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暑假開始那一天，顧錦年被告白了。 對象是打工店裡的常客，經常在下午來這裡外帶咖啡外加蛋糕，是個身姿挺拔的人，襯衫 扣子永遠扣到最上頭，即便是夏天也穿著整齊的西裝繫著領帶，雖然不是冰肌玉骨卻也看 似清涼無汗，表情不多但很客氣，也不像是會跟其他熟客一樣跟服務生開玩笑或者聊天的 人，因此顧錦年只隱約知道對方好像在附近的商業大樓上班。 所以，當對方走到他面前，向他告白時，顧錦年一時之間愣住了。 「……要是不能交往，當朋友也行。這是我的聯絡方式……」 男人說完，遞來一張名片，上面印著公司姓名等等資訊，還有一行手寫的手機號碼。顧錦 年接過名片，回過神來問道：「為什麼是我？」他有些躊躇，「我們又不認識，只是見過 幾次面，而且根本沒有除了點餐結帳以外的交談。」 「你很可愛。」對方簡潔地道。 ──可愛？一個身高一百八十幾公分的高中男生哪裡可愛？倒不如說這個形容詞用在他身 上根本就很奇怪。顧錦年傻傻捏著名片，而男人已經留下一個臨別的微笑，揮揮手離去。 那天晚上，顧錦年握著手機瞪著名片上的聯繫方式，猶豫了一會，終於撥出了那通電話。 一個月前顧錦年與交往不久的學妹分手，理由是她覺得他太冷淡，跟她交往只是為了洩欲 。顧錦年當時沒有否認這點，因此學妹甩了他一耳光，兩人不歡而散。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那方面的欲求的確不比常人少，況且有了女友，想要紓解也是很自然 的事。然而學妹畢竟還是個比較夢幻的少女，當初主動追求他也可能只是看上他的外表， 感到失望便立刻分手，當初也曾經哭著說喜歡他但那所謂的喜歡也不過如同兒戲。 那晚他打電話給那個向自己告白的男人，幾句話約了週末見面，隨即掛了電話。名片上端 整的「任思遠」三字好像正在嘲諷他，但顧錦年只是把名片塞到皮夾內，在床上躺下。 即便是男人又怎麼樣，反正這張臉能吸引到的人比想像中還多，又有什麼不好。他自嘲一 笑，漸漸沉入夢鄉。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顧錦年走出捷運站，頂著猛烈的陽光走向打工的地點。他在這家名叫 月河咖啡館的店裡打工已經有半年，最初他只是偶爾經過，買杯外帶咖啡；後來找打工時 ，在店門口看到徵人啟事便乾脆地去應徵了，到目前為止也都還算做得愉快。 換好白襯衫加黑色西裝背心的服務生制服繫好圍裙，顧錦年才走出休息室就被店長叫住。 「阿錦，記得去看班表，你的班我盡量都排在下午了，要是有問題下班以後再跟我說。」 「好，謝謝店長。」 顧錦年道謝過後便去看了班表，因為跟預期結果差不多所以也沒覺得怎麼樣。店長看起來 雖然是個嚴肅的中年大叔，但意外地很好說話，尤其是對他們這種工讀生很照顧，偶爾排 到晚班還會讓他吃了宵夜再走。 中午用餐的人潮離去以後，店裡便只剩幾個客人悠閒地喝咖啡聊天。接下來要等到下午三 四點以後的下午茶及晚餐時段才會再度忙碌起來，顧錦年站在店內一角，不由得發起呆來 。 「喂，我聽說你昨天被告白了？」一旁的另一名服務生用手肘頂了頂他。 顧錦年抬眼，發現是自己不熟的同事，只是沉默地拋去一眼，並不說話。 同事嘻皮笑臉靠過來，「害羞啊，店裡的人都知道了，我也是剛剛聽別人說的。對了，聽 說告白的是個男的？」同事故意做了個誇張的反胃動作，「這年頭同性戀真是氾濫啊── 」 顧錦年皺起眉，倒不是想替那個人辯駁，只是被同性告白這件事被人用這種口氣說出來， 他仍有些不快。 「是男的又怎麼樣。」 「難不成……你也是？！」同事一臉大驚小怪。 顧錦年懶得再說，自顧自迎向打開的店門，接待客人。只是才一看到進門的客人，他就愣 了一下，隨即制式地問了人數，得到固定答案以後把人引向窗邊的雙人座。 「先生，請問您要點什麼。」他做好準備紀錄的架勢。 「起司蛋糕跟摩卡咖啡。」昨天向他告白的男人平靜地道。 「好的，麻煩您稍等。」 過了一會，顧錦年把同事備好的蛋糕與咖啡放到托盤上，端到座位旁。名叫任思遠的男人 放下手機，顧錦年把東西擺好，低聲道：「請慢用。」 「等等。」對方叫住了他。 因為意外，顧錦年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回頭望向對方。男人忽然笑了起來，「我忘了問 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叫什麼名字？」對方臉上笑著，但仍無法遮掩住一絲困窘。 顧錦年垂下頭，不禁嗤笑一聲。昨天向他告白，兩人甚至在電話中交談了幾句，對方卻一 直都忘了要問他的名字，而他也以為對方早就知道，所以才鬧了一場烏龍。 「我叫顧錦年，回顧的顧，錦緞的錦，年月的年。」他平鋪直敘地道。 對方噢了一聲，似乎鬆了口氣，「我是任思遠，任意的任，思考的思，遙遠的遠。」 「我知道，名片上有寫。」 他說了這一句話後，兩人陷入了一種奇異的沉默。良久，任思遠清清嗓子，開口道：「昨 天晚上你打電話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是打來拒絕我的。」 「為什麼要拒絕？」顧錦年反問。 「你不是同性戀。我知道的。」任思遠尚算年輕的面孔上浮現一絲焦慮，但那焦慮轉瞬即 逝，替換而來的是帶著些許說不清意味的微笑，「顧同學──這麼叫你可以吧──我想你 應該不喜歡男人。」 「你既然知道，還不是向我告白了。」顧錦年也不遮掩，堪稱直率地回應，「任先生，我 現在沒有女朋友，所以沒有非得拒絕的理由。況且你說不交往也能當朋友，不是嗎？」 「沒錯，我確實是這麼說的。」任思遠忽然笑了，「好吧……你今天幾點下班？」 「下午五點。」 「到時候我開車來接你？」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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