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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一場人類與 AI 的小說共創實驗]-- 大家好,我是本文作者,也是個 AI 協作的新手。 看到板上熱烈討論 AI 文字創作,想分享我嘗試的一條不同路線:不是「讓 AI 寫」,而 是「跟 AI 一起寫」。 這部暗黑奇幻小說《作用力與反作用力》,是我與 AI 夥伴的協同創作。故事雛形源自 D &D(龍與地下城)文字跑團(由Gemini PRO 擔任 GM,我扮演主角);我們回溯跑團文本 ,共同將冒險經歷改編成小說。 在創作過程中,我擔任的是「導演」、「文案精修」與「靈魂注入者」,而 AI 是我的「 副手」、「嚴格編輯」與「靈感催化劑」。所有最終的文字、情感與風格,都經過「我們 」反覆的深度打磨。 這是我第一部完成的小說,老實說,沒有 AI 協作,我無法獨自構築出讓自己滿意的劇情 和世界觀。 相信作品必有不足之處,誠摯邀請諸位大大的閱讀與指教。無論是內容或創作形式,都歡 迎理性交流。 以下是小說全文,考量 PTT 排版對長文閱讀較為吃力,同步提供個人部落格的圖文好讀 版連結。如您對我們的AI製圖和創作歷程有興趣,也非常歡迎您進來逛逛: https://doctorhsia.blogspot.com/2025/07/action-reaction-table-of-contents.html ※ ※ ※      ※ ※ ※ --[第一章:深淵呼喚]-- 古老森林的心臟地帶,濃密的樹冠將天光切割成無數細碎的流螢,在盤根錯節的巨樹與佈 滿青苔的奇石間,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空氣間,腐植土壤的厚重氣息,與一種近乎凝滯 的古老靜謐交織在一起,宛如是凝固的壓抑。海光撥開了最後一層糾纏如蛇的藤蔓,眼前 豁然開朗。 海光,是位有著一頭金髮,面容姣好,身材高的半精靈。她湛藍的眼瞳宛如波粼起伏的 大海,也因此,原本沒有名字的她,在孤兒院中得到了「海光」這個名字。如今,她是一 名三級的邪術師,循著宗主--深淵呼喚者--的指引而來。 ※ ※ ※      ※ ※ ※ 這是一處隱匿於山壁間的石窟,洞口被巨大的蕨類植物半掩著,如同巨獸微張的口。洞內 光線昏暗,僅有幾塊散發著幽幽磷光的苔石,提供著微弱的照明。石窟中央,一位身形枯 槁的老者盤膝坐在一塊天然形成的石台上,他便是傳說中的「暗語者」齊桓。他的皮膚如 同千年古樹的表皮,溝壑縱橫,雙眼微閉,彷彿早已與這方天地融為一體,入定了無數個 寒暑。 海光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緊張。她孤身前來,歷經艱險,為的便是此刻。她左手不 自覺地握緊了藏在口袋中的那枚猶如血滴一般的紅寶石,那是她「力量」的證明,也是「 宗主」對她的下一步諭示。 「又一位追尋者,踏入了這個被遺忘的角落。」齊桓的聲音並非從口中發出,而是直接在 海光的腦海中響起,沙啞、空靈,帶著歲月沉澱的厚重。「妳身上的氣息,很特別。有決 絕,有渴望,也有著……深淵的迴響。」 海光微微躬身,語氣平靜無波:「尊敬的齊桓大師,我是一名邪術師,依宗主之命,尋求 您的智慧而來。」她刻意隱去了「力量」二字,宗主的諭示是找到「力量」的源頭,但在 這位深不可測的隱者面前,或許過於直白的欲望,只會招致懷疑。 齊桓緩緩睜開雙眼,那是一對古井無波的深沉眸子,卻彷彿能洞悉人心最深處的秘密。「 智慧?年輕人,智慧有許多種面貌。有些如山巔的清泉,甘冽醒神;有些則如泥潭深處的 毒瘴,誘人沉淪。妳所追尋的,是哪一種?」 「我追尋能看清世間迷霧的智慧,能指引我前行方向的智慧。」海光謹慎地回答,她知道 ,這是一場無形的較量。齊桓的每一個問題,都是一次試探。 「方向……」齊桓深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石壁,望向遠方,「世間道路千萬條,皆由心 生。妳孤身一人,跋涉至此,想必心中早已有了模糊的輪廓。告訴我,是什麼樣的執念, 驅使妳『不惜一切』,也要來到我的面前?」 海光心中一凜。齊桓的話語看似平和,卻暗藏機鋒。「不惜一切」四個字,如同細針般刺 向她隱秘的傷口,那段記憶的輪廓瞬間變得清晰--戰士奧托那震耳欲聾的戰吼、盜賊莉 亞靈巧閃避的身影、法師艾爾達指尖躍動的奧術光芒。他們曾是她一同歡笑、一同浴血、 一同成長的夥伴。然而,為了那枚血紅的寶石,為了滿足宗主的要求,在那場與強大「看 守者」的絕望戰鬥中,當同伴們紛紛被那詭異的力量魅惑時,她最終選擇了引爆懷中珍藏 已久的符文火藥,將同伴與敵人一同埋葬在崩塌的洞穴之中。 ※ ※ ※      ※ ※ ※ 她至今仍能感到那灼熱的氣浪,還有在無數次夢境當中,三個同伴佇立著,一同望向她的 空洞眼神。這個秘密,是她力量的基石,也是她永恆的枷鎖,絕不能讓任何人知曉,尤其 是眼前這位洞察世事的隱者。 「我所求的,不過是榮耀我的宗主。」海光垂下眼瞼,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完美地掩去了 眸中翻湧的複雜情緒,「宗主說道,大師您知曉這個森林的一切,故此前來請教。」 「任何知識都有其代價,年輕人。」齊桓的聲音帶著一絲嘆息,「有時,無知反而是種幸 福。妳可曾想過,當妳掀開那層名為『真相』的帷幕,看到的未必是妳所期望的景象?」 「我已做好了準備。」海光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齊桓沉默了片刻,石窟內只剩下水珠滴落的微弱聲響,以及緊繃而無形的張力。「妳讓我 想起多年前的一位故人,他也曾像妳一樣,執著於探尋『力量』的本質。但他最終迷失在 了力量的迷宮之中,成為了力量的奴隸,而非主人。」 海光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盡力地,不動聲色地回答:「力量本身並無對錯,關鍵在於掌握 它的人如何使用。不是嗎?」 「哦?」齊桓的眉毛微微挑起,「那麼,妳認為,當一個人為了追求更強大的力量,而捨 棄了曾經珍視的情感與羈絆,她所獲得的力量,是讓她更接近『真我』,還是離『本心』 越來越遠?」 這幾乎是直指核心的拷問。海光感到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但她強作鎮定:「每個人的道 路不同,所珍視之物亦不同。就像光和影,或許也不盡然是對立的,甚至某些時候,就看 待的立場,何者是光,何者是影,或許也會顛倒過來。我來到此處,純粹是宗主的諭示, 並非為了我個人的『力量』。」她的語氣,平靜中帶著堅決。 「宗主的諭示……」齊桓低聲重複著,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芒,「古老的低語沼澤 ,位於南方數十里之外。在沼澤深處,確有妳所追尋的『力量』的波動。一股原始而混亂 的能量正在那裡匯聚,等待著有緣,或者說,有足夠野心的人去駕馭它。」 海光心中一喜,但並未表露出來。她知道,齊桓的話還沒有說完。 「但是,」齊桓的語氣一轉,「沼澤從不輕易展露它的秘密。它會考驗每一個踏入其中的 生靈,用幻象迷惑心智,用欲望腐蝕靈魂。而且,妳並非唯一的渴求者。另一個與妳宗主 同樣強大的存在,也正被那沼澤的氣息所吸引。」 「另一個存在?」海光疑惑地問道。 「是的。妳之後就會知道了,我想那也是妳的宗主,對妳試煉的一部份。」齊桓的回答模 棱兩可,卻讓海光更加確信,宗主的佈局遠比她想像的還要深遠。這次的「試煉」,恐怕 不會那麼簡單。 齊桓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低沉:「記住我的話,當妳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 妳。妳今日所做的每一個選擇,都將決定妳未來的模樣。莫要讓手中的力量,吞噬了妳最 後的清明。」 海光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多謝大師指點。我會謹記您的教誨。」她知道,這場對話 ,她勉強算是過關了。齊桓或許並未完全相信她,但也並未阻止她。 這就夠了。 ※ ※ ※      ※ ※ ※ 「去吧。」齊桓揮了揮手,再次閉上了眼睛,彷彿剛才那番耗費心神的對話,已讓他疲憊 不堪。「沼澤的入口,在這座森林的南方,妳可以在沿路上的艾爾小鎮,得到有關低語沼 澤的進一步資訊。」 海光再次躬身行禮,然後轉身,毫不猶豫地走出了石窟。陽光重新灑落在她身上,驅散了 洞內的陰冷,卻驅不散她心中的暗流。齊桓的話語如同警鐘,在她腦海中迴盪。但她對「 力量」的渴望,早已超越了一切。低語沼澤,以及潛藏在其中的巨大能量--她勢在必得 。 至於齊桓的警告……海光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她從不畏懼深淵,因為她本身,就是深淵。 ※ ※ ※      ※ ※ ※ --[第二章:林間鏖戰]-- 離開「暗語者」那幽暗的石窟後,海光沿著齊桓指引的方向,朝森林南方深入。陽光穿過 層層疊疊的樹冠,在地面投下不斷變幻的、破碎的光斑,從暗金色逐漸轉為赤紅,然後就 是無邊的黑。 森林中,除了不時飛起的驚鳥,四周靜謐得只剩下她自己的腳步聲與心跳。海光擁有宗主 賦予她的「魔鬼視覺」,可以看清黑暗中的一切。她沒有準備停下來休息,快步地移動著 ,似乎像是在逃離什麼一樣。 然而,來自空氣中陡然濃厚的敵意,讓海光警覺地停下腳步。下一秒,寂靜被徹底撕裂。 ※ ※ ※      ※ ※ ※ 一頭體型遠超尋常的巨狼從她側面的灌木叢中猛撲而出,牠的毛皮呈現出一種不祥的灰敗 色,肌肉虯結,一雙赤紅的眼瞳裡燃燒著純粹的瘋狂與飢餓。這絕非普通的野獸。緊接著 ,四道更為迅捷的黑影從不同方向竄出,是四頭體格健壯的森林狼,牠們無聲地完成了合 圍,封死了所有退路。 這場偷襲來得又快又急,獠牙與利爪掀起的風暴,已近在咫尺。海光沒有絲毫猶豫,體內 的魔力應念而動。 「鏡影術」消耗了她一半的法術能量。剎那間,三個與她一模一樣的「海光」在她身旁出 現,光影流轉,虛實難辨。變異巨狼的致命撲咬穿透了其中一個幻影,幻象如破碎的鏡璃 ,無聲地迸散開來。趁著狼群因這個詭異法術產生遲滯的瞬間,海光發揮了半精靈與生俱 來的敏捷,一個翻滾加上蹬踏,靈巧地攀上了身旁一棵最為粗壯的古樹,迅速退避到離地 數十呎的樹梢之上。 變異巨狼露出凶狠的眼神,指揮狼群,重新鎖定了她的位置,牠們繞著樹幹焦躁地打轉、 刨土,變異巨狼更是用頭顱瘋狂撞擊著樹身,發出沉悶的巨響。海光穩住身形,觀察局勢 後,眼中閃過一絲冷酷。由純粹能量構成的、噼啪作響的紫色光束,在海光的掌心凝聚, 那股熟悉的、源自宗主的冰冷力量,順著她的手臂流淌著,就像無數的死亡,在她手中, 扭曲成型。 「魔能爆」的紫色能量束,如同一道復仇的閃電,呼嘯而下,精準地命中了一頭正試圖攀 爬樹幹的森林狼。那頭狼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渾身抽搐著被轟倒在地,在牠蹣跚爬起, 正想逃跑的時候,一隻半透明的、泛著紫光的「法師之手」悄然出現,抓住森林狼的後肢 ,再一發「魔能爆」,徹底地了結牠莽撞的一生。 ※ ※ ※      ※ ※ ※ 變異巨狼抬起頭來,緩緩後退,用那雙充滿惡意的赤瞳,死死盯著樹上的海光,喉嚨裡發 出低沉的、充滿威脅的咆哮。剩下的三頭森林狼也散開陣型。這是一場耐心的對峙,而時 間,顯然不站在海光這邊。 海光思考著,僅僅為了殺死一隻森林狼,她已經用掉了宗主對她「法師之手」的恩典強化 ,接下來就算用僅存的另一個法術位施放「黑暗術」,她也沒有把握在這群嗅覺靈敏的凶 獸追蹤中,逃出生天。 赤裸裸的無助感,像藤蔓般攫住了她的內心。海光不禁想念起,始終挺在前方,扛住一切 的戰士;時刻警惕四周,盡力讓隊伍避開危險的盜賊;還有,那個魔法知識總是比她淵博 ,法術力量總是比她強大,讓她又恨又愛的法師。 「我要去見你們了嗎?奧托、莉亞、艾爾達……你們會想見我嗎?」海光喃喃自語。 ※ ※ ※      ※ ※ ※ 「嗖--」 一道迅猛的箭矢劃破了林間,也讓海光回過神來。 伴隨著破空聲,一支長箭精準地釘入了一頭森林狼的後腦,強大的力道帶著它向前翻倒, 瞬間斃命。 變故突如其來,所有目光都轉向了箭矢射來的方向。林地邊緣,一位神情冷峻、身姿矯健 的木精靈女子悄然現身,右手中握著長弓,左手從箭袋中拿出下一支箭矢。在她身旁,一 頭體型比變異巨狼更龐大的棕熊正壓低身子,發出威嚇的低吼。 「巴恩斯,衝鋒!」木精靈遊俠的命令簡潔明瞭。 那名為巴恩斯的巨獸應聲而動,朝著其中一頭森林狼猛撲而去,沉重的腳步踏在腐葉上, 那驚人的力量,彷彿大地都在為牠的怒火而震動。而在棕熊攻擊的同時,遊俠低聲念出咒 語--「獵人印記」,一道微不可見的法紋在變異巨狼的身上閃現,標記出牠的致命弱點 ,下一刻,她手中的箭矢已然離弦。 巴恩斯的衝擊迅猛無比。猛然躍起的巨大利爪,隨著千鈞之勢揮下。那頭森林狼根本來不 及反應,便被狠狠地拍中擊飛,奄奄一息。 同一時間,箭矢也精準地命中了變異巨狼的左眼。吃痛的巨狼發出震天的怒吼,它與倖存 的森林狼一同撲向了巴恩斯。 海光抓住了這個機會,從樹上一躍而下,在落地前用一個靈巧的翻滾卸去力道。她鎖定重 傷的那頭森林狼,又一發「魔能爆」脫手而出,徹底終結牠的性命。戰場上的敵人,只剩 下那頭負傷的變異巨狼和牠最後的同夥。 戰鬥進入了白熱化。變異巨狼的瘋狂超乎想像,它完全不顧眼睛的傷勢,用利爪與獠牙瘋 狂地攻擊著巴恩斯。巴恩斯雖然勇猛,但在兩頭狼的圍攻下,身上也很快添上了數道皮開 肉綻的傷痕。