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彩排的時候，周遭人都感覺得出來氣氛變了。 平常相當隨和的泉，現在渾身散發著「不要靠近我」的氣息，讓原本在休息時還會跟他閒 聊的幾個演員，都很自然地保持距離。 也只有這種時候才覺得他真的是藝人，他們在一段距離外觀察他，儘管只是從採排室的這 端到那端，不過幾公尺的距離，一個人坐在角落的泉，很自然地就成為畫面構圖的中心。 沒人知道他怎麼了，卻很敏感的知道要閃躲，泉心裡覺得這樣輕鬆，他本來就不是喜歡投 入人群的類型。 在昨天和何桀予分手之後，這種傾向只是更為明顯，心裡的沈重好像連帶引起身體倦怠， 他只想把工作做完，然後趕快回家休息。 一個人的落寞比強顏歡笑來得容易，儘管他回家可能也無法入眠，昨晚，他就是發呆到天 亮的。 只有那個不怕死的阿鐵，不知道是遲鈍還是裝笨，在上午的排練結束之後，中午用餐時間 就黏了過來。 休息室裡只有他們，泉的桌上擺著小白買來的三明治，阿鐵則是剛從外面拎著便當進來。 「泉，你聽我說喔！」阿鐵興致勃勃地湊近。 泉看了他一眼，沒回答，只是默默地拆著三明治的包裝。 這是他第一次覺得對阿鐵感到不耐，已經很久沒有對誰有強烈情緒的他，幾乎是驚訝地感 受著自己內心的翻騰。 很想叫阿鐵閃遠一點，至少不要單獨待在這休息室裡。 阿鐵卻渾然不覺，一邊扒著飯菜，一邊迫不及待地開口。 「上次那個女生啊，就我女朋友啦！」這句話卻讓泉停了動作。 「……怎樣？」他淡淡地說。 他連那女生叫什麼名字，是哪家報的都不知道，昨天何桀予不願意說，似乎就是怕麻煩越 滾越大。 「她很喜歡你耶！好像是你的粉絲，後來還跟我問你的事情，我跟她說，不知道她跟我交 往是不是為了你……」阿鐵好像在抱怨，臉上卻掛著笑容。 他一直覺得跟泉是朋友很有面子，就像他一開始說過的，理由也沒什麼，只是因為泉是藝 人。 泉拿起旁邊的飲料喝了一口，他真的需要冷靜一下，才能繼續聽阿鐵這樣胡說八道。 何桀予之前對阿鐵的反感，現在才是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甚至，因為想起何桀予昨天的 表情，對照起阿鐵什麼都不知道的蠢樣，泉的怒氣只是直線上升。 「你跟她說了什麼？」 本來就沒什麼食慾的泉，放下只吃了幾口的午餐。 他還是沒有看阿鐵，只是低下目光看著自己的手。 「說我們是好朋友啊！」阿鐵得意地說。 他好像沒有看見泉的臉色，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話題裡，事實上平常情緒起伏很不明顯的泉 ，聽到「好朋友」這三個字，顯然是一臉怒意。 「對了，我好像忘記告訴你她叫什麼名字耶，我女朋友叫Ivy，追星小報的記者。」泉這 次是猛地轉過頭來，他惡狠狠地瞪著阿鐵。 對方都已經說是小報記者了，跟你問別人的事情，還會以為對方真的只是粉絲嗎？是裝笨 還是真笨，或者說你其實都知道，只是把我當成笨蛋而已！ 被他這動作嚇了一跳，阿鐵有點結巴，「泉，你怎，怎麼了？」 看阿鐵搞不清楚狀況，泉才突然領悟。 其實阿鐵懂不懂根本就不重要，他是故意還是不小心，都不能改變他把自己拖下水的事實 ，在這之前他能夠淡然處之是因為他不在乎，可是這次，影響到他跟何桀予他就不可能不 在乎！ 是因為這件事情何桀予才說要分開的，否則兩個人在一起明明就很好，泉瞪著阿鐵，眼睛 卻因為想起這些事情而紅了。 愚蠢有時候比惡意更難原諒，而且，也要看是發生什麼事情。 他失去了最愛的人，「愛」這個字浮現腦海的時候，泉轉回頭去，不想讓阿鐵看到自己的 表情。 