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先恭喜妈的多重宇宙在全球票房突破1亿美金，也打破了A24以往的纪录。 （看到电影成本2500万美金真的超捏一把冷汗，对独立电影来说有点钜额） 在看了许多影评心得、几处整理过想法与回覆文章後， 我要来拾人牙慧的写我对这部电影的结论了，以下会有大雷。 （先前＃1YSHf_iV那篇是我的回文，本文中有一大段是该文章的复制贴上，加上一些後来 的体悟与细节修改，所以会有些内容出入。看过该篇文章的人可以跳过这篇，毕竟概念雷 同，但本文最後有些我看过且觉得不错的推荐连结，有兴趣的话可以点阅。） 先讲结论：妈的多重宇宙是一部非常温柔、具有同理心，但怪咖才拍得出的疗癒片。 ————————— 双丹导演（Daniel Kwan和Daniel Scheinert）为制作MV跟短片起家，共同执导的第一部 长片是「屍控奇幻旅程」，第二部是其中一位独立执导的「The Death of Dick Long」， 两部都是题材相当奇葩（靠背）的电影。他们执导过的MV跟短片充满着各种搞怪跟恶趣味 的点子，有在关注他们的观众应该都知道他们的天马行空之处。 导演在受访时，提到妈的多重宇宙（以下简称妈宙）的创作灵感， 最初源头来自於骇客任务这个经典。 或许妈宙能延伸出的议题没像骇客任务般崇高、艰深与宏大， 但妈宙能延伸讨论的话题却相当普世且多元。 若上网去搜寻妈宙相关心得文，除了一般常见的亲情感想外，还能看到自我接纳、人生抉 择、宗教、哲学、亚裔移民分析、女性主义等讨论，这些多元的讨论面向就像它的电影原 名一样，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的冒出。 导演们想藉由电影，抛出一个他们扪心自问、一直想探讨的问题： 现代人如何在网路资讯爆炸且混乱的社会中生存？ 若看完妈宙有抓到导演想传达的核心，你会知道答案是「be kind」。 这是导演们对於该问题的回答，所以威门这个角色算导演的化身。 但，不管是哪部作品，若想与观众谈做人要善良、敦亲睦邻等基本公民道德，是件非常八 股的事情。这些类似心灵小语的观念若没包装，会显得无趣且严肃。 没有人会想听陌生人喋喋不休的说教。 一部作品如何去传达作者意念，让阅听者接受或甚至认同， 是每个创作者不得不面对的功课。 双丹导演运用了一个有趣的手法：利用多元宇宙题材探讨他们的问题与解答， 且这个题材的形式能让他们在短时间内发挥各式各样的荒谬创意， 营造出现代人每天被大量讯息轰炸的情境。 他们试图用这些海量的荒谬讯息，炸开你的理智高墙，与高墙後的你对话、沟通。 ————————— 大多数人看完妈宙後，不管是正评或负评的人应该都同意一件事情： 这部电影能「榨乾」每一个去看它的人。 导演运用多元宇宙这座大炮，不由分说的朝你轰炸巨量的荒谬笑料与奇葩设定。 妈宙的场景与资讯量是如此的庞大，整部片的拨放速度就像是强制被设定成1.5倍速、 或甚至2倍速。 思虑敏捷的人可能会因为体力不足，看到一半昏昏欲睡；思考步调温和的人可能会抓不到 导演的铺陈，认为导演在电影後头是强行说教。 另外，看妈宙的更大前提是：「你是否跟导演电波合拍」。跟导演频率不合的人，整体观 影体验就会极为破碎且综合上述两种人的缺点，看完只觉得浪费生命、糟糕透顶。 从双丹导演过去的作品判断，就能知道这两个导演绝对是社会定义中的「怪咖」； 而他们这部作品还冒险的运用了会造成叙事破碎的手法。 他们是如何让许多评论家认为此片精彩绝伦，且不少观众看完後感动莫名呢？ 妈宙在剧本、剪辑跟後制上下了哪些功夫，毕竟我不是专业， 这类分析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身为一名观众，我从个人感想，分享看完後的见解。 ————————— 我在这部片中最大的感动之处，并不是家庭、爱情、哲学等相关议题。 反而是一种更抽象的感觉：一种「被看见」、「被理解」的感受。 有人说这部片的重点在接纳自己，有人说这部片的重点在家庭关系修补， 也有人说这部片的重点在宣扬爱的伟大。 但这部戏最让我感动的场景，反而不是以上叙述的部分， 而是秀莲最後在大决战前的顿悟场景： 她与税务员蒂垂在热狗宇宙中拥抱、弹奏月光的时刻。 当秀莲对蒂垂说出：「你是值得被爱的。」那刻，我眼泪默默的跟着掉下来。 是的，我在整部片中最感动的地方，并不在主角一家人身上， 而是导演对「配角们」的处理方式。 秀莲在大决战前的那刻，理解了每个人都有他的困境与苦痛，所以大决战时她选择不击败 对手，而是去「看见」他们的需求，去感化、呵护他们。 有别於女儿前面使用各种炫技残忍的方式处决敌人，秀莲则是从自己的宇宙百宝袋中，掏 出满满的爱与关怀给每位对手。 她在战场上的英姿并不令人畏惧，反而像普度众生、充满慈爱的女神。 当秀莲用香水制伏某位配角大叔时，萤幕上画面闪现回一开始的洗衣店场景， 同时字幕上写着大叔当时的台词：「我死去的老婆也常用这个香味。」 