伊芙不斷拉弓射擊,每一箭都穩穩地命中變異巨狼,獵人印記帶來的額外傷 害持續削弱著凶狼的生命。 一股充滿不祥呢喃的混亂魔力,突然侵入了那頭森林狼的心智。邪術師施放的「不諧低語 」,將無法理解的恐怖音律,強行鑿入森林狼的腦中,讓牠在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嘯後,轉 身不顧一切地向遠方逃竄。 戰場上,只剩下被圍攻的變異巨狼,它的凶性終於被恐懼所取代;然而,牠沒有任何逃跑 的機會。在邪術師的魔能爆、遊俠的一記接著一記的射擊與動物夥伴的奮力撕咬下,這頭 變異的怪物終於不甘倒地,抽搐了幾下,便徹底停止了呼吸。 戰鬥結束了。森林重歸寂靜,只剩下濃濃不散的血腥味。 ※ ※ ※      ※ ※ ※ 「巴恩斯!」木精靈快步跑到她的夥伴身邊,臉上滿是關切。巴恩斯發出低低的嗚咽,腹 部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正不斷滲出鮮血。遊俠立刻取出幾顆散發著微光的紅色漿果,這是 她的「癒傷漿果」,她將漿果塞進棕熊的嘴裡,漿果的魔力讓傷口不再流血,但巴恩斯的 氣息依舊萎靡。遊俠的指尖,能感受到牠傷口中那殘留的、充滿惡意與殺戮的腐敗氣息。 她知道,巴恩斯受的傷太重了,需要的不僅僅是魔法,還有專業的照料。 海光微笑著,緩步走了過去,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蒼白與恰到好處的感激。「多謝救命之 恩,我叫做海光。若不是你們及時趕到的話……」 遊俠抬頭瞥了她一眼,目光銳利如刃。「一個邪術師,獨自跑到森林深處。妳最好有個合 理的解釋。」她顯然認出海光施展的,並非尋常的奧術。 海光心中一凜。 她知道,接下來的對話,很可能比剛剛的戰鬥,更加兇險。她將心中準備好的謊言娓娓道 來:「實不相瞞,我正是受了森林隱者齊桓大人的囑託。他老人家察覺到森林南方的低語 沼澤,正散發出一股不祥的、扭曲的力量,這力量甚至開始影響森林裡的野獸,讓牠們變 異甚至狂暴。方才的狼群,想必就是證明。」 海光深深看了一眼受傷的巴恩斯,語氣中帶著真誠的擔憂:「齊桓大人囑咐說,我可以在 艾爾小鎮尋求進一步的幫助。看來,您的夥伴也急需小鎮醫師的治療吧。」 綢緞般的赤銅捲髮飛揚著,木精靈站起身來。她不發一語,那雙淡褐的眼眸,靜靜地審視 著海光,似乎在分辨話語的真偽,又或者,試圖剖穿海光的靈魂。 「齊桓……」她低聲說著這個名字。突然,遊俠舉起弓來對著海光,眼神冒出冰冷的殺意 ;海光不閃不避,仍然微笑地看著她,但她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 「嗖--」 ※ ※ ※      ※ ※ ※ 箭矢從海光的耳邊擦過,殺死了最後一隻森林狼。「不諧低語」的效果結束了,回復神智 的森林狼,沒有逃跑,反而是跑了回來,選擇跟同伴一同死去。 「我叫伊芙,牠是巴恩斯,走快些,艾爾小鎮,黃昏能到。」她沒有說同意,也沒有說拒 絕,但行動已經表明了一切。她帶著虛弱的巴恩斯,率先邁開了腳步。 海光暗自鬆了口氣,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微揚。她知道,自己賭贏了,一位驕傲的森 林守護者,不會射殺她這個手無寸鐵的「戰友」吧。海光默默跟上了伊芙的腳步,一同走 向那未知的、坐落在古老森林邊緣的小鎮。 ※ ※ ※      ※ ※ ※ --[第三章:小鎮波瀾]-- 夕陽的餘暉,將森林的邊緣染上了一層濃郁的血紅,彷彿是尚未癒合的傷口。當海光的靴 子終於踏上堅實的泥土小徑,告別了腳下濕軟的腐葉時,烘烤麵包的香氣及爐灶的柴火味 ,取代了林中那原始而壓抑的氛圍;伊芙與巴恩斯領著她,終於步出了這座綠色迷宮。 艾爾小鎮,是一個典型的人類聚落,房舍錯落有致地沿著緩坡而建,炊煙裊裊升起,與天 際的紅雲相映成趣。這裡沒有森林深處那種近乎壓抑的靜謐,取而代之的,是生活的氣息 --遠方傳來鐵匠鋪規律的敲擊聲、商販的不時吆喝,孩童在巷弄間迴盪的歡笑,還有晚 歸的農夫們彼此間的溫暖招呼。 海光跟在伊芙身後,湛藍的眼瞳掃過小鎮的輪廓,同時暗自觀察著這位不苟言笑的木精靈 遊俠,當她們踏上小鎮的石板路時,伊芙的變化讓她有點意外。 「伊芙!妳怎麼有空過來啦!」一個中年婦人從麵包店門口探出頭來,臉上掛著燦爛的笑 容:「哎呀,巴恩斯怎麼了?怎麼看起來很虛弱的樣子?」 「在森林裡,遇到變異的狼群。」伊芙簡潔地回答,但語氣中帶著溫和:「我們先去找醫 師。」 ※ ※ ※      ※ ※ ※ 讓海光驚訝的是,一路上,鎮民紛紛向遊俠熱情地打招呼,眼神中流露的,不只是熟稔, 更有著一份發自內心的愛戴與尊敬;而冷冽的伊芙在小鎮居民面前,竟也展現出截然不同 的一面。每個向她打招呼的鎮民,她都會點頭回應,甚至偶爾露出淡淡的微笑。與人親切 的互動,跟她在殺戮中的狠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小鎮的診所,是一棟位於主街上的兩層石屋,門前掛著藥草束和醫療符號。醫師是個頭髮 花白的老人,名叫艾德蒙,他戴上一副鑲嵌著放大鏡片的眼鏡,小心翼翼地撥開巴恩斯傷 口邊緣的毛皮,眉頭隨即深鎖。 「這不是普通的野獸抓傷。」艾德蒙一邊翻找著藥櫃,一邊對伊芙說道:「巴恩斯的傷口 沾染了不尋常的腐敗氣息,很可能伴隨詛咒,不然以巴恩斯的特殊體質,不應該傷得那麼 重。我會使用特殊的藥草和聖油來淨化傷口,這需要時間,明天早上再過來吧。」 「謝謝您,艾德蒙大叔。」伊芙輕撫著巴恩斯的頭部,安撫著這頭因痛苦而低鳴的巨獸。 ※ ※ ※      ※ ※ ※ 當她們兩人走出診所時,黃昏已經徹底降臨。就在此刻,一群小朋友蹦蹦跳跳地圍了上來 ,他們的眼中都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伊芙姊姊!」一個梳著雙辮的小女孩跑在最前面:「妳這次又帶回來什麼好玩的東西了 嗎?」 伊芙蹲下身子,輕柔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從腰間的小袋中取了出一個個精緻小巧的木雕 --小松鼠、貓頭鷹、野兔、麋鹿--每個都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每人一個,不許爭搶。」伊芙的聲音依然平淡,而眼神中透露出寵溺的關愛。孩子們歡 呼著接過木雕,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彷彿那是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一個年紀較小的男孩,怯生生地拉了拉伊芙的衣角:「姊姊,森林裡真的有怪物嗎?爸爸 說最近外頭有好多可怕的東西……」 伊芙轉頭向著小男孩微笑,語氣溫和且堅定:「不用怕,姊姊會保護大家的。但是,最近 不要一個人跑到森林裡去玩,知道嗎?」 看著這一幕,海光心中湧起一種複雜的情感,像針一樣地扎在她的心頭。她想起了自己在 孤兒院的童年,那些渴望被關愛、被保護的日子。但很快的,她就將這些不合時宜的感傷 壓了下去,軟弱,是她早就親手埋葬的東西;她已不再是從前那個無助的小女孩-- 現在的邪術師,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 ※      ※ ※ ※ 「伊芙,」當孩子們散去後,海光開口說道:「我們該去見見鎮長了。齊桓大人說,鎮長 那裡應該有更多有關低語沼澤的資訊。」 伊芙點了點頭,帶著海光穿過幾條蜿蜒的小巷,來到鎮長的辦公室。這是一棟比其他建築 稍大一些的石屋,門前點著油燈,在夜色中散發著溫暖的黃光。 鎮長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名叫布萊恩,有著典型的商人體態--微胖,和藹,但 眼神中透著精明。當他聽到海光提及齊桓的名字時,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 「齊桓大人真的這麼說的?」布萊恩將茶杯放在桌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那看來情況 比我們想像的還要糟糕。」 「發生了什麼事嗎?」海光試探性地問道。 布萊恩嘆了口氣,眼神的精明被憂慮所取代:「最近這段時間,艾爾小鎮周圍出現了許多 異象。起初,只是森林裡的野獸變得比以往更為兇猛,更加大膽地在小鎮邊緣徘徊--我 們原本以為只是牠們缺乏食物的緣故。」 「然而,」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下來:「在一周前,鐵匠家的小兒子湯米失蹤了。他只是 去森林邊緣撿柴火,結果就再也沒有回來。我們緊急派了搜救隊去找,但是……」 「但是?」伊芙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 「搜救隊也失蹤了,」布萊恩的聲音更加深沉,語氣中帶著一絲顫抖:「五個經驗豐富的 獵人,就這樣在森林裡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們又派了第二支隊伍,但他們發現了一些…… 不對勁的東西。」 「什麼東西?」海光的心跳開始加速。 「他們循著足跡往南探查,而越接近低語沼澤,就出現越多的異象,森林……就像生病了 一樣。樹木的形狀變得扭曲,異獸集結在隊伍四周低吼,沿路散佈著大批飛鳥的屍體,還 有……有幾個隊員說,能聽到忽近忽遠的哭嚎聲,那哭嚎不似人聲,也不是獸吼,更像是 ……從地底深處滲出來的絕望。為了安全起見,他們只能撤退回來。」鎮長揉著額頭,再 次嘆了口氣。 海光和伊芙交換了一個眼神。她們都明白,低語沼澤有秘密、有危險,需要進一步探查。 布萊恩從書桌的抽屜中取出一卷羊皮紙:「這是低語沼澤的地圖,是數年前一位冒險家留 下的。可能不甚詳盡,但至少能為妳們指明大致的方向。」 海光接過地圖,小心地展開。地圖其實十分精細,描繪出沼澤的路徑與地形,以及一些用 紅色墨水潦草畫上的標記,尤其在沼澤的最深處,被標註了一個醒目的警示符號。 「謝謝您,布萊恩鎮長,」海光將地圖收好:「我們會盡力調查這件事的真相。」 「如果兩位……如果兩位真能查明沼澤的異變,」鎮長的語氣無比誠懇:「艾爾小鎮將永 遠銘記妳們的恩情。我會為妳們準備好住宿和接下來的補給。」 ※ ※ ※      ※ ※ ※ 夜幕完全降臨。海光躺在小鎮旅館的簡陋床鋪上,窗外偶爾傳來夜鶯的叫聲和巡夜人的腳 步聲。邪術師反覆地思考著、盤算著這兩天的遭遇,而接下來要面對的低語沼澤,很可能 比那個迫使她拋棄同伴的「看守者」,更為凶險。 然而,接連的奔波與戰鬥,讓海光的身體感到極度疲憊,她逐漸沉入了夢鄉。 夢境中,她置身於一片霧氣瀰漫的沼澤裡。腳下是鬆軟而詭異的淤泥,空氣中瀰漫著腐爛 與惡意的氣味。遠處,在濃霧的掩蔽下,隱約可見一個齊腰高的大石塊,半沉在汙濁的水 中。 隨著她在夢中緩緩靠近,那石塊的真面目也逐漸清晰。石塊的表面纏繞著無數條如細蛇般 的紫色符文,斷斷續續地閃爍著,像活物一般緩緩爬行。海光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混沌能量 ,那是純粹、原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脈動;她體內的魔力隨之共鳴,慫恿她、鼓動她, 要盡快去佔有這股「力量」。 「就是它……」宗主的聲音在她腦海中迴響:「這就是『力量』的源頭,汝要為吾去奪取 它!吾再次承諾,達成任務後,汝會得到豐厚的獎勵。但要小心,它已滋養出自身的『守 護者』,汝……也有『競爭者』。」 話音剛落,一個巨大而不祥的黑影突然從沼澤中升起,盤旋在石塊上空。夢境開始扭曲, 石塊周圍的景象變得模糊不清,海光感覺到一股冰冷的視線穿透夢境,直視著她-- 猛地,她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 窗外,清冷的月光透過木格窗,在地板上灑下一片銀色的光暈。海光輕握著懷中的紅寶石 ,那顆血色的結晶,在暗夜中散發著微弱的熱度,彷彿在回應著遠方那顆石塊的召喚。 ※ ※ ※      ※ ※ ※ --[第四章:沼林死鬥]-- 往南的路越走越深,森林的氣息也隨之改變。鮮活吐納的草木芬芳,被停滯、陳腐的氣息 所取代。空氣黏膩而厚重,林間一片死寂。 突然,一陣悽慘的哭喊聲從林中傳來。尖銳而絕望,是孩童的聲音。 「湯米?」伊芙立即停下腳步,那雙淡褐色的眸子,緊緊鎖定聲音傳來的方向。 遊俠的右手,撫著胸前那枚散發著微弱綠光的護身符,眼中閃過一絲掙扎,隨即轉為決然 。 「是陷阱,森林在警告我。」伊芙說:「但……那是失蹤孩子的聲音。我必須過去。」 海光沉默地看著她,最終跟了上去。她無法理解這種近乎自毀的莽行,但在危機四伏之處 ,失去唯一的盟友,是更不理智的選項。 ※ ※ ※      ※ ※ ※ 循著哭聲,她們來到一處被濃霧半掩的林間空地。踏入的瞬間,哭聲戛然而止,迷霧如帷 幕般散去。眼前的景象,就像一幅精心佈置的惡意畫作。 五具破碎的屍體散落在空地周圍,從殘破的獵人裝束可以辨認出他們的身份。他們被利爪 撕裂,內臟散落一地,凝固的血液將泥土染成暗褐色。空地中央,一塊長滿苔蘚的石台上 ,一個佝僂的老婦人正輕柔地抱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是湯米,但他已不再是個活著的孩子。他的皮膚蒼白如蠟,雙眼緊閉,彷彿正安詳地沉 睡著。老婦人用乾枯的手指,輕撫著男孩的頭髮,口中吟唱著古老而憂傷的搖籃曲。 『動手!』海光的急切聲音在伊芙腦中響起,那是「喚醒心靈」的力量,『那是綠鬼婆! 