" 在那篇故事中,釋迦摩尼講解筏是為了渡河而做的東西,當用途已經結束,把筏丟了也無 所謂,如此教導弟子們。我的課程也一樣,先學習起來,要是往後有機會派上用場的話, 用完再放手拋棄也不遲;不過我的狀況大概不像筏而比較類似小舟就是了。」 三木帶著困惑的氣息脫口"啥" 「小舟是嗎……?」 「唉呀,你不知道希臘神話嗎?我的名字是可論利之助,發音念作kalon,不正是守護搭 乘小舟渡過三途川的死靈之人嗎?」 我努力想露出開朗的笑臉但實在辦不到,帶著違和的表情環視學生,看見大家都一臉"我 聽了什麼"懷疑般的表情。本想立刻移開目光,但也窺見了後方的樣子,黑野洲一臉嚇呆 的臉。 佯咳之後,我再次拿起粉筆。 「接下來再次請問各位,如果你是渡守的負責人,無論如何都要贏得訂單,該怎麼做呢? 」 第二排的津山舉起手。 「可論教官,可以問問題嗎?」 「當然。」 「謝謝,我們是為了努力贏得訂單,但說到底還是只能就負責人的範圍內行事嗎?還有, 公司會全力協助我嗎?」 「這個問題的目的是?」 「是的,我考慮的是,要用非手段的話,能否得到公司協助,能力所及範圍不也會跟著改 變嗎?」 「很好的提問呢,津山同學。答案是後者,我下面這麼說答案就很明顯了,渡守當然也是 財閥內的企業,絕對要拿下宇名目這張訂單,是母公司嚴厲交辦下來的,因此渡守為了公 司的存續,社長親自擔任負責人與田神交涉談判。那麼,該怎麼做呢?」 平時爭相舉起的手,這次一個都沒有。我窺視學生們的表情,大概有幾個人已經想到方法 。只是腦海掠過西門子事件的回憶,加上背後高官們的存在,使他們心生躊躇吧。 率先舉起手的是剛才的三木。 「首先要考慮的是,渡守會不會跟甲乙兩社交涉串通?」 「請詳細說明。」 「是的,教官說過這次購買的是特殊銅合金,能負責的業者有限,應該在報價前都事先揭 露過,可以大致預測渡守與甲乙兩社,或許在公司以外的其他地方都被詢問了。因此這三 家公司秘密商討關於報價的事,渡守付錢給甲乙兩社,請求他們提出較高額的報價單,這 樣渡手就能變成最低報價金額,不就能獲得田神指名了嗎?」 「嗯,正確答案。」 我把黑板上畫出大大的圓,把渡守和甲乙圈起來,下面寫「談合」 「原本"談合"就是競爭投標的相關字,在類似這次的一般採購中,或許算有點特殊的用 法。順道一提,因為三木說了金錢,也不限於只有這個,要如何讓其他案子更便宜也能納 入考量。好了,還有別的嗎?」 以三木打頭陣,台下開始三三兩兩地舉手,我點名第二列的堂上。 「是,也可以考慮渡守對田神行賄,塞錢給田神的採購負責人,拜託對方不管報價多少都 選擇他們。」 「很好,就是所謂檯面下的傢伙。關於採購的不法行為大多是這個,也不一定只限於金錢 ,依照場合不同也可能是進貢女人或酒食。」 突然,毫無顧慮的咳嗽在教室中響起,好幾名學生詫異地回頭,原來是黑野洲。可看見他 的淡眉一如往常的歪斜,不管怎樣我今天都打算無視他的警告,速速背過身去,從渡守畫 一條線往田神,寫下「賄賂」 「對了堂上同學,跟剛才的談合相比,賄賂的方法更佳……這麼說可能有點奇怪,但對關 係者來說是有好處的,你怎麼想?」 「是指好機會嗎?」 「沒錯,對渡守或田神來說都是好機會。」 堂上疑惑地結舌,大約過了十秒左右還是答不出來,我左右環視周遭。 「知道的人呢?」 又等了十秒左右,還是沒有新的手舉起來,我稍加思索,往最後一列看去。 「黑野洲教頭,您怎麼看?」 面無表情的黑野洲,雙眸瞇得更薄了,但多名學生轉身回頭看他的下個瞬間,又變回平時 那個溫和微笑的臉。 