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ianzhouu (眠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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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自創] 草寇為官/黃家村02
時間Mon Feb 19 22:30:48 2024
趙刃抱著刀,百無聊賴地候在安寶寺外。
是日天光晴朗,萬里無雲,姜文秀說他好久沒上寺裡走走了,近日天災人禍不斷的,合該來
求神解災。
趙刃背倚著石獅子,仰頭去看高掛空中的那輪烈日,心說若天上有神,那必是個無情無愛的
,否則怎麼能冷眼看民間萬般苦難。
自古以來的天災人禍,都是人自己想辦法解決,何時有神蹟顯靈、一夜之間消災解厄的?也
就姜文秀那種傻子會傻呼呼地每月初一十五*。
趙刃左右盼顧一陣,又開始琢磨起叛軍的事情。
那些人四處突襲,規模也越來越龐大,照他們山寨這幫子人,是不可能到處平亂的。他替姜
文秀守著這一方小縣城,已經很不錯了。但難保其他地方的亂軍不會過來與當地勢力匯合,
屆時該如何是好……
況且那日姜文秀還說,那些人已經推立土皇帝,只是一群借旱災之名作亂的農人,哪裡真的
有這個膽色推立土皇帝?顯然,那些勢力肯定是有什麼人在號召著。
若是朝廷再不出手,他恐怕也無能為力了。
他趙刃又不是什麼撫遠大將軍,充其量只是個混混頭子,帶著手下百號人打出目前的戰績,
已經很不錯了。他們也有戰損,短時間內能打的弟兄越來越少,但他總不能到處拉人加入他
這匪寨吧。
說起匪寨,他忍不住笑著搖頭,哪來的匪寨不打家劫舍,整天幫著下田地、殺亂賊的。沒吃
上一口朝廷的米糧,幹的活比禁衛軍還多──姜文秀應該來拜他才對。趙刃遐思姜文秀跪在
他面前的模樣,忍不住耳根發熱。
「走吧。」趙刃正神遊著,姜文秀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驚得他下意識捂住了襠部。
姜文秀狐疑地看著他,趙刃尷尬一笑:「嘿嘿……走,回家了?」
「嗯,家裡還有早上吃剩的素包子跟白粥,你要是嫌味道寡淡,再讓廚娘炒兩個菜。」
「別麻煩了,」趙刃跟上姜文秀,「現在弄點吃的不容易,省著點吃吧。」
「苦了你了。」姜文秀低嘆,「還以為考上進士當了官,日子就好過了。」
「可不是,我聽說京城的貪官日子都美滋滋的,要不你也貪贓枉法一下?」
「淨瞎說,這話可不許胡說的。」姜文秀拉了拉他的袖子,「謹言慎行些。」
趙刃大笑:「你叫個匪寨頭子謹言慎行?」
他這麼一說,姜文秀也忍不住笑了。
姜文秀生得溫潤如玉,五官秀氣柔美,由於經年帶病,他不是很常出門,因此膚色總是白,
襯得眼睛活像嵌在白玉上的一對黑曜石般。此時展顏一笑,那雙桃花眼彎了起來,烏黑的瞳
仁就像一汪春水,整個人說不出的鮮活靈動。
趙刃看著他笑的樣子,只覺得人間萬景只他一人,怎麼也挪不開視線。
「別再說自己是匪寨頭子了,我的述職奏摺裡寫了我們這兒的情況,也寫了你們這群義士勇
退暴民與叛軍的事情,替你們討個嘉獎。」姜文秀噙著得意的笑,「你們可是義士,我就希
望聖上看見你們這些人才,最好你們以後也受朝廷俸祿,那就太好了。」
「義士?人才?」趙刃嗤笑,「你狼毫做刀,把我們都刻成觀音菩薩得了。那我們以後還打
不打劫?那可是養活弟兄的正經活兒。」
姜文秀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隨後又繼續得意:「若是順利的話,以後你們就不會再缺銀子了
。」
兩人正扯著閒淡,遠處奔來縣府裡一個衙役,隔一條街開外就聽那人扯著嗓子喊:「大人!