』 遊俠本能地舉弓上弦,但當她的視線掃過地上的遺體與婦人懷中的孩童時,她的手開始顫 抖。作為一個平衡的守護者,她不願攻擊--因為會褻瀆死者的安寧。 看著猶豫的伊芙,海光冷冷一嘆,只能靠自己來打破僵局了。 ※ ※ ※      ※ ※ ※ 海光向側方急奔,同時口中吐出晦澀的音節--「脆弱詛咒」,一道帶著衰敗氣息的病態 微光,纏上了老婦人。與此同時,事先召喚的「法師之手」泛著紫光,在宗主力量的加持 下,緊握的投石索旋轉到極速,將石彈呼嘯著擲向那佝僂的身影。 石彈劃破空氣,老婦人轉身揮臂擋開,「虛假外表」如蛇皮般螁去,露出底下的真實面目 。她的皮膚是病態的沼澤綠色,佈滿膿瘡和疤痕;十指長甲如刃,漆黑如曜石,沾滿了乾 涸的血跡;那雙眼睛,燃燒著瘋狂的怒火。 鬼婆小心翼翼地將湯米的屍體放回石台上,動作輕柔得如同在安放最珍貴的寶物。然後, 她緩緩轉頭,狠毒地盯著海光:『不識趣的小雜種!就這麼急著找死嗎!』 話音未落,一股強烈的精神攻擊直撲海光的心靈。「惡毒嘲笑」讓她頭痛欲裂,腦中如萬 針翻攪;但她憑藉著強韌的意志,硬是咬牙撐過。 緊接著,綠鬼婆施展「隱形通道」,身影淡去。海光心中一凜,立刻翻滾閃避,就在她原 本站立的位置,空氣中傳來利爪撕裂的破風聲--鬼婆的攻擊擦過了她的肩膀,在皮甲上 留下了三道深深的爪痕。 鬼婆身影顯現,伊芙終於回神。 「巴恩斯!」 巨熊咆哮著擋在海光身前。鬼婆的利爪狠狠地劃過棕熊的頸側,帶出一蓬鮮血。然而,巴 恩斯的反擊卻遠超她的意料--巨掌挾千鈞之勢揮出,伴隨著一聲骨裂脆響,幾乎將鬼婆 的胸骨整個拍碎。 鬼婆發出慘嚎,驚訝地意識到,眼前這頭巨熊不僅體型龐大,力量竟能與自己抗衡。她同 時注意到身上一閃而逝的法紋--「獵人印記」,那個木精靈已將自己鎖定為死敵。 向來謹慎的鬼婆立刻往後疾退數步,隨即猛躍閃至一旁,險險地避開了緊隨而至的箭矢。 她從腰間掏出了一根由歪曲的沼澤藤木製成的魔杖,大聲念出一段古老且不祥的咒語,杖 頭鑲嵌的混濁眼球隨之發出邪光。空氣中頓時浮現出一個由七彩光暈交織的扭曲圖案。 「催眠圖紋」--任何直視者,心神都將被其剝奪。 巨熊首當其衝,龐大的身軀晃了晃,眼神渙散,動彈不得。而同樣被光芒籠罩的海光與伊 芙,幸運地憑藉妖精血脈,成功抵抗了這次強大的心靈攻擊。 鬼婆輕巧側身,讓海光的「魔能爆」轟擊到空處,而伊芙的奔雷一箭,也僅僅擦傷她的臉 頰。「就憑妳們兩個小丫頭?」鬼婆獰笑著,用毒蛇般的眼神,蔑視著她們。 然而,她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了。 ※ ※ ※      ※ ※ ※ 泛著紫光的「法師之手」,一直在暗中等待機會,抓住鬼婆因輕蔑而鬆懈的瞬間,如同一 把無情的骨鑿,精準地戳進她胸前被巴恩斯重創的傷口,緊緊抓攫住她的血肉。 「啊--!」 無預警的劇烈疼痛,讓鬼婆失聲慘叫,需要她專注維持的「催眠圖紋」隨之中斷,光圈消 散。巴恩斯猛地擺頭,從魅惑中清醒過來。綠鬼婆憤怒地一爪拍散魔法手掌,再次施展「 隱形通道」,消失無蹤。 「可惡!看來我還真小瞧了這幾個小崽子!」 接下來的戰鬥,變成了一場殘酷的貓鼠遊戲。可以隨時隱身的敵人宛如鬼魅,其豐富的戰 鬥技巧和詭詐的法術讓兩人疲於應付。但令鬼婆驚訝的是,對手出奇地難纏。遊俠的箭藝 精湛,每當鬼婆現形,箭矢必至,巨熊更是不顧傷勢地奮勇追擊;邪術師則像一隻狡猾的 狐狸,總能預判攻擊,並在閃躲間不斷用法術干擾她。 鬼婆終於意識到,玩弄獵物的心態必須收起。她決定不再保留,要用最強大的力量,碾碎 這幾個頑強的對手。 「遊戲結束了!」隱形中的鬼婆再次取出魔杖,大聲念誦起咒語,「催眠圖紋」的起手式 。 然而,咒語響起的同時,海光立即緊閉雙眼,打出她的底牌。 「黑暗術!」 一團魔法能量從邪術師的手中爆開,吞噬了整個空地,伸手不見五指的絕對黑暗籠罩一切 。「催眠圖紋」需要「看見」才能生效,在這片魔法黑暗中,鬼婆知道自己的王牌已然失 效,氣得咬牙切齒。 海光在施法後立刻蹲伏,將身形徹底隱匿於陰影之中。而伊芙則在黑暗裡,憑藉著超凡的 聽覺與本能,拉開長弓,朝著鬼婆射出一支又一支的破空箭矢。巴恩斯也憑藉敏銳的嗅覺 ,在黑暗中低吼著,一步步逼近鬼婆。 暴怒的鬼婆,腦中迅速盤算著,那個能指揮巨熊、箭術精準的遊俠,是當下需要優先解決 的目標。她放棄維持無用的「催眠圖紋」,啟動「隱形通道」,循著箭矢射來的方向,直 撲而去。 但她撲向的,是一個早已設下的死亡陷阱。 ※ ※ ※      ※ ※ ※ 鬼婆的利爪即將觸及伊芙的前一刻,無數帶刺的藤蔓,突然從她腳下瘋狂冒出,如活物般 纏繞住鬼婆的手腳,將她死死地束縛在原地。 「圈套術」,是這位森林遊俠踏入空地時,就悄悄佈下的法術。而在黑暗術施放的那一瞬 ,她憑藉驚人的戰場記憶力,即刻移動回了陷阱後方,將自己當成誘餌。 「巴恩斯,衝鋒!」木精靈遊俠的命令簡潔清晰。 黑暗中,巴恩斯發出震天怒吼,循著主人的聲音,如攻城槌般狠狠地撞上被束縛的鬼婆。 巨爪揮下,鬼婆胸骨盡碎。 同一時間,伊芙丟下長弓,欺身而上,抽出腰間的匕首,一次又一次地、平靜且冷酷地, 將刀刃不斷刺入鬼婆動彈不得的身體。 「賭對了。」海光睜開雙眼,從陰影中現身,一道又一道的「魔能爆」,精準且無情地轟 擊在鬼婆身上,彈無虛發。 鬼婆的尖嘯中,除了痛苦,更夾雜著駭然的醒悟。 她看得見! 在這片絕對的黑暗中,那個邪術師,竟然能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宗主,原來賜予了她洞穿 魔法黑暗的能力! 心靈的挫敗感,瞬間超越了肉體的創傷。鬼婆錯了,錯得離譜。她原以為「黑暗術」是倉 促反制,卻沒想到是精心佈局;她推斷遊俠與巨熊是最大威脅,卻忽略了那個始終異常冷 靜的邪術師……她本應維持《催眠圖紋》的專注,她本應在黑暗中先去殺死那個半精靈雜 種-- 鬼婆發現,她從一開始就錯了。她應該在第一時間,不惜代價地使用所有的力量,殺死那 個詭秘的邪術師! 後悔莫及。但時機已逝。 在多重打擊之下,身負重創的綠鬼婆,終於發出不甘的怒吼。她耗盡最後的力氣,再次啟 動「隱形通道」,身影在藤蔓中變得透明,然後徹底消失,留下一大攤不斷滴落的鮮血。 「離開這裡,小蟲子……」鬼婆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充滿了怨毒與威脅,「只要別碰 我的收藏品……我發誓,我不會再找妳們麻煩。」 伊芙的心中舉棋不定,但海光早已看穿了鬼婆的謊言。 出乎旁人意料,海光竟然主動解除了「黑暗術」。陽光重新灑落,伊芙和隱藏中的鬼婆都 因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而震驚。 ※ ※ ※      ※ ※ ※ 海光緩緩走向平台,聲音平靜無波,卻比深淵更為冷酷:「我倒是很想看看,妳的『收藏 品』究竟是什麼樣子。」 她再次施展「法師之手」,讓那隻半透明的手掌緊緊掐住男孩的脖子,將屍體高高舉起, 懸在空中。 「不--!」 一聲撕心裂肺的悲鳴。鬼婆不顧一切地從枯樹的陰影中衝出,忘記了自己的傷勢,只想保 護她扭曲的珍愛。 而這正是海光等待的時機。 就在鬼婆飛撲而來,擊散「法師之手」的同時,一道早已準備好的「魔能爆」從邪術師的 掌心射出。紫色的能量束精準地命中了鬼婆的心臟,強大的魔法能量直接貫穿了她的身體 。 鬼婆的動作戛然而止,她低頭看著胸前那個致命的血洞,眼中充滿了不甘與憤怒,最後, 深深地望了一眼墜落在石台上的湯米。 「我要……過去了……別害怕,我的孩子……」話未說完,她便轟然倒地,雙臂仍伸向那 孩子的遺體,似乎想要給男孩最後的擁抱。鬼婆墨綠的血液,與孩童蒼白的皮膚,在陽光 下形成鮮明而詭異的對比。 ※ ※ ※      ※ ※ ※ 空地重歸寂靜。 伊芙呆呆地看著眼前兩具倒在一起的屍體--邪惡的怪物,無辜的孩子。這一刻,它們看 起來卻如此相似,同樣的冰冷,同樣的沉靜。震驚、憤怒、悲傷、困惑......無數種情緒 在她心中交織翻騰,讓她無法言語。 過了很久,伊芙緩緩開口,聲音沙啞:「我要埋葬他們。」 海光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時間裡,兩人默默挖掘墳墓。將五名獵人的遺體各自收攏,妥善地埋葬,並為每 一座墳墓都用石塊做了標記。挖到第六個坑時,伊芙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將湯米與 那具醜陋的鬼婆屍體,合葬在一起。 海光沒有提出任何疑問,只是沉默地幫伊芙搬開石塊,小心翼翼地將兩具遺體,並排安放 進墓穴之中。 灑上最後一抔黃土後,天色已近黃昏。伊芙站起身,背對著海光,低聲說:「我們該走了 。」 說完,她就帶著巴恩斯,逕自走出了這片被血色染紅的空地。海光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終 輕輕搖了搖頭,無聲地跟上。 在兩人身後,六座新墳在暮光中,投下長長的影子。 ※ ※ ※      ※ ※ ※ --[第五章:篝火.殘燼]-- 夜幕降臨時,她們抵達了沼澤邊緣。 她們選擇在一處相對乾燥的高地紮營--這裡有幾塊巨大的岩石可以遮風,周圍也沒有明 顯的野獸痕跡。海光默默地收集枯枝,伊芙則取出艾德蒙連夜趕製的傷藥,為巴恩斯包紮 --那是小鎮醫師特地交給她們的,一種氣味刺鼻的墨綠色藥膏,能夠淨化傷口上的詛咒 。 到達高地的路上,遇到的幾波怪物遠不及綠鬼婆強大,但牠們身上全都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就像先前在林間遭遇的變異巨狼。戰鬥並不激烈,但創傷無法用「癒傷漿果」完全治 癒,傷口邊緣始終殘留著些許黑色的腐敗氣息,伊芙既心疼又擔憂地看著巴恩斯,目光隨 即投向那片死寂的沼澤。 ※ ※ ※      ※ ※ ※ 篝火在夜色中燃起,在荒涼高地上顯得格外渺小,橘紅色的火光驅散了周圍的黑暗,反而 讓兩人之間的沉默更顯漫長。巴恩斯在火堆旁沉沉睡去,傷口在傷藥的作用下,終於不再 滲血。伊芙和海光分坐火堆兩側,跳動的火焰在她們臉上投下變幻的光影,讓各自的表情 都顯得晦暗不明。 海光用一根枯枝,不時撥弄火堆,姿態平和端正,似乎已經遺忘了那場殊死血戰。伊芙看 著她那如畫般的精緻側臉,看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終於下定決心,打破了這令人窒息 的沉默。 「為什麼?」伊芙的聲音很低,充滿壓抑。 「鬼婆已經向我們求和了。」伊芙那雙淡褐色的眼眸,在火光中格外明亮,緊盯著海光說 :「我知道她不可信,但為什麼要用那種......那種殘酷的方式?利用一個無辜孩子的… …遺體?」 海光沒有迴避,迎上她的目光。 「妳既然知道牠不可信,就該明白,對付那種東西,任何仁慈都是對自己的殘忍。」海光 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鬼婆既狡詐又記仇,還能隨時隱形。如果我們在沼澤中被她從背 後偷襲,死的就是我們。」 「但我們必須尊重那些逝去的生命!」伊芙壓抑的怒火終於迸發,「我們為他們哀悼,為 他們安葬,我們守護他們最後的尊嚴!妳的所作所為......不是戰術,而是褻瀆!」 海光向前傾了傾身子,火光在她湛藍的瞳孔中跳躍,她的回應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 「一具無法再被傷害的屍體,難道會比活著的戰友還要重要嗎?」她的語氣愈發森冷:「 告訴我,伊芙,在妳的天秤上,妳選巴恩斯的命,還是那個男孩的『尊嚴』?」 這個問題讓伊芙一時語塞。她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巴恩斯,想起了那兩具交疊的屍體。她又 想起白天那場命懸一線的激戰,那個歪曲變換的七彩光紋,巴恩斯被魅惑後動彈不得的樣 子,突然,她腦中浮現一個難以抑止的疑問-- 「戰友?」伊芙的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妳真的,把我跟巴恩斯當成戰友嗎?如果 那時『法師之手』偷襲鬼婆失敗,妳的下一發『魔能爆』,就會打在巴恩斯身上,對不對 ?」 ※ ※ ※      ※ ※ ※ 海光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難辨的情緒,但隨即變得更為犀利。 「妳要跟我談『如果』?」她的聲音帶著嘲諷,「是妳,不顧森林的警告,執意把我們帶 入險境,綠鬼婆有多強大,妳身為森林守護者,不可能不清楚!『如果』我們踏入的是鬼 婆巢穴,我們早就成為跟那些獵人一樣的屍體了!」 伊芙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氣憤地轉過頭去。 因此,她沒有注意到,海光的眼神掠過一絲極其細微、幾乎無法察覺的飄忽。那瞬間,她 彷彿又看到了奧托、莉亞和艾爾達的幻影--他們站在崩塌的洞穴廢墟中,用那空洞的眼 神,靜靜地望著她。戰士的震天戰吼、盜賊的敏捷身影、法師的奧法光芒......那場絕望 的戰鬥,被集體魅惑的夥伴,以及她手中那枚符文火藥的重量。 如果她能夠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攻擊被魅惑的戰友......如果她沒有遲疑......如果她 不是為了嘗試保護他們而錯過最佳時機......然而,現實世界沒有如果。 海光深吸一口氣,將翻湧的情緒壓回心底的深淵,聲音平靜到令人不寒而慄:「是的。雖 然我對我的『法師之手』有自信,但備用方案總是必要的。如果偷襲失敗,我的下一發『 魔能爆』會毫不猶豫地瞄準巴恩斯。因為那是當時能讓我們活下來的最優解。」 伊芙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雖然她心中早有猜測,但海光如此坦蕩、如此冷酷的承認,依 然像一柄冰錘,狠狠擊中了她。 