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一聲新年快樂：） 　　從男人淡然的神態、挺拔的身姿，能看得出來男人並不害怕社交，只不過是認為沒有 必要。 　　戴培渲試著思索怎麼打開話匣子，搬來這個社區以來，他不是沒有試過和林俊成搭話 ，不過對方總是興致不高。 　　他瞧了一眼男人手裡提著的微波食品以及超商咖啡，有點意外林俊成會吃超商的食物 。 　　目標是對飲食不講究的類型，生活習慣可能比較隨意。雖然沒打算下手，戴培渲還是 不自覺觀察起來。 　　有一定社經地位的白領階級就算沒什麼時間發展興趣，也會開始涉獵美酒佳餚，即使 是為了應酬交際，一餐吃到兩三萬起跳的餐廳都不奇怪。 　　而味蕾是很難倒退的，就像許多小時候喜歡的柑仔店零食，成年後再次品嚐，都難以 忽視廉價的甜味。嚐遍美食後，味覺也容易變得挑剔。 　　即使還沒有深入調查過目標，戴培渲知道林俊成屬於那一種年輕富有的男性。 　　「怎麼了嗎？」這時，磁性好聽的男性嗓音在電梯裡響起。 　　戴培渲誇張地泛起雞皮疙瘩，因為迴盪在寂靜密閉空間裡的男人聲音嚇了一跳，抬起 頭來，發現林俊成居然主動向他搭話了，視線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對方正靜靜地端詳著 他。 　　他從眼角餘光瞥了眼電梯裡的鏡子，戴培渲自認為是不太容易外顯情緒的類型，從鏡 子反射的模樣也看不出他有什麼破綻，不過林俊成似乎發現了他比平時更為躁動的情緒。 　　「……你去了對街的便利商店嗎？」戴培渲問道，他知道討厭鄰居寒暄的年輕人多半 不會喜歡被打量之後提出的話題，更不用提叨念吃超商食品不健康，因此很快將話題轉移 到自己身上，「我打工的咖啡店就在隔壁的隔壁。」 　　林俊成看了看他，仍舊沒什麼表情，不過在應對上並不失禮，「你在咖啡店打工？」 　　這位染著淺褐色頭髮、容貌精緻的漂亮男生，是獨自住在頂層公寓另外一戶的鄰居， 戴培渲身上穿著剪裁凸顯身形的淺色襯衫、窄管休閒長褲，打扮並不浮誇，可是了解潮流 品牌的人士一眼就能看出他從手機殼、側背的小包到服飾鞋子都是精品，一身行頭粗估至 少要五十萬。 　　「做滿半年了，我們店裡的咖啡和輕食都很好吃。」戴培渲微笑說道，「如果是我在 的日子，你先說一聲，我可以提前幫你準備好餐點，也可以外帶的。」 　　林俊成聽出了鄰居是在委婉地要他別吃便利超商的微波食品，因此只是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謝謝。」 　　電梯來到頂層，林俊成率先邁開步伐走出電梯。 　　雖然客氣地回應，根本沒有和戴培渲交換聯絡方式。 　　這幢高級公寓一層樓僅有兩戶，林俊成按下密碼鎖前，因為察覺到了視線而回頭瞄了 一眼，只見鄰居青年慢慢踱出電梯，四目相交時，對方還投以一個漂亮的笑容，完全沒有 半點心虛。 　　儘管沒有硬是繼續攀談，林俊成接收到對方想要拉近距離的信號。林俊成收回視線， 伸手去按密碼鎖上方的指紋辨識面板，大門傳來解鎖聲。 　　林俊成默默地走進家門，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戴培渲突然換了個態度，也沒有太當作 一回事。 　　現在這種年代，一年跟鄰居說不上幾句話都不奇怪。 　　