姜大人!」
那人跑近姜文秀與趙刃跟前,雙手支在膝頭上邊喘氣邊道:「大人,好消息!」
那衙役帶來所謂的好消息,正是朱昭熹大病初癒後頒布的第一項詔令。
話說那天朱昭熹趴在龍榻邊緣撿起的那本奏摺,便是姜文秀遞上去的述職摺子。各地官員都
在跟朱昭熹哭窮哭餓,唯獨姜文秀把一方縣城治理得有如世外桃源──儘管並不是真的那般
豐衣足食,但也差不離了。
姜文秀有意為趙刃他們洗刷匪籍,硬是將一群五大三粗的混混寫成「保衛家國捨生忘死、護
守鄉里見義勇為」的義勇軍。對姜文秀來說,他一點也沒撒謊,就是抹去了平時他們打劫豪
紳、吆五喝六*的那些「微不足道」的事兒。姜文秀心說:畢竟人非聖賢嘛。
朱昭熹看姜文秀把趙義士與他的百來位手下寫得有如神兵天降、勢如破竹,不禁覺得充滿希
望,若姜文秀所說的趙刃,真有這般調兵遣將的能耐,那麼再撥點人手給他,或者予他調遣
縣府衛兵的職權,也不是沒有與叛軍一搏的機會。
他隔日便召護國大將軍楊懷信入宮。
「大將軍請看。」那本奏摺由德佑轉呈給楊懷信。
他翻開一看,也不禁眼前一亮,隨即又冷靜下來。
先帝在時他便戍衛疆土,在兵力羸弱的情況下仍守得邊疆安寧,自是不怕小小亂賊。從最初
他便一力主戰,勸說朱昭熹將叛亂的聲音盡早扼殺,但朝中群臣反對,一直不得所願。
現在機會來了,朱昭熹召他進宮,給他看這本奏摺,必是也有意出兵……他想起家裡那個尚
不成器的兒子。
楊懷信替先帝保疆衛土,乃正二品的大將軍,奈何楊則鳴沒有任何軍功,一直都只是個閒散
的七品校尉。
武官本就勢不如人,楊則鳴沒機會立軍功,連累楊懷信在朝中被譏無人承接衣缽,還不如生
個女兒,女兒好歹還有機會領個妃位,哪怕只封個婕妤,那也是正三品呢。
為此楊懷信很是窩火,但他卻無可奈何,要怪只怪盛世太平,將士無用武之地。也因此,叛
軍的消息一出,他就堅定主張出兵,叫那些慣出一張嘴的言官看看,沒有他們這些武將在前
頭保家衛國,哪有他們後邊的太平日子。
如今見聖上有意出兵,楊懷信可說守得雲開見月明,就盼兒子領著軍功回來,讓他一吐之前
的悶氣,便試探道:
「陛下的意思是?」
「那些朝臣不願主戰,無非擔憂人力物力耗損、怕無兵可用。如今連小小縣城裡的義士都能
與亂賊抗衡,再不出兵豈非令人恥笑?朕想,便由你領兵與康陽縣那幫義士一同剿匪。待平
亂後,將那群人編入軍中罷。」
楊懷信清清嗓子:「聖上英明,但臣以為,剿清這小小亂賊,尚不必臣親自出馬。犬子楊則
鳴熟讀兵書、每日操練,臣一直悉心教養,但仍缺歷練。臣斗膽,替那小子向皇上求個機會
。」
朱昭熹從善如流,一點也沒有被抗旨駁了面子的不悅,順勢道:「那也甚好,朕亦盼著有更
多可用的將才。既是由代父出征,大將軍是否撥些人手出來,也好護著你獨子的周全。」
「臣遵旨,謝陛下成全。人手方面,大將軍府願調撥一千精兵隨犬子出行。」
楊懷信直到出了宮門,才想起皇上方才那抹掩不住的喜色。敢情他自始就沒打算真派自己出
兵,就等著他幫兒子求個立功的機會,再順勢向將軍府借兵。
楊懷信低笑,小皇帝還算是有些長進。
朱昭熹隔日火速下令,由護國大將軍楊懷信之子楊則鳴任遊騎將軍,領一千精兵,首站先與
趙刃帶領的「義勇軍」會師,而後逐點擊破叛軍。
新任遊騎將軍的楊則鳴過去總是被譏稱「楊娘娘」,心中的鬱結不比他父親少,平時父子二
人在家裡雞飛狗跳,在出兵主戰這方面倒是槍口一致。
他領命後幾乎是馬不停蹄,用最快速度點齊了兵馬,便一路急驅,離弦箭一般地朝趙刃所在
的縣城去了。
在楊則鳴荷月驅馬的路途上,曾不只一次幻想趙刃的那支義勇軍──雖無一官半職,但自發
地站出來守護故里的百來位壯士,肯定得精壯威武,氣勢非凡。儘管還未打過照面,楊則鳴
在心中對他們已是一片讚許之心。
他想像自己接下來的幾個月裡將會率領從京城帶出來的一千親兵,再加上趙刃的「趙家軍」
,齊心戮力共同剿匪。若是那趙刃自詡一方天將,那他楊則鳴就會讓對方瞧瞧什麼叫將門風
範,必讓他心悅誠服,如此自己回京後也會在聖上面前替他美言一番。
楊小將軍帶著他每天不重樣的想像,風塵僕僕來到縣城外。
「吁──」楊則鳴勒馬,遠處只見姜文秀已經候在城門下。
姜文秀身著一身藏青色官服,寬大的袍袖罩在身上,顯得他更加纖弱了。楊則鳴皺眉,心道
:瞧這知縣娘們兮兮的,居然還能守得住這城,恐怕都是托趙刃的福吧。
這麼一琢磨,他心中趙刃的形象又翻高一重。楊小將軍就這樣懷揣一腔臆想,直到真正與趙
刃見面那天,他才知道自己的想像和本人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
我靠!彼時楊則鳴在心中怒罵:什麼義勇軍、趙家軍,一群流氓痞子牛鬼蛇神!
這種土裡土氣的貨色,居然也能被說得那個正氣凜然?他心懷敬畏地想起那抹罩在官服裡的
身影,那個手無縛雞之力、整個人白嫩好似豆腐鑿成兔子的姜文秀,心說:文官執筆如刀,
真是不可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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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初一十五(v.):直接做動詞使用了。
*吆五喝六:賭博時的吆喝,做賭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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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來了,到本週五應該會每晚日更來跟上其他平台的連載進度,先謝謝所有留言給鼓勵的
大家(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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