「妳……妳真的是個只為了力量和求勝的邪術師!」伊芙站起身來,失望與憤慨交織在一 起,「妳根本不把我們的生命當回事!」 「邪術師?」這三個字,終於點燃了海光內心深處那根緊繃的弦。 「所以在正大光明的遊俠眼裡,我這種不擇手段保全大局的人,始終就是個使用邪惡力量 的『邪術師』!」她笑了,那是一種混雜著譏誚、痛苦、與無盡疲憊的笑。 海光緩緩站起,踱步到火光的邊緣,湛藍的雙眼與伊芙平視。篝火在兩人之間燃燒,像一 道無法跨越的鴻溝。她沒有給伊芙任何反駁的機會,而是用一種近乎自語的、冰冷的語氣 繼續說道: 「我是一個孤兒,後來成為藝人,以彈魯特琴維生。很幸運地,宗主眷顧了我。我學會的 第一個戲法,就是『法師之手』。」 她的手不自覺地做出彈奏的手勢,彷彿手中真的握著背包中那把熟悉的魯特琴。 「我當時天真地想著,如果能教會『法師之手』彈琴的話,那該多好!我興奮地一直驅使 它,壓一個琴格、彈一個琴弦......一開始是多麼的困難。」她的語氣變了,不再冰冷, 而是染上了一種奇異的、近乎溫柔的回憶。 「我堅持不懈地讓它持續練習,繃斷了無數根琴弦,我幾乎可以透過它,感受到自己指尖 傳來的疼痛。直到有一天,我的『法師之手』突破了,開始從半透明的樣子,發出微微的 紫光。」海光露出淡淡的笑容:「一個和弦、一條旋律、一首曲子......原本只能跟我合 作,我掃弦、它壓格,我按弦、它撥奏……到最後,它的紫光竟能延伸出來,籠罩琴面, 替我完成了最複雜的樂章。現在,我的『法師之手』彈奏魯特琴的技巧,已經比我自己的 雙手還要精湛了。」 海光的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自豪和懷念。 「妳應該也發現了,我的『法師之手』在某些時候,可以跟我們並肩作戰。我想追求的, 不過就是能夠『保護』自己、『超越』自己,甚至『探索未知』的力量。而妳,」她的聲 音陡然轉厲:「卻因為對『邪術師』的偏見,認為我所持有的力量是邪惡的!」 她停頓了一下,聲音重新變得堅定而冷靜: 「力量沒有善惡,伊芙。它只服務於它的主 人。」 ※ ※ ※      ※ ※ ※ 這段話讓伊芙陷入了沉思,但海光並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她的目光落在伊芙手指上那枚 精美的紋章戒指--那是一個古老的木精靈貴族家徽,代表著血統、財富和權力。 「而且,」海光的語氣變得銳利:「妳又有什麼資格批判我?妳身為森林守護者,致力於 守護平衡。但誰來定義『平衡』?是這片不會說話的森林嗎?不。」 她伸出手指,遙遙指向伊芙身旁的長弓,然後又指了指熟睡中的巴恩斯。 「永遠都是強者,在定義弱者的一切,決定誰生誰死,什麼是『平衡』,什麼又是『失衡 』。」海光的聲音愈發尖銳:「而妳,尊貴的木精靈大小姐,從小在家族的庇護下長大, 學習優雅的禮儀和高尚的理念,從未真正體驗過匱乏與無助。」 海光彎腰俯身,朝伊芙 做了一個既誇張又無比正式的優雅行禮。 「尊嚴?儀式?傳承?」海光抬起頭來,嗤笑一聲。「對於『您們』這些養尊處優的貴族 ,當然很重要!那是用來裝點自身的奢侈衣著,也是束縛他人的虛偽枷鎖。而森林守護者 口口聲聲說著『平衡』,其實那把衡量平衡的尺,從來只握在有『力量』的人手裡。我只 是......比妳更誠實地承認這一點而已。」 伊芙被這番話刺得臉色蒼白,又氣又怒,卻一時難以反駁。她看著眼前的海光--在林間 的友好感激、在小鎮的寬容和煦、戰鬥中的殺伐果斷、剛剛在篝火旁不小心流露出的脆弱 ,以及現在咄咄逼人的詰問......這些相互矛盾的碎片,在她腦中盤旋,卻怎麼也無法拼 湊成一個完整的人。 或許......或許根本就沒有所謂「真正的海光」。她所見到的一切,都只是她為了生存而 戴上的面具? 「我們,至少是真誠且慎重地看待生命。」伊芙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但眼神卻重新變得 銳利,「而妳呢?我甚至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妳。是小鎮中對小孩溫和微笑的妳?還是 戰場上對孩子遺體出手的妳?或者,這一切都只是妳身為『藝人』的表演?」 「妳又何嘗不是?妳的貴族優雅和守護者正義,不也是副精緻的面具嗎?」海光嘴角勾起 一抹不含笑意的弧度:「伊芙,我們都在扮演各自的角色,只是我的面具,比妳的更『實 際』一些。」 伊芙突然安靜下來。她凝視著海光,眉頭緊皺,眼中的憤怒逐漸被一種更深層的、近乎憐 憫的擔憂所取代。她想起了剛才海光談論「法師之手」時那近乎癡迷的神情--一種熱切 、驕傲,卻又無比空虛的渴望。 「我們之所以為人,是因為我們還守著某些底線。而妳說只是想追求『力量』……」,伊 芙向前一步,她的聲音低沉,卻字字清晰: 「告訴我,海光。當宗主賜予妳的那隻手超越了妳,那『妳』,還有親自彈過琴嗎?」 她沒有等待海光的回答,因為答案已經寫在對方那瞬間僵硬的臉上。伊芙的雙眼彷彿要穿 透她的靈魂,聲音陡然拔高,響亮如驚雷: 「妳……還是『妳』嗎?」 這個問題讓海光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她想要反駁,想要證明自己的獨立意志,但話到嘴邊 卻說不出口。這個問題,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她內心最深處、連她自己都不敢觸碰的牢籠 。她無法回答。 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一陣夜風吹過,篝火猛地一矮,光芒黯淡下去。火星被吹散,在空中劃出短暫的弧線,隨 即沒入無邊的黑暗。 ※ ※ ※      ※ ※ ※ 海光守前半夜,輪到她休息了。 她閉上眼試圖入眠,卻陷入了一種介於清醒與睡眠之間的恍惚狀態。沒有影像,沒有聲音 ,只有一股無邊無際的、來自深淵的強大意念,將她的意識徹底淹沒,像深海的水壓,擠 壓著她靈魂的每一寸縫隙。 「汝做得很好......」宗主的聲音,古老、浩瀚,不帶任何情感。「然,鑰匙尚缺其半, 『競爭者』攜之,近在咫尺。」 「手持完整鑰匙,『力量』之門敞開。」宗主的話語在海光腦海中迴盪:「奪取它!」 話音一落,海光猛地驚醒。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在不遠處守夜的木精靈。月光灑在伊芙 那張恬靜而沉穩的側臉上,但在海光的眼裡,卻像蒙上了一層深不見底的陰影。 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穿透樹冠時,兩人默默地收拾起行囊。海光狀似不經意地檢查了一下 自己的背包。在就寢前,她用一根自己金色的長髮,極為隱蔽地在背包的主束帶上打了一 個結--這是盜賊莉亞教給她的小伎倆。 那根頭髮,斷了。 海光不動聲色,但心卻沉了下去。她的手下意識伸向胸口,隔著皮甲,觸碰到了那顆貼身 收藏的紅寶石。幸好還在。 海光抬起頭,目光落在正在喚醒巨熊的遊俠身上。木精靈的臉上帶著微笑,動作輕柔,似 乎昨夜那場激烈的爭論並未發生過。但在海光的眼中,一切都不同了。 昨夜的篝火已化為灰燼。伊芙率先邁開腳步,巴恩斯緊隨其後。海光低頭看著那冰冷的篝 火殘跡,然後默默地跟上那曾經拯救過她,如今卻可能成為最大威脅的兩個背影。 ※ ※ ※      ※ ※ ※ --[第六章:沼澤.祭禮]-- 沼澤深處,死寂無聲。空氣中瀰漫著濕冷的瘴霧與腐敗的氣息,濃稠得彷彿隨時會滴下水 來。一路上,她們沒有遇到任何一個活物,終於,在那片死水的盡頭,看到那塊半埋於泥 水中的石塊。它不祥地搏動著,紫色符文在其表面緩緩蠕動,閃爍的光暈隨著她們的接近 愈發強烈,將周遭扭曲的枯樹與垂死的藤蔓,都染上了一層病態的魔幻。 那就是宗主所指引的「力量」源頭。 海光的心臟在胸腔中狂跳,那股原始、混亂的能量波動,正誘惑著她體內的每一絲魔力。 她必須得到它。這份急切,讓她忽略了伊芙在身後那句壓低聲音的警告,也讓她對腳下那 片看似平靜無波的泥沼,放鬆了應有的警惕。 邪術師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陰影無聲地自泥沼中升起,殺機驟至--石塊的「守護者」 ,陰靈,現身了。 她本能地施放「鏡影術」,三道幻影與她一同閃避,卻仍被陰靈的爪擊,重重擊中肩膀 。那不是單純的痛楚,而是一股從靈魂深處被抽離的冰冷,像有什麼東西被硬生生奪走, 留下難以癒合的空洞。她踉蹌後退,臉色比沼澤的霧氣還要蒼白。 「小心!是『生命吸取』!」海光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沼澤的了無生機,自此有 了答案--所有來不及逃離的活物,都已被它汲取殆盡。 伊芙箭矢如雨,卻在穿透陰靈虛幻的軀體時威力大減,「法師之手」擲出的石彈,亦如擊 絮。只有巴恩斯的撕咬與利爪,帶著自然的魔力,每一次揮擊,都能在陰靈身上撕扯下大 片的黑暗能量;但陰靈的反擊同樣致命,巨熊傷痕累累,動作開始遲緩,眼神逐漸黯淡。 海光嘗試以「魔能爆」轟擊陰靈,卻驚駭地發現,在石塊刺眼的紫光照耀下,魔法能量會 被陰靈吸納,反而讓對方形體更加凝實。 「它還有『混沌虹吸』,我的攻擊會治癒它!」海光高喊:「伊芙!帶巴恩斯走!」 ※ ※ ※ 海光毫不猶豫地做出決斷,將僅存的魔力凝聚,朝自己腳下猛地砸落。 「黑暗術!」一團吞噬光線的絕對漆黑,轟然炸開,將戰場徹底淹沒。伊芙沒有遲疑,領 著重傷的巴恩斯躍出戰圈;陰靈在黑暗中失去目標,卻憑本能尋找最旺盛的生命氣息,直 撲向著胸前護身符迸射出劇烈綠光的伊芙! 重傷的巴恩斯,毫不遲疑地,咆哮著轉頭,朝著黑暗衝鋒而去。「巴恩斯!不要!」伊芙 震驚地大喊。 海光在黑暗中,看到巨熊用最後的力量,在陰靈的胸口撕出一個巨大的裂口,陰靈同時也 洞穿了巨熊的心臟。海光的心,也緊揪了一下。 在絕對的黑暗中,海光同時看見了陰靈胸口裸露出的「核心」,正貪婪地攫取著巨熊的生 命,而一條幾不可見的能量紐帶,連接著石塊與「核心」之間。 原來如此。 海光的「法師之手」在意念下,如一把無形的手術刀,悄無聲息地切入黑暗,精準地掐斷 了那條「臍帶」。 頓時,陰靈的形體劇烈地閃爍、崩潰,核心的外部硬殼開始融化,露出紫色的本源。海光 沒有放過這稍縱即逝的機會,「魔能爆」脫手而出,精準地轟向核心。紫光炸裂,陰靈無 聲無息地消失;巴恩斯的屍體,則轟然倒入泥水中。 戰鬥結束了。解除黑暗術的海光,立刻從背包中掏出兩瓶生命藥水,粗暴地咬開瓶塞,一 口氣灌下--但那股盤踞在她生命本源中的虛弱感,依舊頑固地存在。海光皺了皺眉頭。 而失神的伊芙,則是愣愣地看著巴恩斯的遺體。 ※ ※ ※      ※ ※ ※ 爾後,伊芙跪坐在巴恩斯身旁,指尖顫抖地梳理著,巨熊那沾滿污泥與血漬的棕毛。 「妳應該也看得出,巴恩斯跟妳的『法師之手』一樣,牠不是尋常的動物夥伴。」伊芙低 語,彷彿只是在跟自己對話:「巴恩斯,是森林給我的恩賜,而這是牠第一次的戰死,我 可以用『月光儀式』召回牠,但……召喚回來的,還是同一個巴恩斯嗎?」 海光靜靜地看著,平時冷峻的伊芙,臉上掛著兩行清淚;她不禁回憶起,那三位無法復活 的戰友--甚至因為她,死無全屍。 過了良久,海光緩緩說道:「讓巴恩斯……入土為安吧。」她的聲音低啞,像夜鳥喉中的 利刺:「也讓我們……稍作休息。」 伊芙抬起頭,眼中仍浸著淚,然後,慢慢地點了點頭。 兩人找了一塊比較乾燥的空地,鏟開沼泥,搬開石塊,築起一座簡陋的墳。巴恩斯入土後 ,伊芙跪在墳前,用古老的精靈語輕聲祈禱。 在這個短暫的休息空檔,海光閉上雙眼,看似在為逝者默哀,實則在無聲地汲取著魔力的 源泉。法力如潮水般灌回她的體內,填滿了乾涸的法術位。 ※ ※ ※      ※ ※ ※ 夜色降臨後,海光乾脆地取出紅寶石,遞向伊芙,試探地問:「這是齊桓大人交給我的, 他說這可以解開沼澤深處的秘密,妳的看法呢?」 伊芙站起身,直視著海光,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最終,她還是從腰間掏出了一顆幽藍的 藍寶石。海光的心,再次緊揪了一下。 她們兩人各自向前,將寶石接近石塊,寶石和石塊同時發出光芒,但一閃而逝。 「紅色加藍色,就是紫色。」海光思索了半晌,然後說:「是否我們一起試試?」 她向伊芙伸出握著紅寶石的左手。伊芙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伸出了右手,讓兩顆寶石交 疊,混合成一種晦暗的、不祥的紫色。 她們一同走向石塊。隨著距離的拉近,石塊與寶石的光芒越來越亮,從微光到熾熱,最終 匯聚成一道刺眼的紫色光暈。 就是現在。      海光空出的右手,一把抓住伊芙背在身後的長弓,奮力扔向遠處的泥沼。然後她猛地鬆手 ,用盡全力把伊芙推開。 「黑暗術!」一團絕對的黑暗,再次吞噬了一切。 海光看見伊芙從一時的失措中迅速冷靜下來,手握匕首,試圖往長弓的位置移動,而那只 泛著紫光的「法師之手」,如鬼魅般從她身旁的泥水中竄起,一把扣住了伊芙的腳踝。 「海光--!」伊芙的痛呼,被「魔能爆」的轟鳴徹底淹沒。 「伊芙,謝謝妳救過我,然而……再見了。」邪術師在心中低語。 一道又一道的毀滅能量,平靜且冷酷地,擊打在遊俠身上,讓木精靈整個掀翻。她跌坐在 濕冷的淤泥中,溫熱的鮮血灑落。 伊芙沒有再說話,甚至閉上雙眼--直到死去的那一刻。 ※ ※ ※ 解除黑暗術後,月光重新灑落,映照在伊芙倒臥的身影上。她手中仍緊緊握著的匕首,泛 著一層暗青色的、明顯塗上了劇毒的光澤。 海光凝視著那柄匕首,許久,許久。 然後,她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極盡諷刺的弧度。