「什麼嘛,你們連這種事也不知道嗎?」 黑野洲慢悠悠地站起來,往鳩峰寺和視察員輕輕行注目禮。 「放著學生不管回答問題有點不好意思,但既然都點名了我就回答吧。簡單來說,賄賂牽 涉到的人比較少,僅此而已。賄賂的話,只要渡守和田神兩方就能幹壞事,但談合就必須 再找甲乙兩社。」 「真不愧是您,滿分解答!各位,就如黑野洲教頭所言,壞事這種東西,關聯的人愈多則 愈容易敗露,請記好了。再說原本談合就不算是違法行為,加上本案件是民間企業同業之 間競爭,收賄罪名也不會成立;但如果以為這樣不會被譴責,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黑野洲聳聳肩,再次坐下來,霎那間射過來的視線,令我膽顫心驚不已。 清清喉嚨的痰,我又環視學生們。 「除了談合和賄賂,還有一個方法,這或許需要稍微轉換思路,該怎麼做呢?」 沒有人舉手。大家都露出垂下目光沉默思考的樣子,我說"這是不是有點太難了"試著煽 動他們,還是沒有人舉手。不是正在猶豫不決,而是真的想不到,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 「那我給出一個提示,第三個方法不是針對田神,請以宇名目為對象來考慮。」 學生們把嘴癟成一字,彷彿要把黑板吞下去一樣盯著黑板上的圖看。我偷看最後列的視察 員,已經把筆記闔上,抱著手臂窺視學生們。隨著這段沈默的時間流逝,開始從心底感到 焦慮。 在我受不了而打算開口的前一刻,最前排的當麻露出"啊"的臉隨即舉起手。 「規格、是規格嗎!?」 我大大地點頭。 「就是如此,請詳細說明。」 「是!渡守所希望的,是船底鍍金案可以跟自己的公司下訂單,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只要 加上除了渡守以外沒有其他業者能達到的條件就好,我是這麼想的。所以渡守賄賂宇名目 ,將必要的銅合金規格變更成只有渡守才能做成的精鍊狀態,這麼做的話,無論報價金額 多寡,都必然不得不選擇渡守了!」 「太精彩了,完美的答案!」 我面向黑板,從渡守往宇名目畫出一條長線。 「就跟當麻同學所說的一樣,透過規格指定暗地裏排除競爭者的業者很多,然後這起事件 實際採用的正是這個方法。從結果來說渡守的確贏得訂單了,那是因為後來宇名目對田神 追加了只有渡守能做到的白銅含有率。」 寫完「規格指定」回過頭來的我,對教室後方的光景感到啞口無言。視察員小聲地說著悄 悄話,筆記已經收在上衣的口袋裏,明顯是視察完畢的樣子。 我拿著粉筆,盡快確認雙方表情;在他們的瞳底,我的希望之光連一丁點都沒有點亮,他 們就像往常一樣平淡嫻熟地完成工作,露出淡漠疲倦的眼神。 無論如何都得說些什麼才行,但僵硬的舌頭黏在上顎,喉嚨深處洩漏上來的只有紊亂的呼 吸。 「教官,可以再請教一下嗎?」 最前排右端,有隻手高高舉起,是名叫櫻崎的學生。我清清有如黏在喉嚨裏的痰,堅定地 回答當然。稍微花了一些時間。 「渡守鑛業是規模較小的公司,那麼對宇名目賄賂的金額理應不會太大,誠如教官所言, 絕對不能做觸法的事,敗露的話肯定會有各種責難湧入,為什麼宇名目要特地接受呢?」 以目光追蹤站起身的黑野洲的我,被這個提問拉回注意力。如同研磨過的椎實般胡桃色的 臉龐,狹長雙眸真切地凝視著我。 而這正是,我想在這個地方說出口的事。