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閉著眼，因為睡眠不足而感到頭痛。 昨天在何桀予面前哭了半個小時，何桀予只是默默地幫他擦著臉，一句話也沒說。 那雙手陪自己哭到疲倦、哭到眼淚停止，他以為，那已經是何桀予僅剩的溫柔了。 哭的時候心裡的怨言和恐懼好像全部湧了上來，而在哭完之後，他好像呆呆地失去了任何 的感覺，只能任由何桀予拿濕毛巾替他擦臉，然後默默地離去。 臨走前他在泉身前彎下身，好像想要吻他額頭那樣輕輕撥開泉的瀏海，在泉抬起眼睛看他 的時候，他卻很快地轉開。 捕捉不到他眼裡有一絲痛苦，他錯過了何桀予的眼神，泉垂下眼眸，聽著鐵門關上的聲音 。 那樣沈重的聲響好像撞在他的胸膛，覺得悶，他在沙發上側身躺下。 只覺得心裡好空，對於未來，一點想像的力氣都沒有。 等到他突然驚覺，自己已經讓何桀予離開的時候，他才猛地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不能讓何桀予就這麼走了，這跟何桀予的想法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想抓住他，告訴他自己 不願意他走。 打開大門後理所當然地沒有人在，泉拿出手機，撥何桀予的專用號碼。 手機不通，難得聽見的聲響讓他發楞。 何桀予通常總是開著手機，因為藝人的工時很不一定，他知道他是24小時都不會關機的。 第一時間想到他是不是拒接自己的來電，可是怎麼說，他就是知道那不可能。 不經意閃過的念頭，讓泉拿了鑰匙就往門外走。 他住的別墅是透天的，但原本是屬於舊社區的一部份，車庫也是後來才從公用停車場裡分 隔出來，從大門出去之後，還必須開另一個門才能往地下車庫走。 那裡的收訊向來不是很好，泉打開車庫門，就看到何桀予的車還在那裡。 連何桀予也還在車裡，泉困惑的往車的方向走。 只是走到後車門旁邊，就看見何桀予趴在方向盤上。 泉整個人楞住。 何桀予在哭，他甚至聽得見他抽泣的聲音。 他困惑、甚至是不可置信的眨了好幾下眼睛，就是想知道這景象是不是真的，還是自己的 幻覺。 剛才那樣冷靜地說著分手的人到哪裡去了？ 比自己大四歲，連外型都比自己有男人味的何桀予，像個孩子那樣趴著哭泣的樣子，就算 叫他想像，他也想像不出來。 因為太過驚訝，泉忘記了自己衝下來找他作什麼，只是看著車裡的人完全沒有察覺自己的 存在，還只是在那裡哭著。 說因為自己需要才來，好像什麼稱職的助理還是朋友，果然還是騙人的吧。 在驚訝過後，泉的眼淚又流了下來，看著何桀予哭的背影，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 他。 因為習慣了他對自己的付出，習慣他一一地詢問、滿足自己的需求，所以自己從來沒有想 過，一直以來只守護著自己的何桀予，他的願望是什麼呢？ 只看過他像個成年人，和自己對照起來，什麼都處理得很好、很得體的樣子，那就是何桀 予的全部了嗎？ 他只知道他是公司裡備受器重的助理兼經紀人，知道他很小的時候被何辛輝收養，很多人 預言何辛輝若是有一天倒了何桀予一定是下一任董事長，還有很多人在納悶，他為什麼作 這麼多年沒有升職…… 他知道的跟別人差不多，多一點的，只是私下的何桀予對自己非常、非常的溫柔，而那樣 的溫柔也像是個謎團，何桀予雖然說著喜歡，卻沒提過任何要求。 在單方面滿足自己的性愛裡，何桀予說過的話，又在腦海裡響了起來。 「因為我喜歡你。」 泉低下頭，眼淚滴在地上。 他的喜歡，怎麼跟別人都不一樣呢？如果跟別人一樣，對自己要求更多的時間、更多的犧 牲、還有更多身體和情感上的滿足，那他還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覺得心痛的同時，還有深 刻的愧疚。 差一點就被何桀予騙過，以為自己在他心裡就只是個朋友，能在一起的時候在一起，必須 要分離的時候，還是能夠理性的分離。 何桀予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的哭泣，讓泉覺得他真的演得很好，跟自己一樣有一個角色，然 後就再也沒辦法從中脫身。 他演一個朋友，一個完美的助理兼經紀人，一個對自己呵護備至的情人，但是在這些角色 之外，究竟什麼是他自己真正想要的，卻是從來也不曾說。 他不對自己說。 回想著這些事情，抱著膝蓋坐著的泉，又覺得肩膀無力。 想起何桀予時心裡究竟是什麼感覺，是感動還是難過，已經找不到言語形容。 只是想到何桀予的眼淚，剛才面對阿鐵時那種憤怒，高漲到讓他現在非常疲倦。 就算曾經演過這樣的情緒，也比不上實際感受的十分之一，泉現在是真的覺得自己演技不 好，每次排練都只是照本宣科，從沒有把自己內心的感情挖出來。 他很怕，就像現在一樣，在感覺到對何桀予的心痛跟依戀的時候，有種感情再也藏不回去 的預期。 如果沒有看到，或許，真的會死心。 泉昨天看著哭泣的何桀予，幾分鐘後才悄悄地轉身離去，他沒辦法在那時說些什麼，好像 越是被愛著，越是動彈不得。 是自己的錯，只顧著自己難過，才會看不清何桀予也只是在逞強。 那個哭得像孩子的背影，讓泉的心裡都酸疼了起來。 泉張開自己的手掌盯著掌心，小庭院的陽光照在手上，剛才抹去的眼淚好像一瞬間就乾了 。 想著何桀予，想著自己並不是不被愛而是相反，反而沒辦法往前邁進的感覺。 原本想要留住何桀予的念頭，好像變得有點不知所措。 一心想要保護自己、考慮到藝人的工作所以決定分手的何桀予，自己好像應該傾聽他的願 望。 可是那是何桀予想要的嗎？他在那裡哭了不知道多久，把眼淚哭完，他就真的能夠放開嗎 ？ 如果何桀予真的做得到，他對自己的愛原本就不同於其他人，那自己苦苦哀求他留下來， 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對的…… 而且，何桀予自己也有事業的。 如果跟自己的關係曝光，不知道會受到什麼對待。之前就已經有傳聞何辛輝的兒子要回來 接班，何桀予或許，也是因為這樣才更加倍求表現的。 泉又深深吐了一口氣，很奇怪，原本那樣單純的愛情，他覺得是愛情的東西，在何桀予分 手之後沒有消散，卻顯然複雜許多。 複雜到像是完全不同的東西，讓他做了自己很不擅長的分析，開始分析這麼做對何桀予是 不是好的，而那麼做又可能導致如何…… 在過往從來沒想過的事情，現在好像什麼備忘錄那樣清楚條列著。 他不能辜負何桀予含淚放手的決心，卻也沒辦法順著放開手來。 察覺到自己想要做什麼的時候，泉低下頭，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恥。 愛一個人是這麼自私的事，在之前他從來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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