她彎下腰,拾起那柄匕首,隨手拋進遠 處漆黑的水窪,靜靜地聽著它發出那微不可聞的、被沼澤吞沒的聲音。 ※ ※ ※      ※ ※ ※ 海光將伊芙安葬在巴恩斯的身旁,兩座小小的土丘緊緊相倚,如同一個尚未冷卻的、殘酷 的記憶。 埋葬完畢,她轉身走向石塊,雙手將那兩顆早已沾滿了血污與泥漬的寶石疊合在一起。 當寶石貼上石塊的瞬間,石塊開始劇烈地顫動起來,無數裂紋如蛛網般遍佈其上,縫隙中 透出亮如燃鐵的光芒。一聲清脆的、彷彿宇宙初開時的細響過後,石塊、寶石,一併碎裂 成億萬光塵,被一道衝天而起的紫色光柱,盡數捲入了夜空深處。 深淵呼喚者的聲音,隨之降臨--低沉、宏闊,無悲無喜。 「器皿已裂,力量歸位。汝,值得獎勵。」 海光被那股灌入體內的能量洪流衝擊得踉蹌半步。宗主的賜予,冰寒刺骨,在她的四肢百 骸流淌--新的「力量」。 「然,汝之心靈仍存悖逆。詛咒未解,以儆效尤。」 海光驚愕地發現,即便她升到四級,那股被沼澤陰靈留下的虛弱感,依舊像一枚冰冷的鉤 子,掛在她的心臟之上。每一下跳動,都帶著隱秘的刺痛。 「木精靈之祭司已然察覺,獵手循跡而來。『世界樹之心』於其聖地橡木林中--摧毀它 !」 ※ ※ ※ 夜色,復歸死寂。 海光佇立在沼澤中央,天際的紫光,逐漸消散在星辰與虛空之中。 力量、未解的詛咒、尾隨而至的殺意,以及更加危險的任務。 海光默默地走向沼澤的另一處,在泥中摸索了片刻,撿起伊芙的長弓。然後,她轉過身, 緩緩走向那座屬於伊芙的新墳。 ※ ※ ※      ※ ※ ※ --[第零章/外傳:最初與最終之戰]-- 「好了。」艾德蒙施放完最後一個祝福,並確認四人都依序喝下藥水,「我這邊已幫大家 做好戰前準備。對了,鋼鐵衛,別忘記那瓶『心靈之華』,當用則用!」 「......」狂戰士點頭,繼續在塗滿紫蟲毒素的斧面上均勻地撒上炭粉,以蓋住那暗青色 的猛毒光澤。 「放心吧!」勇者揮了揮【刃契魔劍】,「那個『老傢伙』昨晚說,我們會贏,我這次決 定信祂一回。」 祭司慎重地完成對森林的祈禱儀式後,從長跪中起身。「走吧。」她一手握著【守護之劍 】,一手持著【力量之杖】,腳步優雅而堅定,朝向魔王城最後一扇、由哀嚎雕琢而成的 黑曜石大門步去。 ※ ※ ※      ※ ※ ※ 門,無聲地滑開。 眼前不是金碧輝煌的華廳,而是浩瀚的死寂穹空。無數的星光在他們腳下、頭頂與四周緩 緩流轉,編織出一方介於幻想與現實間的領地。魔王,端坐於王座之上。祂沒有散發出任 何驚人的氣息,只是閉目靜靜地坐在那裡,彷彿已等待了千年。 沒有對話。沒有叫囂。甚至沒有一個眼神的交會。 在勇者小隊甫踏入殿堂的一剎那,魔王,直接發動祂的最強殺招--每日僅能使用一次的 ,針對「存在」本質的攻擊。 祂能感覺到,對面木精靈劍詠者與人類咒劍士的異常強大。在權衡宗主干涉的可能後,魔 王決定先剝離另一個危險的變數:一陣無聲無形、無法閃避的波紋,跨越時間與空間,直 接擊中了祭司。 木精靈的身體猛地一顫,唇間逸出一聲壓抑的痛哼。她緊緊閉上雙眼,兩道鮮血緩緩滑落 。 魔王的第一擊,成功地抹去了劍詠者與「視覺」概念之間的連結。 與此同時,魔王的身影從王座上消失,瞬移到那個手持瓶罐的人類身後,雙手握持的【黑 暗神劍】全力揮落,劍刃纏繞著足以湮滅一切的黯能,朝他的後頸,發動必殺的第二擊。 神劍理應斬斷了創生者的頭顱--卻沒有任何砍中的實感。那身影如同一道受干擾的電波 ,閃爍了幾下,便逸散在空氣當中。而在數呎之外,艾德蒙的身影重新凝聚,他胸前一枚 由精密齒輪構成的裝置發出焦灼的火花--那是他的【相位轉換儀】。 ※ ※ ※      ※ ※ ※ 魔王眼中閃過一絲驚奇:這個「治療者」,居然擁有祂從未見過的防禦手段。 但祂沒有時間訝異。 「--吼!!」 一聲撼天的咆哮,讓星空為之震動。鋼鐵衛的身體膨脹了一圈,皮膚上浮現出熊之圖騰的 淡金色紋路。他如同一顆不可阻擋的炙熱隕石,狠狠地撞向魔王。 沒等狂戰士接近,魔王再次瞬移拉開距離。祂輕輕一彈指,殿堂的四個頂角無聲地滑開, 露出四顆泛著不祥綠光的圓球,宛如四枚眼魔的巨目。它們開始規律地對四人射出一發又 一發的【解離射線】。 然而,魔王再次感到驚訝。四人小隊面對這猝然而來的死亡陷阱,竟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 ※ ※      ※ ※ ※ 「果然每個『老傢伙』,都有些惡趣味啊。」勇者用魔劍盪開一道射線,輕蔑地一笑:「 還有什麼壓箱底的花樣?一起上吧,這樣比較省事!」然後,他向遠方的頂角施放一記「 黑暗術」。 行雲流水的翻身,祭司閃過一條射線,手中刺劍挽出密不透風的劍花。「艾德蒙,我的目 盲已無法治癒,留著『肉體之禦』!」然後,她朝遠方的另一邊頂角施放一記「黑暗術」 。 鋼鐵衛硬挨了一發「解離射線」,焦黑的傷口在他身上炸開,但絲毫沒有減緩他的衝刺力 道,巨斧往魔王掃去。金屬碰撞,迸射出耀眼的火花。魔王感覺到一股能與祂相抗的偉力 ,更讓祂驚愕的是,黑暗能量竟無法輕易腐蝕對方的肉體。 這個揮舞雙手巨斧的矮人,竟然是一堵難以劈開的堅牆。 然後魔王眼睜睜地看著後方的創生者,駕馭那台名為【反重力投射機】的奇異圓盤升空, 開始拆卸起頂角的機關。他彷彿在進行一場與周遭殺戮無關的精密手術,即便偶爾被射線 擊中,也只是從容喝下一瓶藥水。他座下的圓盤,更如同有生命一般,不斷彈射出能量盾 牌,擋開致命光束,並準確地將治療藥劑投送給下方的隊友。 ※ ※ ※      ※ ※ ※ 戰場上,勝利的天秤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軋,緩緩地向著凡人的一方傾斜。 魔王意識到,必須盡快擊殺能在空中穿梭自如的創生者。祂嘗試突破防線,但鋼鐵衛那如 同山岳般的身影,寸步不讓;咒劍士和劍詠者,則在閃避死亡光網的同時,交織出由劍光 與魔法構成的屏障,密不透風地阻擋著祂的攻擊路徑。 最接近創生者的一次,魔王幾乎觸及到那名人類的脆弱肉體,但是--那個該死的圓盤- -竟從底部噴射出黏稠的蛛網套索!魔王只能在極度的憤恨中猛然轉向,再度被捲入與鋼 鐵衛永無止境的糾纏之中。 鏖戰間,狂戰士多年來的戰鬥直覺,讓他突然感到一絲來自靈魂深處的危機。他毫不猶豫 地轉身,無視「魔王」揮來的神劍,朝向旁邊虛空發起決然的衝鋒!火花四濺。隱形中的 魔王顯現,祂用「黑暗神劍」的劍鍔,狼狽地擋開了巨斧的斬擊,眼神中流露出混雜著震 驚與暴怒的火焰。 「天啊!尊貴的魔王大人,您居然用上『誤導術』這種不入流的小把戲......」在勇者的 譏笑聲中,那個留在原地的「魔王」幻影,如青煙般開始逐漸消散。「哈!您是想逃跑嗎 ?」 被徹底激怒的魔王,將所有怒火都灌注在劍刃上,一劍洞穿鋼鐵衛的肩甲。 但狂戰士卻不退反進。 他迎著那穿透自己身體的鋒刃,逼近,用肌肉將神劍牢牢夾住;然後,狠狠地、深深地, 回敬魔王一斧。 魔王口中溢出黑血,抽劍踉蹌後退,難以置信地撫著破碎的胸甲--淬毒。這群凡人,連 這種卑劣手段都使上了......這個隊伍無恥、難纏到了極點! 與此同時,高空傳來最後一道清脆的「喀嚓」聲。 創生者的巧手,已將那四顆死亡之眼,從殿堂的頂角徹底拆除。 ※ ※ ※      ※ ※ ※ 「動真格啦!!」勇者的高呼,在星空中迴盪。 目盲的祭司心領神會,在魔王後方精準地施放「力牆術」,封住祂的後路;艾德蒙則降低 飛行高度並開始吟唱,「加速術」的靈光注入勇者體內。 勇者對魔王施加「咒劍詛咒」,紫色的符文在魔王身上閃現。緊接著,咒劍士如同一道復 仇的閃電,欺身而上,毫無保留地將全身的力量,都灌注於一記又一記的「放逐斬」中。 那毀天滅地的能量,冷酷而無情地擊破了魔王的護甲,劃出深深的血痕,令祂難以招架。 驚怒交加的魔王,緊急施展「迷宮術」,將勇者關進半位面中。 無盡扭曲的牆壁在咒劍士周遭延展,然而他的嘴角卻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他看似隨意地 踱了幾步,目光掃視著這精心構築的牢籠,然後,對著一處看似平凡無奇的地面,舉起「 刃契魔劍」。 「被『宗主』丟進各種迷宮懲罰那麼多次了;這回,該是這裡吧。」 劍鋒觸及地面的瞬間,「陣眼」便應聲碎裂。周遭牆面隨之浮現如蛛網般的裂紋,伴隨沉 悶巨響,刺眼的白光迸射而出,悍然撕開一條位面間隙。勇者收劍踏入,從容回到殿中。 「報告魔王大人:您的『想像力』真貧瘠......」勇者長長一嘆:「想必是『老傢伙』裡 最糟糕的一個。」 ※ ※ ※      ※ ※ ※ 最讓魔王感到詫異的,是那個木精靈。 劍詠者「確實」失去了視覺,但她彷彿完全不受影響,步伐沒有絲毫紊亂。她不只在對戰 中屢次施放「力牆術」,每次都準確阻礙著魔王的動向;更能與勇者並肩發動攻擊,開始 她的「劍詠」,身形化作一道綠色的殘影。 「守護之劍」總能從最不可思議的角度,刺向魔王防禦的死角。十年的團隊默契,與祭司 數百年來的不懈鍛鍊--賦予她無比澄澈的「心眼」。 戰鬥,變成了一場殘酷的圍剿。 終究,在咒劍士與劍詠者又一次的完美連擊後,魔王只能承認敗局已定。驕傲如祂,準備 施展同歸於盡的神級毀滅法術。 但艾德蒙比祂更快。「天罰方案!」他從空中投下一個不起眼的方塊。 勇者立即會意,挺劍使出一記最基礎的「雷霆斬」。微弱的雷光,在接觸到魔王時,轉瞬 被其頭頂上方的【突波加壓器】,增幅成驚天動地的衝擊波,將不可一世的魔王,硬生生 砸得單膝跪地。 「就是現在!!」勇者的吶喊,再次響徹殿堂。 目盲的祭司,聽到指揮後立即詠唱,精準定位的「力場監牢」應聲成形。 力場的晶壁合攏,魔王被徹底囚禁。 憤怒、駭然、恐慌、困惑......無數種情緒在魔王心中翻騰。祂無法理解,自己下的每步 棋,都是最優解,但為何會是這樣的結果? ※ ※ ※      ※ ※ ※ 祂不需要答案了。劍詠者疾步而至,發動「反魔法結界」,其領域的邊緣抹消力場,創造 出致命缺口的下一個瞬間-- 咒劍士的魔劍,裹挾著深淵的冷漠凝視與凡人的堅定意志,貫穿了祂的心臟。同一時間, 狂戰士的巨斧,也斬斷了祂的頭顱。 魔王,在沉寂的星空裡,緩緩地化為億萬光塵,消散而去。 戰鬥結束。 四位英雄,靜靜地站在虛空之中。鋼鐵衛解除「狂暴」,疲憊地將巨斧拄在地上。創生者 降落,把手中的藥水全都遞給狂戰士,然後快步上前,檢查祭司的眼睛。 勇者走到祭司身邊,低頭看著她臉上那兩道尚未乾涸的血痕,輕聲說:「......抱歉。」 祭司微微搖了搖頭,她那盲目的雙眼,抬起,朝向勇者的方向;嘴角,露出了一絲極其溫 柔、卻又帶著淡淡惆悵的微笑。 「沒事的。」她聲音如夜風,「我還看得見你們。」 ※ ※ ※      ※ ※ ※ --[第七章:假面.鏡影]-- 夕陽的餘暉逐漸褪去,艾爾小鎮被一層薄薄的暮靄所籠罩。小徑上逐漸出現一個身影,從 森林方向走來--赤銅色的捲髮,淡褐色的眼眸,遊俠特有的矯健優雅。 鎮門口的守衛點頭向她致意,而木精靈只是漠然地瞥了他們一眼。 「伊芙!妳回來啦!」當熟悉的腳步聲踏上石板路時,麵包店的中年婦人便從門後探出頭 來,臉上掛著與往常同樣溫暖的燦爛笑容。「巴恩斯呢?怎麼沒看到牠?」 「伊芙」停下腳步,緩緩轉頭。那雙眼眸不見往日的溫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 冰冷--如同深淵的凝視。她沒有說話,只是那樣靜靜地盯著婦人,直到對方的笑容逐漸 僵硬,不安地縮回了門後。 遊俠微微揚起頭,轉身,徑直穿過小鎮街道,朝鎮長的辦公室走去。 ※ ※ ※      ※ ※ ※ 鎮長布萊恩正在整理這個月的帳目,並分神思考著近日的異象。聽到開門聲,他抬起頭來 :「請進--伊芙?幸好妳平安回來了!」鎮長的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但那位海 光小姐呢?低語沼澤的情況如何?」 「伊芙」踏入房間後,隨即自箭袋抽出一矢,欺身向前;布萊恩還未反應過來,箭鋒便已 劃開了他的左臂。鎮長發出痛苦的慘叫,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袖,眼中透出驚訝與恐懼,難 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突然變得陌生的森林守護者。 「人類!」遊俠的話語冰冷如北風,「你們從森林中,奪走太多了。」她將沾血的箭矢狠 狠地釘在辦公桌上,木屑四濺。「從今天起,木精靈將收回屬於我們的一切!這,只是個 開始。」 話音未落,她猛地踢破桌旁的窗戶。 「黑暗術!」 一團絕對的黑暗突然爆開,吞噬了整個房間。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一聲震天的巨熊 咆哮響起,那是巴恩斯的聲音--憤怒、野性、充滿殺意。 布萊恩驚恐地蜷縮在桌子底下,血液不斷從傷口滲出。聞聲衝來的守衛們,在黑暗外焦急 地呼喊鎮長的名字,騷亂像瘟疫般在小鎮中蔓延。當黑暗散去,鎮長才畏縮地起身,望著 室內的一片狼藉--木精靈已然消失。 「天啊,究竟是怎麼回事?」布萊恩捂著傷口,喃喃自語。 ※ ※ ※      ※ ※ ※ 當邪術師抵達的時候,鎮長辦公室已擠滿了交頭接耳的人們。 海光那姣好的臉龐上,透著一層病態的蒼白,與鎮長四目交會時,她先是點了點頭,隨即 環視四周,最後再輕輕地搖了搖頭。 布萊恩會意過來,便下令讓其他人暫時離開。在守衛們的遲疑中,正為鎮長處理傷勢的醫 師開口道:「大家聽到鎮長的命令了,都先出去吧--我會留在這裡。」 「我終究沒趕上,」海光的話語中帶著真誠的懊悔,「在沼澤深處,我們遭遇了前所未見 的邪惡力量。那股『力量』......它控制了伊芙的心智。她拼盡全力抵抗,並在清醒的最 後一刻,奮力將它交給了我。」 海光哽咽,從懷中取出了那枚原本屬於伊芙的「森林盟約護身符」。護符上的寶石在燭光 下閃爍著璀璨的綠光。「她說,這股邪惡力量會讓所有的木精靈陷入瘋狂,唯有將它帶往 橡木林的『世界樹之心』,藉助聖地之力,才能淨化一切。」 布萊恩瞪大眼睛,回想起數日前夜裡,那道直衝天際的紫色光柱。