握著粉筆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更用力。 視線彼端,被黑野洲催促的鳩峰寺和視察員緩慢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我的手比頭腦更早動 起來,重新面向黑板,在圖案的旁邊寫下大大的 「775」再圈起來。心中也曾浮現過後悔的念頭,但已經沒有餘力再注意這種事。 「因為宇名目是再次當共犯。」 我以清晰的聲音說道,畫出長線通過渡守和田神,直到宇名目。 「渡守是接受母公司的命令行事對吧,那個母公司早就暗地裏和宇名目勾結,為了利於獲 得其他案件的通融,母公司早就習慣賄賂宇名目。但其他競爭業者也漸漸察覺到不對勁, 因此讓子公司渡守從中負責金錢交易,為的是掩人耳目。」 「那麼,渡守給出去的賄賂是?」 「當然是母公司準備的東西,那是宇名目為了慎重起見而交給渡守,再轉交給田神的錢。 但是最後被八卦新聞揭發,攤在大眾面前,渡守是逢迎馬屁商人的事曝光,責難排山倒海 而來。」 從黑野洲打開的門後方,視察員頭也不回地離開,最後離開的鳩峰寺瞥了一眼呆然木立的 我,緩慢地關上門。 滑門的玻璃顫動著,發出微微聲響,對我來說,這是最後的光明被切斷的證據。 櫻崎又說了些什麼,我遲緩地轉向他。 「抱歉,能再說一次嗎?」 櫻崎顯得訝異,但還是再次開口。 「被問罪的只有渡守嗎?」 彷彿肚子被毆打般,我不禁屏住呼吸,接著諷刺的微笑從嘴邊浮現出來。 「正是如此,很奇怪對吧?全部的罪行都讓渡守背負,新聞都寫行賄的是渡守這方,宇名 目和田神都是斷然拒絕的,母公司就像蜥蜴斷尾求生一樣,把尾巴切斷就了事了。」 教室中響起潮騷般的沈吟,正想著這樣就結束了,櫻崎繼續追問。 「那麼,請問教官從何處得知這些事的?」 「我從渡守社長那邊直接聽來的喔,跟他是來往很久的舊識了,事件爆發之前,我偶然遇 見他,離開之後他就切腹死了。為了至少替被當成棄子的同僚們報一箭之仇,將賄賂的事 實赤裸裸地寫成遺書後自盡。」 櫻崎一臉嚴峻地噤口,其他的學生也浮現困惑的神情。他們與這世上的醜惡陰暗面緣份尚 淺,回望四十二隻純真眼瞳的同時,我啊,平靜地反覆想著自殺。 — 沐浴在夕陽下,刻著細波的池裡,染上了薄桃色。 喝茶閒聊時鳩峰寺曾跟我說過,原本此處是松平越中守:定信(指白河藩主)的別墅,這 個池塘也是過去被稱為浴恩園的豪奢庭園所遺留下來的。 被批評為"水至清則無魚"的那位首席老中(諺語直譯為:白河之水清澈以致魚難棲息, 還有下一句:懷念沼澤的污濁。典故來自江戶幕府時期的老中田沼意次下野後,由白河藩 主松平定信繼任老中,為掃蕩貪腐的官政與種種經濟危機,進行一連串以樸素節儉為主軸 的改革,史稱寬正改革。但成效不佳,且過於嚴厲的政策引發諸多不滿,最終失敗收場。 )也曾在失勢後落魄地眺望這裡的景色吧。以一介事務員來說或許有點荒謬可笑,但若是 現在的我,好像稍微可以理解越中守的心情了。 小聲嘆氣後,我打開教官休息室的門。 這時聽見小小的"啊"的聲音。 一抬起頭,正對面的沙發上有兩個人影,是鳩峰寺和剛才的櫻崎。 似乎沒遇到其他教官,難道是課已經結束了,跑去圖書室打發時間了嗎?現在連那個瓜子 臉事務員都沒看到,心想果然這個時間沒人會留下來,因此我嚇了一大跳,動搖不已。 櫻崎立刻起立行舉手禮。 「可論教官,我是二號生的櫻崎劉二郎。」 我雖然困惑但還是點點頭,櫻崎挺直著背脊放下右手。 