他們都是去年大樓落成後的第一批住戶，相安無事了一年多的時間，這幢高級公寓每 戶都是百坪以上，大多數的住戶皆為家庭，當林俊成入住時，有聽管理員提過隔壁住戶也 是稀有的獨居年輕男人。 　　因為兩人的作息並不相同，出入時間不一樣，其實並不怎麼常遇見。即使碰到了，二 、三十歲的年輕人還處於事業跟人際關係較為忙碌的人生階段，對於鄰里間的交際不怎麼 感興趣，即使同搭乘一班電梯直達頂樓，彼此半句話都沒有說是稀鬆平常。 　　即使如此，林俊成這一年多來，偶爾和鄰居太太閒話家常時，還是能聽到不少傳聞。 　　還單身又有優渥經濟能力的男性，總是容易成為牽線的目標，鄰居太太們時不時會探 問林俊成是否單身，卻不怎麼會去叨擾戴培渲。 　　一個二十四歲的漂亮青年，獨自住進豪宅社區頂層，似乎頗為引人遐想。 　　即使林俊成沒特別打探，也聽其他鄰居說過戴培瑄遊手好閒，剛搬進來時沒有在上班 ，只輕描淡寫說自己正在休息。 　　「才幾歲的人就想休息？」林俊成還記得向他提起這項資訊的老太太滿臉不屑，叨念 著年輕人現在不努力以後還有什麼本錢討生活。 　　中規中矩的排名前中段大學畢業，沒有特別耀眼的學經歷，又沒有正職，在這種容易 攀比公司行頭的環境裡，立刻就被排到了下層階級。 　　即使沒有人明言，鄰居曾以曖昧語氣提起看到一個男人時不時會出入戴培渲的公寓， 還猜測就是那個看起來一表人才的男性買下了那戶公寓。 　　戴培渲是被有錢男人包養的漂亮小男生。鄰居間都心照不宣地如此認定。林俊成對於 他人的人生規劃不感興趣，不過也不打算跟過著不安定生活的人有太多往來。 　　無法經濟獨立還是小事，這種無法腳踏實地生活的類型突然被激發起生存恐懼時，往 往會踩進好高鶩遠的騙局，妄想用不正當的方式做生意賺大錢，結果反倒欠下一大筆債， 將人生投入更難翻身的局面。 　　因此，林俊成今天聽到戴培渲在咖啡店打工，暗自感到有點意外。如果對方有在兼差 ，也許性格比他原先預想的還要踏實。 　　儘管心裡對鄰居的評價悄悄提升，當林俊成闔上大門時，也隨即拋諸腦後，並不放在 心上。 　　難得和林俊成說了幾句話，戴培渲卻顧不上開心，一回到公寓裡，便急匆匆地走進充 作辦公室的書房，打開電腦進入許願池的後台，動用各種人脈與資源調查發出殺人委託的 雇主。 　　對方委託了住在林俊成隔壁的他。 　　雇主知道他認識目標。這代表戴培渲是許願池網站主人的情報可能早已外洩。 　　許願池這個網站至今為止雖然沒有做過什麼太過出格的工作，可是設局讓性騷擾慣犯 的大公司主管被開除、挑撥離間讓在學校附近勒索國中生的流氓惹上幫派分子、傳送曖昧 簡訊給時常霸凌員工的老闆，引起家庭失和……他確實也做過不少會帶給目標大麻煩的委 託。 　　儘管戴培渲總是經過層層審核，確定目標是個惡人才會出手，不過要是被吃了苦頭的 當事人發現他在現實中的真實身分，說不定會被挾怨報復。 　　事關自己的人身安全與鄰居的性命，戴培渲嚴陣以待。 　　想殺林俊成的委託人相當謹慎，他透過關係查到匯款的帳號是人頭帳戶，還轉了好幾 手，和登入網站的IP位置一樣，查找到國外就斷了線索。 　　雖然一無所獲，戴培渲蒐集資訊的過程中漸漸冷靜下來，意識到委託者很有可能並不 清楚他們是鄰居，其實並不知道網站管理人的真實身分，僅僅是恰巧委託到他。 　　如果對方真能知道戴培渲的經歷，就不會選擇雇用一個半吊子的門外漢。 　　許願池確實有經手一些比較具爭議性的案子，可是比起殺人放火，那些讓人在職場上 產生困擾、感情糾紛，讓當事人受點皮肉痛的委託，都僅僅像是扮家家酒，不過是惡作劇 的程度。 　　