「難道是,那道紫光.. ....」 「正是那股邪惡力量的源頭,」海光點頭,接著說:「它的影響範圍非常大。布萊恩先生 ,伊芙現在很危險,木精靈部落更是,我們需要盡快拯救他們!但我一人之力,實難抵達 橡木林。」 「真是沒想到,沼澤裡的邪惡竟如此可怖!」布萊恩長嘆了一口氣:「然而我們小鎮人手 也不足……還需要防備木精靈的來襲,我只能派遣兩名守衛協助妳。」 海光優雅地俯身行禮,嘴角掛著一道似有若無的微笑。 ※ ※ ※      ※ ※ ※ 「哎--」艾德蒙也嘆了口氣,雙手沒有停頓地持續幫鎮長敷藥包紮。「可惜我這些年腿 腳不太方便,否則就能親自攔住伊芙,直接解除她身上的『詛咒』了。」他抬頭看向海光 ,犀利的眼神讓邪術師心中一凜。 會是計畫的破綻嗎?這個睿智的老人,彷彿看透了一切。「演員」專長加上「千面面具」 能力,理應完美無瑕;化身伊芙時的演技反覆演練到無懈可擊,後續變成鎮民溜走、再恢 復原貌趕回的時機也計算到了分秒不差…… 難道問題出在「黑暗術」上?若小鎮醫師曾經是一名資深的冒險者,他或許能從中感知到 ,那尋常人無法分辨的、來自邪術師的深淵氣息? ※ ※ ※      ※ ※ ※ 「另外,這位小姐,妳的臉色很差。」艾德蒙緩緩地說:「妳身上也有詛咒。」 「確實,是身體上的詛咒,那股力量的『守護者』是一個異常強大的陰靈,它對我施加了 『生命汲取』。」海光那精緻的眉頭緊皺,語氣帶著沉痛:「巴恩斯……也因此犧牲了, 哀慟中的伊芙,沒有躲過邪惡力量的精神控制。當時我有嘗試阻止她接近,但,一切都來 不及了。」 艾德蒙陷入沉思,然後,跟布萊恩說:「派兩名最好的守衛協助她。此事非同小可。」接 著,醫師收起眼鏡,用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對海光說:「幫鎮長進行的治療快完成了 ,稍後請隨我來診所一趟。妳的詛咒也需要處理。」 ※ ※ ※      ※ ※ ※ 艾德蒙的診所,充滿了乾燥藥草與古舊書卷的氣息。 在診所裡,海光坐在診療椅上,沉默的艾德蒙檢查著她的病徵:翻看眼瞼、探測脈搏,還 用一台海光從未見過的先進儀器--一條竟能在她臂上自動充氣的奇特綁帶--測量她的 「血壓」;爾後,他開始詳細檢視海光左肩那雖然敷上特製傷藥,但始終未完全癒合的傷 口。 「這股詛咒很強大。」醫師終於開口:「不是一般的『生命汲取』。而妳放心,我可以處 理。」 艾德蒙背過身去,開始在工作檯上調配藥劑。各種藥草的氣息與聖油的芳香,在房間裡瀰 漫。 海光千迴百轉、甚至一度起了殺機的心緒,終於稍稍放下。 「那道紫光確實詭異,」艾德蒙的語氣平靜無波:「但它的範圍有限,不太可能影響整個 木精靈部落。而且,無論如何,『祭司』都不會被控制。妳到橡木林後,她會幫助妳的。 」 艾德蒙轉身,手上的燒瓶中,金色的液體甚至透出一絲神聖的光芒。 「喝下這個,今晚好好休息。明早這個詛咒就會完全解除了。」艾德蒙停頓了一會,深深 地看向海光,繼續說道:「如果妳是接收到『諭示』而做出臆測,那妳更要小心。我年輕 時待過的隊伍,隊長就是個自命不凡的咒劍士,他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 艾德蒙的嘴角,勾起一抹極其複雜的、混雜懷念與無奈的微笑。 「嘖……『老傢伙』又想騙我了,我可是不世出的天才『勇者』呢!」艾德蒙試圖模仿著 那個活在遙遠記憶裡的故人,他那乖張的語調和神態。 ※ ※ ※      ※ ※ ※ 海光的腦海中,突然響起熟悉的旋律,這是她當藝人時反覆練習過的歌謠,有關四位無名 英雄,歷經十年征戰,最終擊敗魔王的史詩。 「難道,您們是傳說中的勇者小隊?您是……『創生者』大人?」海光忍不住問道。 「過去的稱號,沒有意義了。」艾德蒙搖了搖頭,將回憶輕輕地放回深處。「我現在,就 是個小鎮醫師而已。」 他走向最裡面的櫃子,從中取出兩個散發微光的藥瓶。「這是我當時為決戰準備的作品, 但終究......沒能派上用場。對手的攻擊是更高維度的。」 第一個藥瓶中的液體呈現晶瑩剔透的翡翠藍。「這瓶叫做『心靈之華』--能洗滌內心的 迷霧,讓意志重歸水晶般的澄澈,並在一段時間內,抵禦所有侵蝕心靈的虛妄。」 第二個藥瓶中的液體呈現濃郁如血的胭脂紅。「這瓶名為『肉體之禦』--能喚醒體內最 原初的生命力,將身體瞬間推回完美的巔峰,斬斷一切禁錮肉身的枷鎖。」 艾德蒙將兩瓶藥水推到海光面前,眼神中帶著一絲懇求:「善用它們,做出正確抉擇。妳 跟伊芙都是好孩子,本不該承受這般痛苦。」 ※ ※ ※      ※ ※ ※ 海光走出診所,獨自一人,佇在小鎮清冷的街頭。 她低頭看向手中那兩瓶藥水。它們在月光下,閃爍著冰冷而美麗的光芒,卻猶如千鈞之重 。這位深不可測的老醫師,究竟看穿了多少? 就在她心緒翻湧時,一陣噠噠的腳步聲,劃破了街道的寧靜。 「海光姊姊!」 四個小孩從巷口跑了出來,正是那時圍著伊芙的幾個孩子。為首的小女孩,手中緊緊攥著 一只貓頭鷹木雕。他們跑到海光面前,仰起天真的面容,眼中滿是急切與期盼。 「伊芙姊姊呢?」小女孩緊張地問:「她去哪裡了?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問題,像一把由冰晶鑄成的利刃,悄無聲息地刺入了海光的心臟。她臉上那副因思索 而顯得凝重的表情瞬間僵住,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凝固。她看著孩童們純淨無瑕的眼睛,以 及他們手中那些栩栩如生的木雕--由伊芙親手打造的溫暖。 「她……」海光強迫自己戴上溫婉且和煦的面具,但聲音卻不受控制地帶上了一絲沙啞, 「伊芙姐姐去了很遠的地方……辦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會跟湯米一樣不見嗎?」另一個小男孩哭喪著臉,小聲地問道。 童稚的話語,在海光耳中卻如雷鳴炸響。恍惚間,孩童們身後的陰影開始蠕動、變形,延 伸出四道輪廓--是她最初的三名夥伴,以及,伊芙。 他們用那如出一轍的空洞眼神,靜靜地,望著她。 「她會……」海光幾乎是脫口而出,但話語卻卡在喉嚨;她微微偏過頭去,避開孩子們清 澈的視線,用一種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輕柔語氣說:「她會保護好自己的。你們也要乖乖 聽話,等她回來,好嗎?」 小孩們似懂非懂地點頭,但臉上寫滿了失望。他們又看了看海光,似乎想再問些什麼,但 最終還是轉身,垂頭喪氣地離開。 海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孩童們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她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卻旋即化為一道顫抖的吐息,仍然無法平息胸腔內那撕裂般的疼痛。 ※ ※ ※      ※ ※ ※ 就在此時,兩道身影從街道的另一端走來,沉穩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為首的是一名體格魁梧的年輕男子,他有一頭深棕色的短髮,穿著鎮上守衛的制式板甲。 而無論是身上的裝甲,還是腰間那柄樸實無華卻刃口鋒利的長劍,都看得出精心的打磨與 保養;左臂上掛著一面厚重的木盾,盾面上有幾道深淺不一的爪痕,那是身經百戰的證明 。 跟在他身旁的,是一位與男子年齡相仿,身穿鎖子甲的女性。她的身形雖不如男子那般高 大,也透出一股久經鍛鍊的堅實感。烏木般的黑色長髮被她束成一條俐落的馬尾,腰間懸 掛的戰錘與聖徽,以及那雙沉靜卻彷彿能洞察一切的榛色眼眸,都昭示著她身為牧師的神 聖與威嚴。 「妳就是海光小姐吧。」為首的男子開口,語調真誠而宏亮,「我是萊恩,她是琳達。鎮 長已將事情告訴我們了,他指示我倆護送妳前往『世界樹之心』,解除木精靈部落的詛咒 。」 海光迅速將內心的波瀾與痛楚徹底壓下,換上了一副柔弱而感激的面具。她點了點頭,輕 聲說:「謝謝你們,但我……」 「鎮長有提到妳受到詛咒,但我認為艾德蒙大叔一定可以治癒妳的。目前情勢緊迫,如果 妳恢復良好,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萊恩打斷了她的話,一雙正直而銳利的鋼灰色眼 瞳透出果決,「橡木林距離我們小鎮有段距離,而我相信,我們必定成功。」 琳達點頭同意,但眼中閃爍著一絲探究的銳光。她的目光在海光蒼白的臉上,以及她手中 那兩瓶顯非凡品的藥水短暫停留,似乎在考量什麼。 海光望向遠方的森林,月光下的樹影如同無數伸出的黑手,正召喚她前往那個註定的終點 。邪術師的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 「沒錯,」她聲音如夜風,「我也相信,『我們』必定成功。」 ※ ※ ※      ※ ※ ※ --[第八章:破碎.誓言]-- 夜,是墨色的。 在無邊黑暗中,篝火如同一顆跳動的心臟,火光將三個沉默的同行者,投射在周遭的樹幹 與岩石上,拉扯出變幻扭曲的幢幢陰影。 戰士萊恩坐在火堆旁,正用一塊浸了油的鹿皮軟布,心無旁騖地擦拭著那面厚重的木盾。 他的動作井然有序,一雙鋼灰色眼瞳在篝火的映照中熠熠生輝,彷彿不只是在保養裝備, 更是在履行一個無聲的誓言。 火堆的另一邊,是牧師琳達。對守護之神海姆的晚禱在稍早前結束,她仍跪坐著,虔誠地 將一小瓶聖水倒入水袋中,輕輕搖晃。琳達的神情寧靜且專注,偶爾抬頭望向萊恩時,榛 色的眼眸裡,流淌著一種無需言說的默契。 海光坐在離兩人最遠的位置,近乎強迫症般地整理著行囊--藥水、乾糧、水袋,每件物 品都被精確歸位。 ※ ※ ※      ※ ※ ※ 「海光小姐,」萊恩宏亮的聲音,打破了夜的沉寂,「吃點東西吧。這些是我從家裡帶來 的。」 海光轉身,看見戰士正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捧著一個展開的粗布小包,裡頭有幾塊色澤金黃 的麥餅--表面均勻地撒著碎杏仁,烤蜂蜜的甜香在夜空中瀰漫。那顯然是他行囊中最珍 貴的口糧。 「另外,」萊恩的目光落在海光身旁那把精緻的魯特琴上,流露出一絲期盼。「如果,不 會太冒昧的話,妳能為我們彈奏一曲嗎?鎮長說,妳也是一位技藝高超的表演者。我想, 我們今晚需要一些能振奮士氣的音樂。」 她緩緩站起身,湛藍色的眸子與戰士對視,姣好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種恰到好處、揉雜著 哀傷與疲憊的神情。「謝謝你,萊恩。但......我很抱歉。」她的聲音輕柔,帶著些許沙 啞,「伊芙很喜歡聽我彈琴。我希望在她能一起聆聽的時候......」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垂下眼瞼,那纖長的睫毛在火光中顫動。 這場表演無懈可擊。萊恩眼中立即充滿了歉疚,他笨拙地低下頭:「啊,請原諒我的魯莽 ,我......我完全理解。」 然而,在篝火的另一端,琳達的目光如同銳利的探針般,在海光臉上停留了片刻。她最終 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地將眼神轉向因夜風而揚起的火舌。 ※ ※ ※      ※ ※ ※ 隔日,三人沿著蜿蜒的森林小徑繼續深入,陽光透過樹冠間隙,在林間地面投下斑駁的光 影。隨著時間推移,光影漸斜;黃昏來臨,將整座森林染上一層血色。空氣中混雜著新生 草木與陳年腐土的氣息,還有一股若隱若現的不安。 走在前方的戰士與牧師,時不時會聊一些瑣事,此刻正為萊恩沉重的腳步聲拌嘴。 「......我說你就像頭熊,萊恩,」琳達白了他一眼,嘴上抱怨著,「走路就不能輕一點 嗎?我們正在執行任務,不是在逛市集!」 「我已經很注意了!」萊恩有些委屈地辯解,「是這身盔甲太重了。」 「那是藉口,」琳達輕哼一聲,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我看你就是天生笨手笨腳。」 萊恩憨厚地笑了笑,很自然地伸出手,溫柔地替琳達拈去一片不經意落在她肩上的枯黃落 葉。 始終不發一語、跟在他們身後的海光,臉上的微笑頓時凝固。 她好久沒想起艾爾達了,很久、很久。 法師總是嫌她冒失、讀不懂魔法理論,卻又會在每次戰鬥後,沉默地替她撥去金髮上的草 屑......她甚至能清晰地回憶起,那修長的手指一絲一縷地替她清理頭髮,指尖觸及臉頰 時的微涼溫度--還有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書卷氣息。 那份早已被海光親手埋葬的溫暖,像一根細小的冰針,猝不及防地扎進她的心坎。她猛地 撇開視線,雙手緊握到指節泛白,試圖用更深的冷漠,掩蓋這突如其來的刺痛。 就在此時,胸前那枚原本屬於伊芙的護身符,突然發出了微弱的共鳴--是森林的警告。 ※ ※ ※      ※ ※ ※ 「埋伏!」海光的高呼,劃破了林間的死寂。 話音未落,三人頭頂上方冒出無數銀色的奧術絲線,下一瞬,交織凝結成一張黏稠厚重的 巨大蛛網。 得益於海光的及時警告,三人險之又險地翻滾閃避,躲開了這個狡猾的陷阱。那張魔法巨 網在他們身後徹底成形,封死了所有退路。 「獵人印記」和「脆弱詛咒」--兩記不祥的烙印,同時在海光身上閃現。 三道與森林融為一體的身影,宛如幽魂般在前方悄然浮現。他們沒有揚起一片落葉,沒有 發出半點聲響,只有三雙森然的凝視。 海光的心沉了下去。如此完美的隱匿,必然有輔助法術的加持,這是一場精心設計的狩獵 。 為首的木精靈,身形挺拔,手持一柄巨大的雙手劍,俊秀的相貌因極度的悲憤而扭曲。在 他身旁,一位身著華麗深紅色法袍的術士,面容俊美卻透著一絲森冷的蒼白,倨傲地抬著 下巴。