「你...怎麼會在這裡?」 「已獲得教授...不,鳩峰寺主任教官的首肯。」 「我說關於今天的上課內容,有想請問可論教官的地方,所以無論如何都想進教官休息室 。」 坐在沙發上的鳩峰寺,略顯疑惑地眨眨眼。 「我說你可能已經回去了吧,也說不知道你還會不會回來,但就算這樣櫻崎同學也一直堅 持拜託我幫忙,我們甚至互不相識呢!所以只好准許他進來了。但就算是這樣,為什麼你 知道可論先生會來?」 「這我也會一併說明。教授,或許會造成您的不便,但能請您暫時留在這裏嗎?」 「那倒是無所謂......」 鳩峰寺撫弄者鬍鬚,訝異地瞥了我一眼。 「那麼可論教官」 櫻崎面向我。 「關於今天上課的內容,有些事無論如何都想請教您。」 悶痛流過我的胸口,在喉嚨深處,已經遺忘的窒息感又一口氣甦醒。我低下頭去,開口說 了句"不好意思" 「接下來我有另外有事,下次上課時再說可以嗎?」 、、、、、、、、、、、、、、 「當然,如果老師下次真的會來上課的話,我就完全沒問題了。」 我反射性抬起頭,櫻崎以認真的表情,從正面凝視著我。 「你、你......」 「果然,真的是那樣啊。」 櫻崎小聲地嘆氣。 、、、、、 「你、你知道了嗎?」 櫻崎一說"是"的剎那,我的視線突然歪斜了,鼻腔深處也好痛。我反覆低語著"是嗎" ,同時視線變得模糊,看不清櫻崎和鳩峰寺的臉,於是我連忙轉過身體向窗戶去。 太陽極度眩目。 爛熟般深紅的夕日,至今彷彿仍高掛在濱離宮上。 從背後被呼喚了名。  、、、、、、、、、 「教官您是打算去死吧。」 我並未動搖,毋寧說是清爽的心情。即使只有一人也好,有人能解開藏在那堂課中的祕文 此一事實,對我來說比什麼都高興。即使那已經太遲了。 我以指尖拭淚,再度轉向那邊。視線的另一端,是撫摸著鬍鬚的鳩峰寺瞪大了眼。 「為什麼你知道呢?」 「在這裡說好嗎?」 「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 櫻崎劉二郎維持直立不動的姿勢,說"我知道了"並再次舉手行禮。 — 「喂喂櫻崎同學,不要給我擅自聊起來啊!」 鳩峰寺從沙發站起來。 「還有可論先生也是,說什麼要去死,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這就開始說明,教授。」 將手收回的櫻崎平靜地開口道。 「今天在課堂上,有幾個令我掛心的地方,像是渡守的競爭同業舉例為甲社和乙社,明明 宇名目或田神等公司都是實名,為什麼這兩社要掩蓋真名?還有說宇名目準備了一千九百 十四萬又一百二十三圓的預算,這我實在不能理解。」 「為什麼不能理解?」 我這麼問道,櫻崎回覆"金額過於龐大了" 「說起來原本建造一艘中型巡洋艦所需的預算,也不過約六百萬圓左右,有一千九百萬圓 的話,能做出三艘船體鍍金的巡洋艦,這實在說不通。下課後我立刻跑去圖書室調查詳細 事發經過,依教官說的調閱明治三十六年六月的東京日日新聞,可是任憑我翻遍報紙的每 個角落,也找不到最重要的報導。」 我不由得低下頭。 「原以為可能是搞錯事件日期了吧,不過教官上課時又補充說明是"福岡的豐國礦坑大爆 炸事件"發生月份,的確在明治三十六年六月十五日,豐國礦坑內部發生了粉塵爆炸,所 以我想並沒有搞錯。」 「也可能是那份報紙恰巧沒有收錄該起事件?」 「東日可是號稱五大報社之一,數一數二的知名報紙,這個帝都內發生了牽涉到近兩千萬 圓的貪污瀆職事件,怎麼想都不可能會放過不報。