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起床時已經沒有昨天那忽冷忽熱頭重腳輕的感受。 　　床頭櫃上放著一杯水，幾顆紙包的藥丸壓在白色紙條上，紙上字跡有些潦草，只寫了四個字。 　　『記得吃藥』 　　輕吁了口氣，他仍就沒有這十年的記憶。 　　房內的擺設很簡單，絲毫沒有生活感，與其說像臥室，他反倒覺得像商務旅館。 　　平常他真的是跟徐莫一起生活在這裡嗎？ 　　這個房間的風格並不是他所喜歡的，如果是二十八歲的他，絕對會選擇木質地板，而不是這種冷冰冰的大理石灰。至於床，怎麼可能只是灰藍色床墊隨意擺在鐵製床架上？牆面塗成黑色已經讓空間顯得不太明亮，地板卻還搭配了深灰色，實在壓抑。 　　如果是他，他更傾向選擇北歐風的圓木床架，搭配暖色系床包組，而天花板他會漆上象牙白，其餘區域會選用焦糖色或奶茶色，營造出溫暖舒適的感覺。 　　突然完全可以理解為什麼自己不能彈琴後會去做設計，把房間弄得像監獄似的，這絕對不可能是他操刀，那罪魁禍首肯定就是自己的另一半了。 　　看來……，徐莫跟以前一樣，毫無美感可言，沒有美感也就算了，還偏偏往糟糕的方向走，憑實力讓房子內部的氛圍變得很糟。 　　走出臥室後，黎允來到了客廳，牆面全部漆成了灰色，讓室內顯得更加昏暗，沙發擺的位子很奇怪，孤零零地佔據了客廳的中心，旁邊除了一個小茶几外，什麼都沒有。 　　而掛在牆上的電視成了裝飾品，積滿了灰塵，顯然也是長年無人使用。 　　黎允的目光被旁邊一扇微掩的門吸引，他輕輕推開，淡淡的菸草味混著書卷氣，並不難聞。 　　看來這是徐莫的書房，走進幾步，書櫃整齊地擺滿了法律用書，桌面上則是堆積如山的卷宗，檯燈還亮著，地面散落著幾張紙，似乎離去的很匆忙，他彎腰撿起資料，整理好放回桌面，最後，他看到一杯冷掉的咖啡擱置在成堆的公文旁。 　　只有這裡，是這偌大了房子裡，唯一讓他看到「生活」氣息的地方。 　　走出書房後，他發現隔壁還有個門，這次門關緊著，他猶豫了一下，究竟該不該打開？ 　　轉念一想，這裡本來就是他的家，開門看看也沒什麼不妥吧？ 　　有了底氣，他旋即推開門。 　　大片落地窗直面陽光，灑落進來的金絲，打在白色大理石磚上，反射的光線讓黎允下意識的瞇起了眼，而房內只擺放了一個與白色磁磚形成強烈對比的黑色衣櫥。 　　這裡真的是他們一起住的地方？ 　　衣櫃裡清一色的黑白灰，這明顯又是徐莫的風格。 　　一個下午，黎允就像在自己家中探險似的，所有的一切讓他陌生的心慌，儘管知道自己失憶了，卻還是沒有辦法對這個現實產生實感。 　　最後，黎允得出了個結論：這房子肯定不是他買的，如果是，他怎麼可能放任被設計成這樣。 　　這念頭一閃，他才想起該檢查一下帳戶內的餘額，隨手拿起手機，點開了幾個銀行APP，不看還好，一看差點沒昏倒，自己所有存款加起來竟然只有三位數，活脫脫一個窮光蛋。 　　黎允鬱悶的在沙發上打滾了幾圈，這才留意到了茶几上有兩張便條紙。 　　一張寫著：『幫你留了早餐在廚房，醒來記得吃。』 　　另一張則列出了一些實用資訊，像是他工作室的位置，還有他平常幾點出門上班等等的日常瑣事。 　　黎允無語的看著便條紙，忍不住腹誹了下：徐莫居然在他失憶的時候不忘提醒他要上班，大概是覺得自己窮的每天吃軟飯的樣子太難看吧？ 　　想到這裡，黎允不由得疑惑，如果自己真的有工作，為什麼曠職了兩天手機卻一點消息都沒有？但他在失憶的狀況下，他也不敢貿然會到工作崗位，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手機內殘留的資訊。 　　這想法讓他倍感荒唐，他居然需要透過手機來了解自己的生活，換作是以前的他，怎麼都不可能想過會發生這種事。 　　無奈之下，翻閱一個又一個聊天室，多方比對，才確認了一個可能是他比較有交流的同事。 　　