另一側的陰影裡,是一個嬌小的身影,兜帽遮蔽了她的面貌,只有手中淬著劇毒的 匕首,閃爍著致命的寒芒。 「丹尼爾?」萊恩驚訝地喊出摯友的名字,向前走了一步,又戒備地停下,「阿道夫、黛 西......這是怎麼回事?」 丹尼爾的目光越過萊恩,如利箭般射向海光。 「邪術師!」他的聲音因憤怒而沙啞,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妳,是不是殺了伊 芙?」 萊恩的身體猛地一僵。他難以置信地回頭,望向身後神色冰冷的海光,再回望那張熟悉的 哀慟臉龐,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回答我!」聖武士的咆哮在森林間迴盪。 「隊長,清醒點,何需與此等深淵雜種多言。」阿道夫不耐地揮手,語氣傲慢且不容質疑 :「人類,滾開!讓我們執行森林的裁決!」 表情漠然的海光,只是輕聲念出咒語,三道與她一模一樣的幻影應聲而出。 「萊恩,聽我說,事情不太對勁!」琳達敏銳的雙眼掃過對面的木精靈,「他們身上沒有 邪惡詛咒的氣息,看來海光小姐對我們有所隱瞞。」 萊恩的震驚與掙扎,最終化為沉痛的決然。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海光,然後轉頭,非但沒有 讓開,反而舉起木盾,更堅定地擋在了她的身前。 「丹尼爾!如果這是真的,我跟你一樣心痛!」他的聲音因內心的撕扯而顯得沉重,卻依 舊鏗鏘有力,「然而,罪行應由秩序審判,而非仇恨。我已向鎮長立誓,必將護送海光小 姐抵達橡木林。艾德蒙大叔也囑咐過,那裡的祭司大人,能夠釐清一切的真相!」 「荒謬!」阿道夫嗤笑一聲,「人類的秩序與誓言?在偉大的森林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怎能讓污穢的邪術師,踏入我們的聖地!?」 萊恩沒有再爭辯。他默默地抽出長劍,擺出了無可動搖的防禦架勢。 ※ ※ ※      ※ ※ ※ 戰鬥,驟然打響。 黛西猝然向海光射出一支毒匕,撕開幻影,隨即如鬼魅般疾步逼近,迅猛的拳風與踢擊, 將剩餘兩道幻影盡數擊碎。 「聖域術!」琳達對海光施放保護法術,挺身攔在黛西身前,高聲說:「邪術師,妳可以 不回答他們,但如果我們活下來的話,妳『必須』回答我!」 丹尼爾的巨劍與萊恩的盾牌,對撞出震耳的轟鳴;過往時常對練的兩人,這次都沒留手。 轉瞬之間,雙雙濺血。 黛西怨毒的視線不時飄向海光,倏地一個「疾風步」向她衝去;而聖光一閃,牧師召喚出 的靈體巨槌,再次截斷黛西的去勢。 海光急退,狼狽地避開一發又一發的「火焰箭」,「聖域術」的光輝消散,她在掌心緊急 凝聚「魔能爆」回擊,阿道夫輕鬆地側身閃開,任由那條能量束擊中他身後的樹幹。 他的嘴角掛著冰冷的輕蔑,眼中的殺意卻濃如實質。「這麼軟弱的攻擊,簡直可笑!」術 士的聲音充滿了鄙夷,「這就是深淵的『力量』?太荒唐了!妳這個『雜種』,難道就是 用這幾招不入流的小伎倆,殺死伊芙的?」 話音未落,一顆灌注了魔力的石子,如同一道紫色流星,從樹叢裡射向他的眼睛!術士的 輕蔑瞬間變為驚愕。他急忙偏頭,石塊依舊狠狠地擊中他的臉頰。阿道夫在劇痛中吐出一 口血沫,夾帶一顆碎牙。 海光優雅地側身行禮。「尊貴的術士大人,」她帶著似有若無的微笑說:「首先,您說的 皆非事實。」 「其次,伊芙比你強得多。」她直視著暴怒的阿道夫,聲音平靜無波,「至少她不會被這 種『小伎倆』傷到。」 「最後,」邪術師那泛著紫光的「法師之手」應聲從樹叢中飄回她身旁,「不要小看深淵 的力量--『純種』。」 ※ ※ ※      ※ ※ ※ 海光並未覺得自己有所鬆懈,但確實慢了一拍。 伴隨一陣挾帶妖精塵埃的微風,黛西憑空出現在她身側死角,一個巧妙而剛猛的推擊,將 海光重重撞入後方黏稠的蛛網中。 猝不及防的海光有如陷入泥潭。蛛絲如活物般從她的護腿迅速向上延伸。 「快!」黛西短促地呼喊,並向海光射出另一把毒匕。 術士露出狂喜而猙獰的神色。他低聲吟唱,赤紅魔紋從雙臂顯現,增效超魔的「灼熱射線 」脫手而出,三道從火舌昇華成熾白光焰的毀滅能量,向海光攢射而去! 與此同時,聖武士也抓住了這個難得的機會。他一個箭步踏上萊恩的盾牌,順勢高高躍起 ,巨劍上燃起復仇的烈焰--「激憤斬」--朝海光全力劈下! 對邪術師而言,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接近過。 海光感覺時間彷彿被拉伸成一根繃緊至極限的琴弦。 黛西的凌厲、阿道夫的獰笑、丹尼爾的怒吼--全都被那琴弦瀕臨斷裂的嗡鳴聲蓋過;周 遭,化為模糊的流光。 在海光眼中,唯一清晰的,是毅然施放「換位」戰技的萊恩。 兩人交錯而過的剎那,海光清楚地看到他的面龐。沒有恐懼、沒有猶豫,那雙鋼灰色的眼 瞳裡,倒映著他立誓守護的身形,平靜如波瀾不驚的深潭。 他的嘴角,甚至還帶著一抹極其細微的從容與釋然。 ※ ※ ※      ※ ※ ※ 戰場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萊恩的鮮血噴濺在空中,又緩緩灑落的微弱聲響。 「放過她......丹尼爾......」倒地的戰士,嘴唇翕動著,「讓她......去橡木林...... 」他的聲音細微得幾乎要被風吹散,卻又深深烙印在所有人的靈魂深處。 戰鬥,戛然而止。 阿道夫第一時間解除蛛網術,避免萊恩受到更進一步的灼傷。 丹尼爾立即拋開巨劍,跪在摯友身旁,全力施放「聖療」。 撲到萊恩身邊的琳達,淚水奪眶而出,雙手緊緊按住萊恩不斷湧出鮮血的胸口,「撐住, 萊恩!我命令你撐住!」治療光芒一次又一次地從她掌心亮起,徒勞地傾瀉神聖能量。 「救他!」艾德蒙的聲音,在海光腦海中響起。她的手下意識地伸向腰際,那瓶能逆轉生 死的希望。 但,當她的指尖,碰觸到「肉體之禦」冰冷的瓶身時,另一個更宏大的聲音隨之響起。 「汝之心靈仍存悖逆。」宗主的話語,無悲無喜。 那一秒,漫長如一個世紀。海光的手指,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最終,無力地滑落。 ※ ※ ※      ※ ※ ※ 「都是你!」阿道夫指著聖武士的鼻子,暴跳如雷地嘶吼:「要不是你想親耳聽到答案, 我們有多少次機會能直接殺了那雜種,這個人類根本不該死!」 「隊長!」黛西站在丹尼爾身後,「殺.了.她。」 丹尼爾愣愣地看著摯友那逐漸失去溫度的遺體,眼中的光芒隨之黯淡。然後,緩緩地抬起 頭。 「收隊--」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咬牙說:「邪術師,妳可以活過今晚。當明早第一道曙 光亮起,我們將再次找到妳,屆時,我會親手斬下妳的頭顱。」 黛西眼中燃起熊熊怒火,抽出匕首抵住丹尼爾的後頸;聖武士不言不語,那份沉默比任何 言語都沉重。過了許久,她才忿忿地移開匕首,反手一擲,精準地釘在海光的腳前。 當木精靈準備離開時,海光動了。 她從懷中取出護身符,朝著丹尼爾拋了過去。 綠光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丹尼爾本能地伸手接住。下一刻,海光的意念如冰錐般刺入他 的腦海-- 「低語沼澤深處。她跟巴恩斯葬在一起。」 突然得知這個最不願面對的答案,丹尼爾如遭雷擊,握著手中的護身符,全身不住地打顫 。他死死地盯著邪術師,良久之後,守諾的聖武士,率隊朝沼澤的方向離開。 ※ ※ ※      ※ ※ ※ 琳達流乾了淚水。 她將萊恩抱入懷中,口中喃喃地、像是在對他說,又像是在對這個世界控訴:「你這個始 終做著白日夢的傻瓜......要當『正義的夥伴』......結果呢?為了一個拙劣的謊言,死 在自己好友的劍下......然後,就這樣把我孤單地留在這裡。」 她緩緩抬起頭,用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望向海光。 那雙眼中,翻湧著無數種情緒--悲傷、憎恨、絕望,甚至還有一絲......憐憫。海光默 然。 琳達沒有對海光說任何一句話。她獨自扛著萊恩的遺體,往艾爾小鎮的方向蹣跚離去。 森林,重歸死寂。 獨自一人的海光,佇立在原地。她低頭,深深凝視著血泊中那枚破碎的衛兵徽章。 看了很久、很久。 最終,她轉過身,邁開腳步,繼續朝向自我宿命的終點走去。 ※ ※ ※      ※ ※ ※ --[第九章:斷絃的輓歌]-- 夜,是無光的。 墨色的濃雲,沉沉地壓在天際。連綿的雨絲,執拗地穿過千年橡木那交錯如骨骸的枝枒, 將最後一點溫度,也從這片土地上無情剝離。 雨水敲打腐葉,發出淅瀝碎響。空氣中,草葉的甜膩、腐土的苦澀,混合成一種既原始又 浸透悲傷的氣息。 這裡,是「世界樹之心」。 九株巨橡,如九位沉默的、被歲月風化的守衛,環繞著這片空地。雨水沿著溝壑縱橫的樹 皮不斷滑落,像無聲的淚。 巨橡環繞的中心,佇立著一個身影。 雨水浸透的純白長袍,緊緊貼合高挑的身形,宛如一尊淨白大理石雕像。她那本應如秋日 赤銅的長髮,如今卻皎潔如霜月--當森林傳來伊芙的死訊,髮色一夜間被哀慟褪盡。此 刻,銀白的長髮如融化的冬雪,一縷縷貼在她的臉頰與頸側,水珠順著髮梢滴落,融入腳 下那被雨浸潤成深褐色的落葉層中。 她是木精靈的第一祭司,伊芙的曾祖母,莎賽特,一位盲者。 在數十年前那場對抗「魔王」的絕境死鬥中,她將雙眼的光明,獻予了這片森林。 雨聲中,悄然出現第二個人的腳步聲。那聲音極輕,每一步都精準地踩在最厚實的落葉上 ,竭力消融於這片死寂之中。偽裝成丹尼爾的邪術師,如夜色裡的一抹陰影,踏入這片聖 地。 「妳來了。」祭司的聲音,像寒冬中的枯枝斷裂,清脆而令人心悸。「妳身上的氣味很複 雜......有謊言的甜膩、殺戮的苦澀,還有......屬於那傻孩子的、林地漿果的味道。」 莎賽特靜立不動,那張目盲的臉龐卻精準地轉向海光潛入的方向。 「確實出色,邪術師。」祭司的低語,卻清晰地在海光耳邊響起。「妳騙得過凡人的眼睛 ,甚至能模擬我族戰士的步伐。但是......」 她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亙古的悲哀。 「在『世界樹之心』面前,所有偽裝......都只是對真實的拙劣模仿。」 話音剛落,一道慘白的閃電驀然撕裂天際,近在咫尺的驚雷,如同神祇怒吼,轟然炸響! 在神聖衝擊下,海光的易容如鏡影般碎裂,她踉蹌倒地,變回了那個臉色蒼白的半精靈。 倒地的同時,她身後的背包也摔在濕潤的落葉上,物品散落一地。那瓶小鎮醫師囑託的「 肉體之禦」,從腰際滑落到泥水當中,瓶身反射著一閃即逝的雷光。 ※ ※ ※      ※ ※ ※ 雷鳴的餘威,仍在海光的骨骼深處嗡嗡作響。 她撐起半個身子,冰冷的泥漿從指縫間滲出,雨水混著汙漬,從她蒼白的臉頰滑落。在閃 電撕裂永夜的轉瞬,她瞥見了祭司的臉--那是一張沒有表情的面容,雙眼緊閉,卻彷彿 看透了一切。 「森林諭示我,」祭司開口,「本次的『試煉』,將有一個最狡猾、也最複雜的『競爭者 』。」 一抹冷峭的、練習過千百遍的微笑,重新在海光的嘴角勾勒成型。她微微揚起頭,迎向那 盲眼祭司無形的凝視。 「我力勸伊芙退出,告訴她未來仍有證明自己的機會。」莎賽特的聲音不帶情感,「而她 本就致力於守護森林的『平衡』,而非王族的『傳承』。」 海光的微笑凝固了一瞬,但隨即又加深了幾分,像是在聽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乏味的故事 。 「但她終究選擇肩負起『責任』。」祭司的聲音在雨中,似乎染上了一縷極其遙遠的嘆息 。「因此,我才命令伊芙帶上『紫蟲毒素』。我告訴她,在最緊要關頭,必須毫不猶豫地 使用。」 一陣夾帶著草木氣息的冷風,穿過林間,吹動了祭司的銀白髮絲。她那盲目的臉,轉向更 深邃的、海光無法看透的黑暗。 「她緊皺眉頭,但最終還是遵從了我的囑咐。」祭司的輕語,如巨石般重重壓在海光的心 頭。「收下了--那份她從來不願使用的毒藥。」 海光刻意維持的那抹優雅冷笑,在無盡雨絲中,搖搖欲墜。 然後,莎賽特動了。 一股源自本能的危機感,驅使海光奮力站起身來。泥濘讓她的靴底有些打滑,但她很快穩 住身形,雙手緊握成拳,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孤狼。那抹瀕臨破碎的冷笑,重新變得堅硬 ,像一層新結的薄冰。 祭司的腳步,沒有發出任何踩踏腐葉的聲響;她的步伐,輕得不似實體,更像一個在雨中 漂流的、哀傷的意念。 「伊芙的武技,是我親自教導的。」莎賽特朝著海光身旁踱去。「妳可能以為,她只是個 擅長躲在遠處射箭的遊俠。」 海光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強迫自己轉向那道與自己錯身而過的白色身影,眼中的警惕與譏 諷交織。 「其實,」祭司停在離海光數步之遙的一株巨橡旁,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撫上那佈滿溝 壑的古老樹皮。「伊芙也是我族百年以來,最強的格鬥家。」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死水沼澤的寒巖,讓海光從心底最深處開始寸寸凍結。她回想起那場死 鬥--伊芙在絕對黑暗中,匕首出鞘時的狠決與冷靜......原來,那不是她的全部實力。 「但她最終沒有對妳出手。」莎賽特轉過頭,那雙緊閉的眼睛,卻精準地望向震驚的海光 。「因為她至死,都堅守著心中的『平衡』。」 「而在她的準則裡--『妳』,」莎賽特的聲音近乎悲憫,「在動手之前,還不能歸類於 『惡』。」 那一夜的月光下,伊芙緊握匕首、卻至死都未曾揮出的手,在海光眼前浮現。遊俠的克制 ,揭示了「死鬥」的真相--其實是一場單方面的「處決」。 雨,似乎更大了。 ※ ※ ※      ※ ※ ※ 良久的沉寂,只剩下雨點敲打落葉的聲音。 