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允想不透，如果他真的跟徐莫結了婚，不可能會在身無分文一無所有時做這樣的決定。 　　從過去到現在，他一心就想對徐莫好，給他最好的生活，不讓他受一絲委屈。 　　這樣的他又怎麼可能會在自己最落魄的時候跟徐莫在一起甚至還結了婚？拖累對方，不是他會做的事，並且也認為二十八歲的自己不可能成為那樣的人。 　　遲疑了一會兒，他選擇向他往日最好的朋友於仁裕問問。 　　『阿允？你這時間打電話不太對吧，我正準備去上班呢。』 　　『你晚上上班？』黎允的語氣中帶著探究。 　　『兄弟？你是突然失憶了還怎樣？』 　　『我確實是失憶了。』 　　電話那頭陷入短暫的沉默。 　　『你失憶了能記得我？』於仁裕再次開口，語氣裡帶著疑惑。 　　『我記得十八歲以前的你。』 　　『別鬧了，我上班快遲到了。』 　　黎允早知對方會是這個反應，按了按眉心，頗為無奈的說：『等等，我就問你個問題——我窮嗎？』 　　『窮你媽，最沒有資格說窮的就你了。』於仁裕幾乎脫口而出。 　　『那你知道我錢放在哪嗎？』黎允不放棄繼續追問，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希望於仁裕知道。 　　『……不是，兄弟，你有病吧？這種事怎麼會問我？』 　　『我看了通訊軟體，我們看起來現在關係也還不錯。』黎允的語氣多了絲不確定。 　　電話那頭的於仁裕終於發現了事情不尋常。 　　『你真的失憶了？不是在開玩笑？』 　　『我昨天被腳踏車……，恩，不對，他們說是被車子追撞了，我覺得我只有十八歲，但所有人都說我二十八了。』 　　於仁裕半信半疑，『你這瘋狂的程度好像真的不太對勁，好吧，等著，我去找你！』 　　『你上班呢？怎麼辦？』 　　『一天不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什麼工作這麼隨性？』 　　『……先掛了，見面聊。』 　　對方似乎覺得用電話說不清，匆匆掛斷了。 　　半小時候，門鈴被按響，黎允研究了半天也沒搞懂怎麼開樓下的門，只能親自下去迎接。 　　於仁裕站在門外，雖然還是熟悉的那張臉，卻又不太像是他，只是剛好同名同姓的「陌生人」。 　　「小裕，你……變得不太一樣。」 　　「小裕？」於仁裕蹙了下眉，「別這麼叫我，我和你說了上班後不准喊我小裕。」 　　「那我現在喊你什麼？」黎允語氣帶了點煩躁，他對沒有那些記憶的自己感到更加無助。 　　「阿裕阿。」 　　「好吧，阿裕，我想問一些關於我自己的事。」 　　「兄弟，真失憶啦？」 　　看到黎允身上這一身漸層藍棉Ｔ，於仁裕也有些意外，黎允這幾年幾乎只穿黑白灰，而如今對方的模樣和行為舉止，將他拉回到了過去，那個總是跟在他一旁的青澀少年，如果這是演的，演技都得得奧斯卡獎了。 　　「唉，抱一個，不怕不怕。」於仁裕展開雙臂，笑得燦爛。 　　黎允翻了個白眼，這就像是他記憶中的於仁裕了。 　　「我是失憶，不是失智，上來吧。」 　　爬了幾層樓梯後，於仁裕喘著氣，不停抱怨：「兄弟，我記得你家在七樓，有電梯不坐你爬樓梯幹嘛？」 　　「我不知道家門密碼，也不知道電梯磁卡放哪。」黎允雙手一攤，繼續解釋道：「而且我怕門關上就回不去了，我還聰明的拿把傘卡著。」 　　於仁裕聽完哭笑不得，繼續嚷嚷：「阿允阿，你這是虐待吧？」 　　「我不是陪你一起爬了？」 　　爬到五樓時，黎允忽然停下，靠著牆喘氣。 　　「我……體力這麼差？」 　　「你才知道阿……，還、爬、樓、梯、嗎？」於仁裕刻意拖長了語氣，加重了最後幾個字。 　　「不爬了，我十八歲的時候每天都騎腳踏車上學，還可以跑半馬，怎麼現在會這樣？」他邊喘氣邊呢喃，有點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好像是你處理完你爸媽的後事沒多久，生了場大病。」於仁裕語氣中帶著幾分猶豫，不知該不該說。 　　「我爸媽真不在了？」黎允再次確認，這是他第二次被告知自己父母不在了。 　　然而，這一切對他而言仍然像是一場與自己無關的夢。 　　「呃，你別傷心阿，我忘了你失憶。」 　　「沒事。」黎允平靜道，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於仁裕踏入黎允的家，環顧四周忍不住吐槽：「你這家，不管來幾次都像監獄，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黎允沒理會他的嘲弄，轉身道：「你隨便坐，我問你，你知道我跟徐莫結婚的事？」 　　