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生活*** 踏進新竹空軍基地那天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不要太早變黑，然而我剛走進 營舍中廊就誤把連士長當成連長敬了個大大的禮。連長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個 陰晴不定，笑裡藏刀的人。我望著他領子上的三條槓，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態 度實在必恭必敬到有點噁心；直到退伍前一個月，與他相處依然給我很大的 精神壓力。儘管到部第一天就被指定了不少限期完成的「功課」，但我再一 次受到幸運之神的眷顧，被分派到排部，留下我的同梯在連部受苦難。 （按：三五快砲飛彈混合營的每一個連都分為連部和排部，分別由連長和副 連長負責。通常排部人少事少，相對連部來說比較涼） 從清大畢業時我還信誓旦旦絕對不要再回到新竹這塊討厭的地方，沒想到不 出半年又回來了，而且每天做的事情和大四時差不多：唸書、打電動、打球 、跟女友講沒完的電話。下部隊的頭一個月，我覺得自己的存在像個癌細胞 ，沒有任何貢獻，卻享用遠超出我所應得的資源。說起來好像很爽，但是日 子久了內心的矛盾也越演越烈，我根本不知道國家每個月花一萬八請我這個 冗員在這裡幹嘛？每當羞恥心強烈抗議，我只好幫著弟兄們打掃環境、幹幹 粗活兒聊以自慰。沒想到這樣的主動作為讓我在人際關係上有了意外的大豐 收，弟兄們都口耳相傳這新來的菜排很容易親近、一點架子也沒有，久之竟 也歡迎我的融入。以前新訓收拾長官桌的剩菜時，某位班長吃完都會隨手幫 忙，相對於其他拍拍屁股就走的幹部，真的給我很大的啟發。換了位子之後 我時時提醒自己別換掉腦袋，也許就是我能夠和弟兄們毫無心防打成一片的 原因。砲校時的中隊長雖然惹人厭，卻給我們一句很受用的話：「我一個上 尉都蹲在這裡刷油漆了，你一個小少尉有什麼不能做的？」 在部隊裡，預官的高學歷和高智商（？）很容易成為大家的焦點。也許你沒 有刻意要表現自己的能力，但是一些無心的話語和小動作很容易挑起別人心 中那根敏感神經，讓你在無意間樹敵。相對的，如果總是可以保持謙虛，大 家反而會更容易感受到你的親和力。 當兵是真的可以學到很多東西，也許時間久了點，但對我們這種一路唸書的 溫室花朵來說，我認為是很有價值的一年。當我從莒光作文簿的寫作者變成 批改者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的生活圈真是太單純、太狹小了。在我休假去 約會、大筆花錢只為買女友一個驚喜時，有人必須回家面對賭博的爸爸、肢 障的媽媽、和無底洞似的負債利息。從來自社會「下層」的人身上，我好像 體會到了一些什麼，卻又說不上來；看著他們每天依然嬉鬧，絲毫不因家境 困難而改變樂觀的態度，真的讓我百感交集。 第一次有人對著我肩上的階級敬禮時，我真是慌到不知道如何反應。雖然都 是不願役，但那一條槓就象徵著我與他們的不同，象徵著弟兄們對我的服從 和害怕，就像我自己新訓時看到幹部的感覺一樣。後來我發現，只要我主動 放下身段與他們真誠互動，處處為他們設想，他們也會在我需要時全力相挺 。今年三月的棒球經典賽第一場中韓交鋒時，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 竟硬著頭皮去向連長爭取，表明弟兄們想利用晚上研讀時間看球賽的心願。 我其實根本不關心棒球，而且當時連長鐵青的臉色我到現在還記得，但弟兄 們欣喜的表情卻是對我最大的肯定。 *** 這一年究竟是不是在浪費時間，我覺得每個人價值觀不同，很難有共識。不 過有個與我很談的來的上士班長曾說，我們應該慶幸自己在出社會前可以先 來軍中「見習」，畢竟你在這封閉的環境中搞砸，退伍時就一筆勾銷；然而 一旦出了社會，可不是說不算就可以重來的。 預祝各位都可以有個順利的軍旅生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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