突然,一陣不成聲、像是喉嚨被扼住般的乾笑,從海光口中逸出。 她抬起頭,湛藍的雙眼,在雨中燃起近乎絕望的、瘋狂的火焰。 「試煉?傳承?」海光嗤笑,尖銳的嗓音劃破雨幕。「說得真好聽,尊貴的祭司大人。所 以,這對您們而言,只是一場『遊戲』?」 「你們這群手握『力量』的王族,口中所謂的『責任』,不過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 泛著紫光的「法師之手」在海光身旁顯現。「而卑微如我,唯一知道的,只有活下去的『 法則』!」 「是嗎?」莎賽特的手從樹皮上移開,轉過身,走向海光那被雨水沖刷得愈發狼藉的行囊 。「我能感覺到一個無辜人類的鮮血,在不久前,染上妳的靈魂。」 「那是一個為了保護妳、為了他所信奉的『正義』而倒下的靈魂。」她緩緩彎腰,精準地 從汙泥中將那瓶泛著微光的藥水撿起,穩穩握在掌心。 「這是艾德蒙給妳的『肉體之禦』吧?」祭司的語氣沒有波瀾,卻比寒風更刺骨。「妳甚 至沒有試圖用它拯救一個為妳死去的人。」 「而我斷定,妳為了提高勝算,已毫不猶豫地喝下了『心靈之華』。」祭司將藥瓶輕輕拋 向海光,在灰暗雨幕中,劃出一抹濃郁的胭脂紅,宛如一道未乾涸的血淚。 海光下意識地用「法師之手」接住,微微張嘴,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告訴我,深淵的使者!」祭司的聲音,陡然轉厲,臉上首次浮現出神聖的威嚴。「這就 是妳所謂的『生存法則』?還是妳想用那句老話--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榮耀妳的宗主 』?」 恍惚間,海光看著「法師之手」那泛著的紫光被血色浸染;自己的雙手,也同時沾滿了鮮 血。 「而且,妳的靈魂......背負著不止一兩個人的重量。」莎賽特的聲音恢復了平靜,但那 毫無起伏的語調,卻更讓海光不寒而慄。「......在那底下,還有更深、更久遠的影子。 」 「它們的輪廓很模糊,但我認得出來......那同樣是『犧牲』的味道。」祭司彷彿凝視著 海光靈魂底層的深淵。「孩子,妳的『力量』,從一開始,就是用同伴的性命堆砌而成的 。這不是第一次了,對嗎?」 「法師之手」在劇烈閃爍後無聲消散,藥瓶隨即從空中摔落。 玻璃瓶身碎裂的清響,像一把鑰匙,猛地撬開被海光牢牢鎖死的記憶。 周遭的冰冷雨絲與泥濘在一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撲面而來的、夾帶著硝煙與塵土的 灼熱氣浪。 如同戰斧劈開空氣,奧托的怒吼: 「我來!你們快走!!」 宛若匕首劃破喉嚨,莉亞的決絕: 「帶紅寶石出去,我們幫妳斷後!!」 就像輕輕闔上的書頁,艾爾達的告別: 「海光,很高興曾與妳同行,用『那個』吧......」 珍貴的藥水,噴濺在海光的護腿上,像一灘洗不掉的血漬。 ※ ※ ※      ※ ※ ※ 「不......」她喃喃自語,聲音微弱得幾乎要被雨聲吞沒,「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 「是嗎?」莎賽特的聲音,像一把沉靜的解剖刀,輕易穿透她混亂的感官。「那妳,是依 照『妳自己』的選擇,走到這裡的嗎?」 海光那雙失焦的湛藍眼眸,望向祭司向她緩步走來的身影。她本能地後退,腳底的泥濘再 次讓她踉蹌,面色驚惶。 「不。」莎賽特搖了搖頭,「是妳身上的『力量』,牽引妳過來的。妳--只是個被操縱 的木偶。」 海光的背,重重地撞上了一株千年巨橡。粗糙、濕冷的樹皮,透過浸透的皮甲,刺痛著她 的肌膚。她退無可退。 「而當妳為宗主達成這一切,斬斷與人性的全部連結之後,妳還剩下什麼?」莎賽特停在 海光身前,臉上露出一絲憐憫。「妳會變成『力量』的完美容器。」 祭司微微傾身,在顫抖的海光耳邊輕語:「妳本身,將成為一無所有的『空殼』。」 就在海光感覺自己即將被那滅頂的虛無所吞噬時,祭司卻轉過身,那襲被雨水浸透的純白 長袍,如一道穿透雨幕的、空靈的月光,緩緩地走回了聖地的中央。 「我也曾醉心於『力量』。」莎賽特仰頭,任由冰冷雨絲,落在那雙緊閉卻彷彿能看穿時 光的眼眸上。 「我有過一個伴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對著雨中的森林自語:「他鑽研純粹 的奧法,我則更熱衷於魔法與劍道的結合,我們對『力量』的觀點不一致。」 海光麻木地抬起頭,看著雨中的白色背影。她不明白祭司為何要說起往事,卻莫名地無法 移開目光。 「他死後又過了許久,我與幾個夥伴一同踏上冒險旅程。」祭司頓了頓,似乎在聆聽雨絲 落入水窪的聲音。 「對我而言,十年非常短暫。」追憶往昔的莎賽特,面容浮現出一抹極其細微、幾乎被雨 聲淹沒的溫柔。「但,那是我心中最重要的、總能帶給我溫暖的珍貴回憶。」 與夥伴們並肩作戰的過往,在邪術師的腦海中紛亂交疊;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那緊握 的拳頭,不知在何時,已經無力地鬆開。 「而我感覺,妳的手......很冰冷。」不知何時,莎賽特已轉過身,聲音在雨中格外清晰 。「那是一雙孤單的手。一雙......只為追求『力量』的手。」 轟隆-- 閃電再次撕裂夜幕,慘白的光芒,照亮了那把從海光行囊中滑落而出、半陷於泥水中的魯 特琴--像一具被遺棄的殘骸。 「來吧,表演者。」祭司的聲音平靜無波,「彈奏吧。」 海光的心,被狠狠地緊揪了一下。 「只是我懷疑,」祭司的語氣不帶起伏,「妳現在的手,還能彈出一首曲子,來哀悼那些 被妳踩在腳下的屍體嗎?」 海光的手指,下意識地抽動了一下,身軀劇烈地晃動;她扶著身後的古木,才勉力支撐住 自己。 只是,有什麼東西,已確確實實地,從她的靈魂中,永遠地逝去了。 ※ ※ ※      ※ ※ ※ 雨,不知在何時停了。只剩下樹梢滴水的清響,以及洗去塵埃後,草木與泥土混合而成的 澄淨。 然後,一盞又一盞的流螢散發出柔和綠光,從千年橡木的枝枒與腐葉縫隙中逐漸甦醒。 像是小小的、無數的星辰碎屑,在這片神聖的空地中,靜靜地盤旋、飛舞。 「妳跟我的一位『故人』很像。」莎賽特的聲音不再冰冷,而是帶著一絲歷經無盡歲月沉 澱後的淡淡惆悵。「決戰之後,我的雙眼永久失去光明。他護送我回來後,便孤身一人離 開了。」 「每隔幾年,他就會特地來探望我。跟我絮叨某條肆虐城鎮的巨龍被他獨力斬殺,哪邊的 惡德領主跪著向他求饒......但我知道,」莎賽特微微低下頭,螢光在她輪廓分明的臉上 ,映照出變幻的光影。「一向玩世不恭的他,在決戰之後,就再也沒真正地笑過了。」 莎賽特低聲詠唱咒語,伸手探入身前那片由流螢與夜色交織的虛空。 空間如水波般盪開一圈漣漪。祭司從半位面的裂隙中,緩緩抽出一柄通體漆黑的劍。 然後,她鬆開了手。長劍,直直地墜落。 劍鋒觸地的剎那,悄無聲息,半截劍身毫不費力地沒入土裡,劍柄在流螢的微光中,兀自 挺立,沒有絲毫動搖。 嚮往成為「勇者」的海光,深深凝視著這柄異常美麗的劍。 「他背負著無需承受的『愧咎』,但仍恪守心中準則,追求他始終不變的夢想--」莎賽 特的聲音帶著緬懷,「努力超越自我,持續探索未知。」 海光,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失去主人的【魔劍】,不再泛出紫光。從劍柄到劍身,透著如墨般的深邃,似乎吸收著周 圍的所有光線,而從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又隱隱散發一股無法言說的、壓倒性的「存 在感」。 飲盡巨龍鮮血、貫穿魔王心臟--強大、純粹、不受任何法則約束。 它陪伴主人,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咒劍士,跨越無數生死關頭,最終攀上孤獨的強者之巔。 因此,即便沒有宗主的刃契加持--【魔劍】--仍然跟故去的勇者一樣,充滿「力量」 。 「就我所知的人類當中,在他們短暫的生命裡,能夠晉升到傳奇等級的冒險者,」莎賽特 的聲音,如同終末的禱詞,在她身後輕輕響起。「也就只有他一個了。」 海光佇立在劍前。她看著的,不是一柄劍。 而是她自己那早已破碎不堪的、最初的夢。 「告訴我,孩子。」 莎賽特走到她的面前,如此之近,海光甚至能感覺到,祭司的白袍上,流露出一種如明鏡 湖水般的、澄澈的氣息。 「妳還記得嗎?」莎賽特的聲音,輕柔得像一聲嘆息。「一首沒有被悔恨、沒有被恐懼、 也沒有被深淵低語所打擾的,完整的曲子......聽起來,是什麼樣子?」 海光緩緩跪倒。 ※ ※ ※      ※ ※ ※ 「汝失敗了。」宗主說。 「我失敗了。」海光答。 「吾會剝奪汝的力量,而且因汝而死的人無法重生。」宗主說。 「我知道您會剝奪我的力量,而且因我而死的人無法重生。」海光接著說:「您甚至有權 取走我的生命。而我,現在是真正的自己--即便是,一個不完整的自己。」 ※ ※ ※      ※ ※ ※ 【說在後面】這次的奇幻小說共創,像是一場艱苦的馬拉松。未來,敝人仍會繼續嘗試與 生成式 AI 的各種協作方式,希望能跟「勇者」和「尚未忘記初心的海光」一樣,努力超 越自我,持續探索未知: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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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F:→ fadeeve: 首推!感謝您的點閱。浮出水面分享這場與AI的創作實驗, 10/28 20:21
2F:→ fadeeve: 心情其實很忐忑。PTT這邊是完整小說全文。 10/28 20:21
3F:→ fadeeve: 部落格為圖文好讀版,內含各章節封面、插圖、角色設定、 10/28 20:21
4F:→ fadeeve: 純粹AI生成的第九章(Θ策畫)以及創作幕後花絮與彩蛋。 10/28 20:22
5F:→ fadeeve: 歡迎大大們的理性討論與指教<(__)> 10/28 20:22
6F:推 Ning01: F大跑的是DnD 5e沒錯吧? 想問一下你是怎麼進行的呢? 10/28 20:49
7F:→ Ning01: 之前有在網路上找過如何用LLM AI來進行DND/PF跑團 10/28 20:50
8F:→ Ning01: 但沒找到滿意的結果XD 10/28 20:50
9F:→ fadeeve: 報告N大:確實是正規的DnD 5e,但那時是很粗糙地從人物設 10/28 20:50
10F:→ Ning01: 我自己有多年TRPG的經驗,LLM AI RP也玩了好幾年 10/28 20:51
11F:→ Ning01: 有想過LLM跑團,但後來想了想,這已經是商品或專案等級 10/28 20:51
12F:→ fadeeve: 定開始,然後讓DM(Gemini PRO),設定劇情,玩到快進入AI 10/28 20:52
13F:→ Ning01: 的複雜程度了,沒有一個企業等級的小組專案程度,不太 10/28 20:52
14F:→ Ning01: 可能實現非常好的結果 10/28 20:52
15F:→ fadeeve: 幻覺時,然後請DM總結,再開一個討論串,一路玩到小說第 10/28 20:53
16F:→ fadeeve: 七章開頭的詭計那裡,現在我看有很多專門的生成式AI跑團 10/28 20:54
17F:→ Ning01: 我有查到國外是有類DND5e的ai跑團平台,但都要付費XD 10/28 20:54
18F:→ fadeeve: 但我後來一頭栽進小說共創改編,所以沒深入研究^^a 10/28 20:55
19F:→ fadeeve: 推薦大大可以參考巴哈姆特的龍與地下城板,那邊正好有大 10/28 20:56
20F:→ fadeeve: 大分享相關資訊:【心得】AI跑團DND5e卡片設定與MOD分享 10/28 20:57
21F:→ fadeeve: 而N大已是TRPG老手,可能業餘的MOD無法滿足您的需求^^a 10/28 20:58
22F:推 Ning01: 我這樣講好了,真人dm帶團的話,以dnd5e舉例,除了三寶書 10/28 21:02
23F:→ Ning01: 以外,還有一堆其他擴充書,還有戰役模組(鴉閤堡,深水城 10/28 21:02
24F:→ Ning01: 那些)。這些大量規則書是不是要用RAG之類的當作LLM的資料 10/28 21:02
25F:→ Ning01: 庫。然後涉及到各種丟骰子是不是要另外call function而不 10/28 21:02
26F:→ Ning01: 是讓ai去做亂數和數字計算。角色卡的各種狀態,物品,加 10/28 21:02
27F:→ Ning01: 值追蹤和計算等等。這些都要實現的話,真的是可以上線賺 10/28 21:02
28F:→ Ning01: 錢的程度的複雜,所以如果有開源神人做出來的話,我其實 10/28 21:02
29F:→ Ning01: 非常想參考來玩XD 10/28 21:02
30F:→ Ning01: 我看了你貼的巴哈那篇,接近我講的程度了,可惜是用Risu 10/28 21:06
31F:→ Ning01: 因為我平常都用酒館 10/28 21:06
32F:→ Ning01: 的確Risu比酒館多出非常多模組可以用 10/28 21:06
33F:→ fadeeve: 感謝N大的專業分享,所以我當時的文字跑團算是頗陽春,有 10/28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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