於仁裕一臉你問這什麼問題的表情，接著說道：「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你那段日子大病了一場，剛出院那天，他就直接把你綁去登記了。」 　　「那我們談了多久戀愛？」黎允又問。 　　於仁裕撇開視線，頓了幾秒，猶豫再三後道：「你確定你想聽實話？」 　　「嗯，你說吧！」 　　「你們當時，算是久別重逢……，你說會跟徐莫結婚是因為一時衝動。」 　　「蛤？」黎允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於仁裕。 　　「畢竟你們的關係本來就不怎麼好，以前對到眼視線都會閃躲，站一起，中間還總要塞一個我當你們的三八度線，卻偏偏又不真的分開，弄得我每天像看戲的，看著看著還隨時要被拉上去跑個龍套。」於仁裕萬般無奈。 　　「那……你有聽說徐莫喜歡我，或是我喜歡徐莫嗎？」 　　「真沒聽說。」於仁裕搖了搖頭，繼續道：「徐莫看起來，挺討厭你的。」 　　聽到這，黎允苦笑：「我也是這麼想的。」 　　綜觀這幾天徐莫可以放著他這個失憶導致生活半殘的人不管，他就可以推測得出，可能徐莫對他不僅僅只是冷漠，而是厭惡。 　　於仁裕點了點頭，像想起什麼再次補充：「不僅是他討厭你，據我所知，你婚後對他的態度也是冷冰冰的。」 　　「大學時我們和徐莫不同校，確實比較少聯絡，關係也就疏遠了。」 　　「疏遠啦……。」黎允喃喃道：「那你說看過我們相處，是怎麼樣的？」 　　於仁裕歎了口氣，感慨道：「我當時不知道你們會在一起，也沒想過你們是同性戀。我只覺得你總是熱臉貼他冷屁股，看得我都替你不值。幾次後，我實在忍不住和徐莫說了幾句，結果我跟他的關係也搞僵了。真是奇怪，明明學生時代咱們三個是鐵三角。」 　　回憶起徐莫總是對他冷眼相待的過往，黎允淡淡道：「雖然是一掛，可那時他也挺討厭我的。」 　　「這點我也搞不懂」於仁裕皺起眉頭，若有所思，「國中時我們不是也玩得不錯嗎？但是從高中的第一天起，你們氣氛就開始怪怪的，每天夾在你們中間，總感受到一層若有似無的隔閡。」 　　於仁裕頓了頓，試探道：「是不是高中那個暑假，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黎允下意識的否認，卻難掩語氣中的心虛。 　　他不敢說的是，那年暑假他們犯禁的夜裡，他夢到了徐莫，夢裡很美好，他和徐莫好像還接了個吻，做了些難以名狀的事，起床後他發現自己夢遺了，當下羞愧得無地自容。自那以後，他看徐莫總會想到那些莫名其妙的念頭，以至於在學校，於仁裕就像他的救命稻草似的，總是習慣躲在他身後，遮掩自己的窘迫。 　　「算了，都過那麼久了，也不必再追究過去，重要的是你們結婚了，如果能在一起這麼久，至少也不討厭對方吧？」 　　黎允暗自反駁，結婚未必就是互相喜歡，他和徐莫的婚姻，恐怕就沒這麼簡單。 　　「對了，昨天徐莫突然跟我說，我們大學畢業那年交往了，這是真的嗎？」 　　於仁裕聽完一臉嫌棄道：「交往？靠，噁心死了，你什麼時候跟我交往過？老子我有女朋友的，而且老子曾經恐同，話說我很想知道阿允你一直是喜歡徐莫嗎？」 　　「我是阿，我喜歡徐莫的。」反正都失憶了，他和徐莫也結婚了，黎允單純的覺得沒有什麼好避諱的。 　　「還有，聽完你剛剛所有屁話，我覺得我們可以絕交了。」 　　於仁裕愣住，滿臉震驚：「什麼？你真的喜歡徐莫？！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怎麼從來沒看出來……等等。」他忽然靈光一閃，聲音拔高：「該不會是因為他恐同，發現你喜歡他，所以才跟你保持距離吧？」 　　黎允不客氣地回擊道：「你一口一個恐同使我備受歧視。」 　　「欸，等等阿，這樣好像也不對……」於仁裕眉頭深鎖，突然臉色一變，似乎抓到了什麼關鍵：「徐莫說你跟我交往了，該不會他以為你喜歡我吧？」 　　就在此時，密碼鎖響起了幾聲提示音。黎允下意識地轉頭看向門口，還沒完全從思緒中抽離，門已經被人推開了。 　　徐莫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眉宇間依然透著一股不近人情的疏離感。然而，黎允卻捕捉到了那冷淡外表下掩不住的疲憊痕跡，那雙平日裡清冷的眼眸，似乎多了幾分倦意。 ----- Sent from JPTT on my Samsung SM-S918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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