想哭又只能壓抑，泉又突然想起什麼，轉回去在阿鐵仍然楞著的時候，手攤開來作了個「 拿來」的手勢。 「什麼？」阿鐵不明所以。 「你的手機。」 被他的氣勢震懾，阿鐵乖乖地把手機放到泉的手上。 找到自己的號碼，泉立刻就把它刪掉。 「泉，你幹嘛啊！」阿鐵大驚，泉沒理他，只是找到署名Ivy的號碼，很快記下來後也一 起刪了。 來不及阻止，阿鐵接過泉丟還回來的手機，只是困惑。 「為什麼！」 「從今以後，不要再說我是你朋友。」 泉看著他說出這幾個字，他不想解釋理由，也沒有必要解釋。 天真跟無恥到底有什麼不同？就結果而論是一樣的。 他不可能再包容阿鐵任何，他沒有那麼好的脾氣，更沒有那麼多東西可以犧牲，這次受傷 的不只是他自己，還有他不願意失去跟傷害的人，光這點他就不可能原諒阿鐵。 泉大步走出休息室，甩開阿鐵試圖拉住他的手，要是再待下去他會想起越來越多的事情， 想起昨天的何桀予，他很有可能真的會揮拳下去了。 阿鐵也不敢追出來，泉走到休息室外面，才想起下午還要練習所以不能閃人，只能往後門 走去。 劇團的後門打開是一個小小的庭院，放著些師母喜歡的花花草草，劇團的人有時會來這裡 抽煙，因為是跟老師一起抽，師母多次抗議也沒有用。 大中午的天氣炎熱，大家都去吃飯了還沒回來，所以一個人也沒有。 泉一走出去甩上鐵門，立刻全身脫力的蹲了下來。 真的覺得很累，一晚上沒睡又一早就出門排練，雖然拍戲的時候很習慣這樣熬夜，但這次 還是不同的。 不單純只是身體上的累，更多的是精神。 剛才阿鐵招惹起來的怒氣，也因為太過陌生，讓泉有一種力氣耗盡的感覺。 在演藝圈這麼多年，還錯覺自己已經是個沒脾氣沒情緒的人了。 現在才知道是被自己壓得很深，也不知道是自己逼的還是環境造成，總之在突然醒悟過來 的時候，才想起劇團老師再三提起的事情，「泉，你沒有放開」。 好像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沒放開來，只有他自己不曉得，剛才對阿鐵動怒的那一瞬間，他有 一種真的「放開」的感覺。 不知道該說是暢快，還是疲倦依然更多一點，泉先是蹲在地上，最後是靠著牆坐了下來。 何桀予如果在場，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向來都是他在替自己生氣，甚至，事情順利時，顯得比自己還要開心。 自己昨天哭了那麼久，今天又大發雷霆，這麼多情緒以前都不知道在哪裡，好像因為何桀 予的事情，他才感覺到自己是個活生生的人。 因為是人所以有情緒起伏，會覺得累，會需要有個伴，失去重要的人，會覺得痛苦。 何桀予昨天也說了，「我覺得你需要。」他因為讀懂了自己的需要而來。 那現在呢？何桀予。 我需要你，可是你在哪裡？ 泉覺得眼淚又快要湧上眼眶，只能屈起膝蓋，又把臉埋進掌心裡忍著。 想起昨天的何桀予，他坐在自己身邊，那樣冷靜地訴說著分手的事情。 熟悉又陌生，何桀予平常講起工作也是有條有理，可是在擔任自己助理的後半年，好像就 很少那樣對自己說話了。 取而代之的是像親人一樣，因為沒有親人所以只是一個想像中的形象，總之就是溫柔、寬 大，隨時張開手臂等待擁抱自己的胸膛，好像可以包容所有事情。 在那裡可以笑，哭也哭得自然而然。 只是都過去了，何桀予說了要分開，他說，「這樣比較好。」 一點都不好……他今天對阿鐵生氣，臭著臉讓劇團同學不敢靠近，排練倒是沒出什麼問題 但是他不快樂，以後也不知道怎麼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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