我更加感到不對勁,所以繼續調查了東 京企業全覽,結果發生什麼事?不管是渡守鑛業、田神工作所,更不用說號稱知名大船商 的宇名目造船廠通通沒有登錄資料,也就是說,這些公司都不存在。因此,我漸漸地開始 覺得,這起事件本身難道不是可論教官的創作嗎?」 櫻崎話說到這裡便停下來,以"不要緊吧"的表情輪流看著我和鳩峰寺。我老實地頷首。 「沒錯,全都是我虛構的故事,宇名目、田神、渡守實際上都不存在。」 「謝謝。那為什麼可論教官要說這是實際事件?我在意的不只我們這些學生,連黑野洲教 頭甚至軍方視察員等人都被蒙在鼓裏,沒錯吧,教授?」 「嗯,啊啊,是這樣啊。也不只是我,軍方的人也都從黑野洲教頭那邊聽說是用實際貪污 事件當教材,所以他們途中有好幾次都很懷疑,但是...原來如此,是虛構的啊!」 「如果只有我們,還可以理解為是想利用刺激的內容讓我們產生興趣,可是連旁聽的人也 隱瞞就真的沒道理,我不太懂。」 「更何況,明知只要去查就會馬上發現的事還說謊就更怪了。」 「沒錯,但正因為如此,難道可論教官沒有目的嗎?」 櫻崎以赤紅色的舌頭舔濕嘴唇。 「特地編織容易識破的謊言,是為了讓聽眾產生違和感,驅使他們主動調查事件,也因此 我發現了整起事件是創作故事。但這麼做的理由是?採用架空事件的教官想傳達什麼?我 留意到舉例提起一千九百十四萬又一百二十三圓的預算。」 櫻崎話說到這裡,從口袋裏拿出筆記。 「當然不尋常的預算也是教官創作,不均衡的鉅額數字應該是想傳達什麼意圖。我注意到 一百二十圓這個不自然的尾數。」 櫻崎朝向鳩峰寺和我,打開筆記的某一頁。 「那個金額代表這樣的意思。」 對開的書頁內,記載著一行數列。 ?19140123 → 19140123 → 1914/01/23 鳩峰寺維持坐姿伸長了脖子,唸著"一九一四年的一月二十三日"我微笑示意肯定。 「金額是數字的羅列,改變間隔的話就能變成日期,我認為這個金額代表距今兩年前的西 曆一九一四年,亦即大正三年一月二十三日。這天發生了什麼事,不,開始了什麼,如果 持有海軍軍籍的人,尤其像我這種志願當主計官的,理應不可能忘記才對。」 鳩峰寺"啊"的一聲叫出來。 「西門子事件!喂你這傢伙,這不是西門子事件嗎?」 「正是如此,一月二十三日是立憲同志會的島田三郎眾議院議員,在第三十一議會眾議院 預算委員會中,向海軍追究西門子公司的賄賂罪行,此乃大日本帝國海軍史上最大的污點 ,所謂西門子事件開始的日子。」 櫻崎拿著筆記,再度立正姿勢。 「說巧合又太過湊巧了點,我認為這堂課埋藏的意圖,跟西門子事件相關,到底是什麼? 關鍵要素必然就在課堂中。難以理解的鉅額預算導向西門子事件,剩下的就是明治三十六 年六月,和三個虛構企業,於是我再度檢查這段期間的東日,除了豐國礦坑的災害之外, 這個月另一件注目的大事件只有一件:駐奧地利特命全權公使-牧野伸顯,於訪問雅典的 期間與希臘王國外務大臣締結修好通商航海條約。(註:牧野伸顯是大久保利通的次子, 昭和時期的內大臣)」 鳩峰寺"啊"地喊出聲。 「這麼說來,可論先生在課堂上提起過希臘神話呢,呃,這是怎麼回事?」 「是Kalon喔,教授。」 櫻崎又覆誦了一遍"Kalon"。 「在區分現實與冥界的冥界之河:斯提克斯河(Styx),亡者必須支付一枚奧波勒斯銀幣 (原文為obolus,古希臘使用的小銀幣)給卡戎(Charon)當作渡河前往冥府的酬勞。