他從未經手過重大犯罪，除此之外，戴培渲研究了一下買凶殺人的行情與門路，一般 多半都會委託黑道分子或走投無路的底層人士，這些人沒有太多選擇，也會對於人命與道 德法律較為麻木。 　　戴培渲確實佔了地利之便，可是委託者一旦曉得他的真實身分，就會知道他根本不缺 錢，不會為了委託費鋌而走險。說不定戴培渲一看到委託，還會選擇直接報警或是通知鄰 居，打草驚蛇。 　　想通這點後，戴培渲鬆了一口氣。他還沒有被牽連其中，只要按下後台的拒絕委託鍵 就能夠抽身。 　　雇主並沒有透露太多資訊，就算他拒絕了委託，應該也不至於花費時間精力來報復他 。 　　然而，看著頁面上林俊成的照片，戴培渲手握著滑鼠，遲遲沒有動作。 　　──有人想要殺害這個男人。 　　這個事實讓心中泛起涼意。即使不是熟人，知道認識的對象深陷危險，仍舊會燃起不 安。 　　戴培渲看著照片中男人透著一絲冷淡的眼眸，猶豫了好半晌，鬆開滑鼠，靠在電腦椅 的靠枕上，深深嘆了一口氣。 　　夜深了，胃裡泛起淡淡的不適，戴培渲這才注意到他還沒有吃晚餐。 　　他終於起身離開書房，走到廚房想煮點簡單的食物，一邊隨意地打開手機，習慣性地 打開Podcast平台，準備使用藍芽連接放在廚房中島上的音響播放節目。 　　比起音樂，一個人居住的戴培渲習慣聽Podcast，無論是生活類型、社會文化、藝術 、財經或是科技新知節目，他都會涉獵，大多數時候都只當作消遣，順道聽取不同業界知 識的皮毛，如果有聽見感興趣的內容，再另外去找資料研讀。 　　戴培渲的視線停留在播放清單上，他最常聽的一個節目，動作頓了一下，仍舊按下了 播放鍵。 　　藍芽音響頓時傳來熟悉的開頭音樂，緊接著，傳來一道低沉好聽的男性嗓音，輕聲向 觀眾問好。 　　儘管已經有心理準備，聽見男人的嗓音在自己的空間裡響起，還是讓戴培渲心頭微微 震顫。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追過星，沒有喜歡過公眾人物，也不曾對娛樂產生執著，是那種在 交友軟體自介上寫不出特別興趣的類型，可是鯨落電台從早年介紹書籍、電影，到後來主 持人Arthur談論外語學習、留學與海外工作經驗談，甚至是戴培渲根本不感興趣的外國學 校申請單元，他全部都從頭到尾聽完了。 　　男人說話時條理分明，節目的腳本也做足功課，說話語氣溫柔知性，是屬於生活人文 類型的節目中資訊量很高的Podcast，可是戴培渲明白，現在就算這個人只是聊聊生活瑣 事，自己也會聽得入迷。 　　這是戴培渲二十五年來的人生中，最為接近於追星的體驗。 　　男人的聲音陪著他度過了無數夜晚，是唯一一個他會反覆聽每一集節目的Podcaster 。 　　即使是職業級的Podcaster，要撰寫腳本、錄音，再加上剪輯後製，一週錄製一到兩 集的節目就已經相當極限，因此每天都會聽節目的戴培渲，只好不時點擊舊級數播放。 　　只要聽著這個人的嗓音，戴培渲就會感到放鬆與安心，也會燃起一絲類似於悸動的好 感，讓他能夠保持愉快的心情。 　　也正因為他每天都聽著這個男人的嗓音，對於這個聲音無比熟悉，當戴培渲第一次在 公寓前的走廊上聽到鄰居開口時，短短的幾句話間，就令他認出了對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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