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3.29 中國時報
SARS防疫的過與不及
◎高志文
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SARS）是否應被列為法定傳染病，意外成為台灣政壇的
口水焦點。而香港官員與經濟學家已經紛紛指出，SARS可能將比美伊戰爭與九一一更
重創香港的經濟，新加坡官員也發表類似看法。台灣與上述兩地相比疫情輕微也初步
受到控制，但是否會因政治干預與過度社會動員而蒙受同樣的巨大損失？
我們又可以從新加坡與中國大陸的教訓學到什麼？
SARS流行初期，即使世界衛生組織（WHO）及美國疾病管制中心（CDC）等權威單位
對它也不了解，怎麼造成（病原）的也不清楚。這對衛生防疫單位當然是非常大的挑戰
，所幸從傳染病流行病學的角度，即便沒人知道SARS的致病原因為何，從分析初期SARS
流行型態卻提供了不少有用具體有用的防疫訊息。例如，受傳染的人多是照護病人的
醫護人員及家人。流行病學的線索也發現，病人的家人但不負擔照顧病人的人（比較
沒有密切接觸），少有發生感染的現象。WHO綜合各地流行情形分析，從對與SARS病人
搭乘同班飛機旅客的追蹤，發現因搭同班飛機而受感染的現象也不尋常。
由這些初期的流行現象來看，即便SARS是令人恐懼透過空氣傳染的疾病，有經驗
的流行病學家已經可為SARS大概的傳染模式定調，這也是目前WHO還尚未發佈香港與
中國大陸等疫區的旅遊限制，僅警示旅遊到疫區的民眾要保持警覺，注意SARS有關的
症狀及該如何處理。基本上，SARS的傳染力比一般的流行性感冒低，因此
一般民眾受感染的機率其實非常非常低。SARS是一個過去從未被發現的新興傳染病，
最早在去年十一月，在中國廣東被發現（被稱為非典型肺炎），到昨天中國大陸向WHO
報告七百九十二位病患，三十一位死亡，算來已經有五個月的流行時間。
由於SARS的症狀與一般流行感冒所引起的肺炎類似（也因此最初被稱為非典型肺炎）
，致病原與疾病的定義當下都還在釐清修正中（WHO最近幾乎天天都在公佈SARS新消息
，與世界各地的專家開全球視訊會議，以求第一時間匯集從全球各地來的最新SARS
研究發現），衛生署在還搞不太清楚SARS狀況下，快速反應防疫最重要，
是不是將其列為法定傳染病並不是防疫關鍵。因為面對像SARS這種從未見過的新興
傳染病，馬上將其SARS列為法定傳染病，衛生醫療人員可能會以較寬鬆的標準往上通報
，反正通報錯沒關係，但沒通報卻可能被罰，這樣一來，很多其他類似症狀
如流感肺炎甚至普通感冒，就可能會被通報到通報系統來，可預見SARS的通報病例會
大幅增加，其中會有很多是偽陽性的病例。
也許有人會說面對未知的疾病，過度小心比較好，有很多誤判的SARS又有何關係？
問題出在假如SARS的通報數突然增加很多，卻偏離SARS在台灣真實的流行情況，這將
造成台灣SARS已經在大流行的假象。目前SARS正確可信的診斷工具尚未可及，短時間
可能難從檢驗甚至臨床上剔除偽陽性個案，有限的防疫體系與醫療資源，
會被逼著應付更多假的SARS的病人及更多的接觸者，無法集中資源與能力
在真正有效的防疫工作上，這可能使防疫醫療體系疲於奔命，難以招架。
從這次SARS在亞洲流行，筆者觀察到幾個亞洲國家政府不同的做法。新加坡
使用非常手段，連沒病的人都強制隔離，數千學童「集體稱病」，搞得全國學校停課，
SARS一個疾病重創新加坡社會，且還不知道損害會持續多久，波及到什麼範圍。
這證明，一個新興傳染疾病的社會、經濟與心理成本極為驚人，遠遠高於它真正
帶來的疾病負擔與死亡，防疫單位在處理使是必須考慮多面向。回頭看SARS的發源地
中國大陸，當電視上看到其衛生部長，以極不耐煩與憤怒的口吻，回答記者質疑有關
SARS的問題，答案是沒有流行。這裡，我看到另一個極端，一個刻意隱瞞傳染病流行
的政府（WHO到昨天SARS全球通報系統中國欄上來都還是空白的…）。當去過中國大陸
的其他國家民眾紛紛傳出病情，才使中國大陸的病情揭露出來。與新加坡相反，中國
大陸可能刻意封鎖消息，從流行病學的角度看，這樣的隱瞞，其實可能是使其自己
與其他國家受害更重的原因。
總的來看，與流行失真的過度社會動員、媒體導向的防疫作為與刻意低調隱瞞實情
，都不是好方法。在病因發現前，根據初步獲得的流行病學證據，知道有多少事實就
告訴民眾多少事實，快速反應制定周延合理的策略。刻意進行太多與流行病學證據
不符的防疫強制措施，不僅違反人權也可能造成過度通報效應，癱瘓掉有限的防疫
與衛生資源，排擠其他衛生醫療工作，更可以嚴重打擊經濟與社會常序。
當然疫情不可刻意隱瞞，但必須了解的是，當代衛生防疫不僅是自然與生物科學，
也是其他如社會、心理與經濟等多方的課題。
（作者為美國紐約大學健康研究博士候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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