我 發現明治三十六年六月的日期浮現希臘要素時,馬上聯想到可論教官曾拿自己姓氏來說的 "諧音哏"然後同時,我也注意到事件主要登場人物中的渡守鑛業,也能解讀作"渡過" 和"守護"」 (註:希臘神話中,死者的嘴裡需放入一枚奧波勒斯小銀幣當作付給卡戎的渡河費,如果 沒有付這筆錢,就要在斯提克斯河岸邊徘徊一百年) 「渡守...渡過和守護......啊啊,的確跟字面上的意義相同,但是......」 「渡守鑛業暗示了"渡過和守護",希臘與渡河守護者這兩個含意可導出卡戎之名;假設 卡戎代表可論利之助,您提示的就是渡守鑛業等同於可論教官。依照這個希臘神話的內容 ,當然剩下的兩個公司名也是一樣的諧音暗示。」 櫻崎再次展開手裡的筆記。 「田神是日本祈求稻作豐收的農耕神之名,在希臘神話中對應的豐收之神是被稱為泰坦( Titan)的巨人族領袖,還有全知全能的大神宙斯、冥府之神哈蒂斯、海神波賽頓等眾神 之父:名為克羅諾斯(Kronos)」 鳩峰寺發出"欸"的驚嘆。 「那麼宇名目呢?宇名目發音為Uname,諧音同牝牛(日文也念Uname)亦即母牛的意思。 在希臘神話提到母牛的話,首先浮現的就是被宙斯變成母牛的少女: 、、 伊娥(Io)對吧?就算聯想不起來,我們也熟知這個名字,就是黑野洲圭吾教頭和豬尾重 朝主計總監。」(豬尾讀音為Io) 鳩峰寺啞然無聲地朝我看來,我輕輕頷首。 「渡守的競爭對手被稱作甲乙的話,是為了秘免其他繁雜而不必要的名字。接著可論教官 在視察員離去之前,在渡守的母公司寫下"775",您當時看起來很慌張,那是因為誰都 沒發現課堂上編藏了秘文,視察就要結束了對嗎?所以乾脆直截了當地表現出來,"775 "代表七戶造船(讀音為nanako,諧音775) 也就是教官任職的公司。」 櫻崎輕輕地闔上筆記。鳩峰寺抱著手臂,兀自說著"原來如此" 「照你說的話,今天可論先生的課用意是?」 「是的,正是為了告發賄賂的事實。」 櫻崎以嚴峻的口吻說道。 「七戶造船向豬尾總監賄賂,但恐怕是因為西門子事件後,機關周圍的眼目變得嚴格,為 了持續那種關係,必須拓展新的金錢交易管道,被選上的就是可論教官了。原本七戶造船 就打算外派職員去經理學校,豬尾總監強力促成此事的消息我也聽說了,全都是為了金錢 交易。可論教官操作課程內容,試圖向軍方的人告發這個事實,這就是今天課程的真相。 」 「太精采了!完全就是你說的那樣。」 我拍起手,乾澀空蕩的聲音,回響在休息室內。 「教官曾說過,渡守社長把一切經過寫成遺書後自盡,如果課堂的內容是事實,代表渡守 鑛業的可論利之助理所當然也會走上相同道路。我知道這個休息室放置了教官的個人置物 櫃,考慮可論教官的個性,我想應該不會就這樣把私人物品留下才對。」 鳩峰寺捻著鬍鬚"啊啊"地附和道。 「所以你才想在這裡等可論先生嗎?」 「是的,不過......」 櫻崎再度挺直背脊轉身面對我。 「可論教官,我知道問這種事非常失禮,但為什麼事到如今才決定要告發?」 胸口受到衝擊的同時,潛伏在其中的汙濁心情,因他滔滔不絕又爽朗的口才而再度從腹底 翻上來。 吞下反胃的胃酸,我勉強露出笑顏。 「採購這種事,一定要以清廉為主進行正義的部署,利用不法手段是不行的喔。」 – 耳聞外派真正的目的時,我大大地動搖了。 七戶造船有幸成為海軍指定工廠,是明治二十年時,擔任艦政局機關課長的豬尾重朝推薦 之故。其後為了鞏固地位,七戶二十多年來都持續賄賂豬尾。 全都跟櫻崎描述的一樣,由於西門子事件的醜聞在前,即使是豬尾也不得不慎重。