不過，兩人最後一次談論工作，已經是三個多月前的事了。 　　懷著不確定的心情，他還是撥通了電話。 　　電話很快的接通，對方語氣有點詫異：「允哥？」 　　「呃……對，那個，阿延，今天不用上班嗎？」他看到自己聊天室都是這麼稱呼對方，可撥通後對方的名字叫起來還是有些彆扭。 　　「要阿，咦？……允哥你是打算要回來了嗎？」 　　「回……回去？」 　　「你兩個月前不是申請留職停薪了？家裡的事情處理好了？」 　　「我……暫時沒有打算回去，只是來關心一下近況。」黎允隨意編造了理由。 　　「我就知道允哥你放心不下大家，你走了後，我們工作室忙得不可開交，你幾個死忠客戶全都還是指名要你，寧願延遲裝潢進度也不肯換設計師。你什麼時候回來啊？大家都在等著你。」 　　「最近還是有一些私事要解決，等處理好後會儘快回去的。」 　　「好，我們等你！允哥，我們是真的不能沒有你。」 　　掛掉電話後，黎允發現徐莫並不知道他已經請了留職停薪這件事。 　　他們明明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卻對彼此的生活一無所知。 　　因為什麼原因而辭掉的工作？黎允暫時也沒有頭緒。 　　他確實失憶了，雖然他本能還是很抗拒接受這個事實。 　　他還記得前天晚上吃了漢堡排，記得媽媽讓他去倒垃圾時順便買兩張彩券，甚至連晚間新聞的播報內容還有樂透的開獎號碼他都記憶猶新。 　　這些記憶彷彿都在告訴黎允，他仍是個十八歲，連大學都還沒上的高中畢業生，可現實的一切都在強迫他接受，他自己已經二十八歲了，而且還結了婚。 　　他感覺自己被小偷偷走了十年，卻又無能為力，只能被動接受。 　　為了平復心情，他稍微熱了下徐莫給他煮的粥，味道很淡，卻意外的很好吃。 　　他木然的一口一口的吃著，心中卻泛起更深的迷惘，這個世界，他誰也不認識，那些曾經在他生命中留下足跡的人，卻都成了陌生人，他突然很想回家看看，彷彿回了家，一切都會沒事。 　　他原本以為徐莫晚上會抽空回家陪陪他這個病患，可卻連續幾天的不見人影，黎允這幾天只得靠外送過活，手機綁了張不知道誰的卡解了用錢之急，但他壓根不知道那是自己的還是徐莫的。 　　這幾天，他看電影、追劇，十年前還沒追完的劇竟都迎來了大結局，讓他不知該從何看起。 　　花了幾天，當又來到了不知第幾個大結局，報復性的追完了所有劇，同時卻突然感到窒悶和空虛，黎允最終決定不繼續在家發霉，打算出門熟悉一下這個陌生的世界。 　　出門前，他翻遍了衣櫃，才找到一件符合他審美的混色棉Ｔ，衣櫃裡清一色的襯衫，十年後的黎允就像是徐莫的完美模仿犯，他本還誤會這是徐莫的衣櫥，但比了比尺寸，才驚覺確實是自己的。 　　穿好衣服後，他又面臨新的難題，他手頭似乎沒有半點現金？ 　　身上的皮夾，只有幾百，看來自己真的是窮光蛋，一直以來究竟是怎麼生活的？靠吃徐莫軟飯？ 　　這想法讓他打了個冷顫。 　　無奈下，他還是給徐莫發了條消息。 　　『我是不是很窮？』 　　徐莫很快回覆：『桌上有卡。』 　　『是我的卡嗎？』 　　『……我的。』 　　『我沒有存款嗎？』 　　『我們對彼此的財務狀況並不是很了解……。』 　　黎允沒有再回覆，他倚著椅背，看著手機上這疏離的對話，覺得這一切真的太荒唐了。他和徐莫結婚這幾年，卻比陌生人還不如，何止是財務狀況，徐莫壓根不了解他的任何事。 　　他忽然很好奇，這幾年，他和徐莫到底是怎麼走過來的？ ----- Sent from JPTT on my Samsung SM-S918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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