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信人: liuxiaoy (夢遊天幕), 信區: Travel 標 題: 香山獨行記 發信站: BBS 水木清華站 (Mon Apr 8 18:43:21 2002) 香山獨行記 早些時候決定周末去爬香山，但周五下了一天的雨，並擔心延及周六而不能 成行，幸而天氣預報周六轉晴，便獨自前往。最先也曾拉人同行，也可減少些途 中的孤獨與寂寞，結果卻仍然是獨自地前往。理由可以不假思索的列出一二三四 來，又恐有欺人欺己之嫌，就從略了。 九點鐘到山腳下，從東門入，信步而行。道路兩邊人工草坪絨絨的一片綠， 有些惹眼，有的還在尖山挑著一粒瑩瑩的露珠；丁香花開的正盛，在薄霧中飄動 著縷縷幽香；樹木也顯得格外精神，筆直地挺立著。經過望峰亭時，看見園子裡 幾株海棠繁花滿枝，但大多含苞待放，尤其有生氣，真是春雨夜來無落處，崔醒 海棠一樹花。 太陽漸漸地升起來了，山腳下還籠著輕紗似的霧靄，山頂依稀可見。在北京 能看見霧，算是一種奢侈的享受，便很努力的拍照，仿佛得了天地的厚愛似的。 林子下面，到處濕漉漉的，空氣很新鮮。我是選人少的路走，好像新出嫁的媳婦 怕露面一樣，又好像是天然地排斥著什麼，或者隻是希望佇立在林子深處享受那 份寧靜吧。 花香、雨後泥土和枯枝落葉散發地特有的氣味，和清霧參合在一起，如同一 曲美妙的琴蕭合奏，音韻在林子盤繞。自由地行走，自由地呼吸，自由地思考， 甚至自由地嬉笑和惱怒，總之，一切都是自己的了。但腳步卻放的很輕，生怕驚 醒了現在完全屬於我的這片林子清晨的美夢而將我作為外來者攆出去。 一路走，一路靜默著，低頭走路，抬頭看天。然而隻是靜默著，如同風雨滄 桑中斑駁的昭明寺，如同宏偉殿宇角落中沉默著的石碑。 對爬山者來說，山頂總有一種極強的誘惑力。一路上的疲憊、汗水、慵懶都 在對山頂的期冀中隱藏。這次登山，對山頂的渴望有些淡然，或許是已經等過幾 次山頂的緣故。因此不是拉長了脖子計算著自己和山頂的距離，而是看著腳下的 路。一步步地行走，又能走多遠呢？我想至少要比自己走的遠吧。 都說爬山地樂趣在途中，這是很有道理的。以前爬山時，總有三朋五友，一 起談笑著，調侃著，打發腳下寂寥的時光。感覺累的時候，互相拉扶，互相鼓勵 ，互相競比。等到比較開闊的地方，歇歇腳，或者高歌兩句，或者長嘯一聲，仿 佛要把銅牆鐵壁一樣的都市生活的擠壓宣泄出來，或者是梳洗單調的三點式的校 園生活的無聊與沉悶。但這次的爬山，隻是看著腳下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石階， 一步步地在寂寥中穿行，沒有知覺似的。 腳沒有停，眼睛也沒有閒著，四處的搜索著新的發現，耳朵則接收著空氣中 能量有規律的振動。有的頗有意思，比如“我要是當官，用推土機把山鏟平了， 爬起來就不累了”，“人要是有四條腿，後面的累了換前面的爬”，“他媽的你 說他媽的老鷹怎麼著呼一下就上去了，我他媽的明兒就去醫院插兩翅膀”，“你 要背我上山，下輩子還嫁給你”……，如此等等，不一而足，有如夢中的囈語。 十點半到山頂，每一塊比較平坦的石頭已經被充分利用，便四處溜達，尋找 合適的“棲所”。突然發現香爐峰北邊溝谷中有一片霧隨風而至，速度極快，猶 如潰堤的洪水，呼嘯著漫向山谷，趕緊東奔西跑地捕捉鏡頭。這霧來的突然，來 的偶然，如同狂西單時不經意看見的美人的笑，畢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怎麼就 能隨意地放了過去呢！等轉身時，身後地亭子也罩在霧海之中，忽而想起白娘子 水漫金山的場景，或者說這兒也埋藏著千古絕唱的愛情故事！？ 倏忽間，有一抹乳白的薄紗向我飄來，很輕，很快，全身突然感覺一片清涼 ，轉眼的又不見了。以前在文學作品中領略過霧靄的風情，在家鄉也遇見那種慢 慢地不知不覺地浮在人的周圍的輕霧，而方才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霧的肌膚之 親！ 漫步至香爐峰南邊，坐在石上休息片刻，此時仍有薄霧從下面慢上來，到山 頂便不見了。想起蘇東坡欲乘風歸去，又怕高處的寒冷，那麼乘霧歸去，又是如 何呢？而蘇東坡到“也無風雨也無晴”，“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之時，對 於人間寒冷或者溫暖都不是太在意了罷。 春來春去春無了，人上人下總是人。坐了片刻，眼前有些嘈雜，又去溜達， 最後在鬼見愁發現人比較少，還算清靜。選了一塊懸崖邊上的巖石坐下，賞鑒著 霧的變幻，鳥的高飛，忽然想到如果腳下這塊巖石掉下去，那將會怎樣呢？和巖 石一起寄滅？或者歸於本體真我？或者隻是作為腳下螻蟻般爬行的人們的談資吧 ，想到此，有些惴惴，又增加些對生的眷戀。 風拂面兮霧濯足，在春天的美景中笑問自己，何必糾纏於死生之道呢？把心 放下，做一回徹底的雲遊客，加加減減總是零，鐵一樣的定律在柔軟的霧的軀體 上也飄散了。 下山的時候，看見一老者用拐杖探路，倒退者下山。他的臉上竟然絲毫看不 出冷暖，難道沉浸在兒時母親給他所講的故事中嗎？或者正倒退著回到從前？人 生大抵是不能回去的吧，否則我也退回時間的深處，在牆腳下再抓一回蛐蛐。 4月7日圖書館401 -- 雖無艷色驚群木 卻有清香壓九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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