善於見 機行事的豬尾,早早躲過周遭懷疑的目光,避開責難彈劾,並趁機掠奪變成空位的艦政次 長高位。但即使他飛黃騰達,登上最高位的主計官一職,卻仍貪得無厭。 拓展新的金錢交易管道,是豬尾透過海軍內部向七戶直達的命令,所以才有這次的經理學 校外派規劃。這個提案,不用說就是豬尾的心腹黑野洲從中運作。 於是,我被選上負責這個重責大任—不,或許說是我自告奮勇比較適當。 正式的人事命令下來前,我為了罹患胃癌的妻子:明日香,向公司籌借了五百圓的手術費 。五百圓相當於十個月月薪,我知道不是能一笑置之、輕鬆拿出來的金額,但我也只剩這 一絲希望,就算有錢也不一定能幫到明日香,但若沒錢就什麼希望都沒了。 隔天,我被叫去分店長室,在桌上整疊的鈔票前,幾乎說不出話來。這樣的我—區區一個 從總公司被調來分店、臉色又差的職員,與東京分店長之間的機緣,就是一切的開端。由 於這層原因,我聽完所有說明後,經過各種衡量,最終還是答應外派。 有了經理學校教官的職銜,我就能被准許自由進出海軍官衙,這樣就不會遭遇懷疑的眼光 ,而公司傳來內容不明的書信也能輕易直接拿給黑野洲或豬尾。 我不是沒有犯罪意識,只是萬不得已也沒有豁出去翻臉的膽量,就靜靜地—這麼說會好聽 一點,移開目光、忽視本質,只把被交辦的工作做好。 首次幡然醒悟,是手術後第一次跟明日香交談時。 我聽說手術成功了,但還是不敢相信那番話,剛從麻醉甦醒的明日香,臉毫無血色,猶如 紙張一般。 「你在茶水間讀了那本厚重且封面是紅色的書了吧!」 茫然呆望著天花板的吊燈,明日香以乾啞的聲音這麼說道。 「然後利之助...我看到你翻倒茶杯了!不燙嗎?」 我猛然嚇一跳,大概是昨晚太擔心今日排定的手術而心神不寧,加上為了下次的課程而研 究教材的時候不小心翻倒的。 我問"你怎麼知道?"明日香的膚色幾乎沒變,以猶如乾土般的嘴唇莞爾微笑。 「我在夢裏從天花板看著利之助喔,可是那是昨晚的事,很不可思議吧!」 「你在做夢啦,好了別再說話,眼睛閉上好好休息。」 我用紗布拭去明日香額頭上珠玉般的汗滴如此叮囑,她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很乾脆地 閉口。 「利之助,辛苦你了。」 明日香口齒不清地低喃。 「你去經理學校教採購的工作對吧?」 「對啊,但我的事不重要。」 「有朝一日一定能像利之助說的一樣,採購是正義的部署。不要太勉強自己喔,堅持做正 確的事一定很辛苦。」 明日香斷斷續續說道,接著呼出一大口氣,委靡地閉上眼睛。 我無言以對,心情就像從頭被澆下冷水,只能怔怔地看著靜靜落入沉眠的明日香臉龐。 我怎麼能作出那種事?緩緩收回伸向明日香的手同時,我決定了這次的告發—— — 「硬要採用這種方法,是只打算秘密進行嗎?」 「沒錯喔,把所有證據帶到警察機關檢舉雖然簡單,但那會給周遭的人帶來困擾。」 如果告發一切,不只是我,不,只有波及我就能了事的話那倒無妨,但說什麼都要避免連 累到明日香身上。 海軍省的人來旁聽我的課是很久之前就訂好的,我想如果要告發的話就是這個時機了,經 過種種考量最後結果就是這樣。要讓視察員抱持著懷疑的念頭,以我自己來說必需先散佈 夠多的提示讓對方察覺不對勁,但又不能讓同席的黑野洲注意到。實際上關於這點我並不 太擔心,我很清楚那男人只把我當成被使喚的傢伙,那個黑野洲絕對不可能看穿課堂上的 真意,我如此確信。只不過黑野洲甚至連視察員的反應都沒發現到,著實令我意外。 「教官......會切腹嗎?」 「沒錯,或許是明天,也或許是後天,我也還不確定。」 我從上衣的口袋裡拿出一封厚重的信。 「這裡面寫了我與豬尾和黑野洲之間的往來經過,做完該做的事後,我會把這個送往警察 機關,然後就全部結束了。」 所謂該做的事,當然是指明日香。現在經過手術後已經沒有大礙,能將她送往京都的娘家 休養,並拜託信得過的人照顧她往後的生活。 「詳情我明白了。」 櫻崎微微地點頭並伸出手。 「這封信能交給我保管嗎?」 「什麼?」 「我不會讓教官受到連累的,對吧,教授?」 我慌張地回頭,正坐在沙發上的鳩峰寺也瞪大了眼。 「喂,突然說這什麼話,不要嚇我啊!」 「教授不是西門子事件調查委員會的成員嗎?好好運用那些專家的話,這起案件應該可以 祕密處理掉吧?」 「但是你......」 櫻崎默默靠近沙發,把嘴附在鳩峰寺耳邊,用我也聽不清楚的聲音說起悄悄話。 「......這樣真的好嗎?總之,這是削弱豬尾閣下勢力的大好機會。」 鳩峰寺突然瞇起雙眼,在捲曲白鬚的深處,嘴唇癟成ㄟ字型,接著開始緩緩捻起鬍鬚。 啞口無言的我,慌忙向兩人走去。 「等一下!我沒打算把別人捲進來!」 「請別顧慮,接下來就是鳩峰寺教授的擅長領域了,所謂術業有專攻不是嗎?」 「但是你......」 「......不,的確就是櫻崎同學說的那樣。」 鳩峰寺站起身,在他的肚子前交纏肥碩的手指。 「之後的事就交給我吧!什麼啦,不會幹壞事的。」 我愕然地再度轉過去看櫻崎,視線交會的同時,他姿態端正地向我舉手行禮示意。 "為什麼"我沒想太多就脫口而出。 「你......為什麼?」 「理由很簡單。」 收回右手的櫻崎,沐浴在即將隱沒夕陽的臉,第一次滲出笑意。 「我啊,很喜歡可論教官的課。」 就這樣,海軍經理學校的不可思議二號生:櫻崎劉二郎的提案,意外拯救了絕境中的我。 從那之後,我為了報答他——這樣說有點奇怪——櫻崎跟我為了那起被意外捲入的殺人事 件而到處奔走,又是別的故事了。 <完> – 老實說剛開始讀的時候我心裡一直很納悶,看起來非常不像推理小說,但隨著劇情進展就 覺得真的很有趣XDD 題材跟解謎都很特別而且引人入勝! 只是主角竟然想用這種方式檢舉到底誰會發現跟理他(對啦有一個啦 這篇在雜誌上是單篇完結的短篇,但作者已經說之後會有單行本,而且看結尾明顯這也是 系列開端,很期待後面的殺人事件~~ 重點(?) CP是不是很讚讚!!! 雖然主角已婚但是!! 櫻崎球速也很快啊大概時速150左右吧( 雖然不是正中直球但也是一記瞄準正中、球路下墜、最後還是投進好球帶的伸卡好球(非 常擅自的偏見 總之這本單行本我很期待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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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材我滿喜歡!大概翻了一週XD 真的用愛發電超累XDDD ※ 編輯: kenshin078 (27.52.160.106 臺灣), 10/17/2023 15:0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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