此时的我，在电影院座位上泪流满面。 在电影中，秀莲除了制伏大叔外，也同时让对方感受到他所爱之人、折服他；在电影外， 我充分的感受到导演对这部电影的真诚与用心，连那麽小、甚至我都快忘了的一个配角伏 笔给收了回来。 导演真心爱着他创造的世界与笔下人物，包含那些微不足道、没人注意的幽微角落。 这部片拍出了中年妈妈被家庭压得喘不过气的繁琐日常， 拍出了女儿在亲子关系中不被了解却又渴望爱与认同的样貌， 拍出了丈夫在亲密关系中一直被妻子忽视和不被接纳的失落。 而这部片还拍出了配角们在生活中被大大小小琐事困扰的境遇。 最主要的配角，税务员蒂垂曾离过婚，她胸前还挂着一枚戒指， 我猜那是婚戒，代表她放不下的过往； 对照到热狗宇宙中的她，被秀莲分手时也哭得伤心欲绝。 我想主宇宙的她，在看似不近人情的外表下， 心底应该觉得自己毫无价值，害怕不再拥有被爱的资格。 这也是为何，当秀莲拥抱并安慰蒂垂的那句：「你是值得被爱的。」显得格外感动人。 与自己的对立者对话、和解、并感同身受的关怀对方， 这在现实生活中是多麽不容易的事情。 导演在这部片中拍出了「同理」这件事情： 他们在剧情中不仅描述了主角家庭的和解，还照顾了电影中大大小小的配角们。 在看似胡闹的多元宇宙讯息轰炸中， 导演拍出了形形色色、不被社会定义为成功的芸芸众生， 看见他们的生活与挣扎，也很细腻、温柔的同理他们的处境。 我猜，这也是为何不算少数的观众看这部片会莫名流泪：因为同理， 同理会让人感觉「被看见」、「被理解」、「被尊重」， 这些情绪是人一生的终极追求。 当你被他人同理时，那是种被认同跟肯定的喜悦，能增加你的自信、使你茁壮； 当你被自己同理时，则能接纳自己的优缺好坏，然後放过自己、以更舒坦的态度 面对生活。 所以妈宙对那些电波有跟导演合拍的人，产生了某种疗癒效果。 ————————— 回到前面我所提到的个人感动之处：我看完电影最当下的感受是「被看见了」， 那是种被认同跟被接纳的感动与喜悦。 而这份温暖的认同被导演用亲子冲突、夫妻之爱、人生抉择、心灵、宗教、哲学、种族、 各种电影致敬……等非常多形式与议题给包装起来。我认为这也是为何不同的人在这部电 影中，得到的观点与体悟都那麽的多元且不同，端看观影者的生命经验对何者感触较深。 而这些观点，就像那个小小的配角大叔一样，有被导演好好记着，并温柔的处理了。 若观影者感受到了，就有可能会被导演的温柔打动， 觉得自己价值观中最重要的那块「被看见」。 所以才不少人看妈宙後激动万分；我在翻电影相关心得时，不少人提到这是部看完会莫名 感动的电影，虽然大部分都是以亲情做为感动主轴（毕竟是最普世的生命经验），但每个 人共鸣的细节点都不尽相同。 在这部片之前，如果你跟我说有部有假屌、肛塞的打斗片， 会让你在看两颗石头的定格画面时泪如雨下，你绝对是疯了。 但这部疯片还真的被拍出来，全球票房还突破一亿美金，magic。 ———————— 本文的开头提过，导演想与观众探讨乱世的处世之道，并沟通「Be kind」这件事情。 他们是如何透过「同理」做到的呢？ 我想先请大家，聚焦到开头那15分钟的秀莲日常崩溃戏码： 当洗衣店大叔抱怨被吃钱时，当下的秀莲心情烦躁，听了自然没好脸色， 只想打发他，然後快点去处理下一件事情。 此时若从秀莲的角度抽离，你会发现： 大叔抱怨归抱怨，但我猜，他对秀莲的态度是友善、喜欢的， 不然不会从秀莲身上的味道联想到自己的亡妻。 气味是种很神秘的东西，它能直接跟人的情感好恶产生连结。 你若讨厌一个人，他身上的气味，光是想像就会令你皱眉。 跑来解决大叔问题的威门，两个人相谈甚欢、甚至还共舞起来。 威门的处世态度，也就是导演们想告诉观众的那句「Be kind」， 这件事其实在开场的15分钟就展现出来了。 之後，他也是运用了这个态度，跟税务员沟通，延後报税期限。 在那个洗衣店场景当下，威门与秀莲不同： 他看见了大叔的困扰，并用友善的态度与大叔互动， 让他从看似找碴的奥客，变成跳舞可人的邻家夥伴。 当我们进一步去观察「Be kind」这个态度的细节，它不仅是和善、仁慈的意思； 在洗衣店中，若没有威门同理、想帮忙解决问题的心， 大叔是不可能友善的与他互动的。 没有同理心的爱与善良，是会帮倒忙的； 电影的开头，你不能说秀莲不爱她的家庭，但她事事想追求完美并掌握一切的态度， 把她与家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好远好远。直到跨过了无数个多元宇宙，她才重新找回 初衷，以尊重与同理的态度和家人修补关系。 同理就是察觉他人的需求，与他人互动时才能看见问题症结， 并对症下药，建立起沟通的桥梁。 导演用了看似胡闹，但骨子里非常、非常同理且温柔的方式 包装了「Be kind」这个核心议题：导演们让阅听者感觉被认同、被接纳。 最後再藉威门之口，与观众沟通「待人和善」这件事。 有感受到被尊重的观众们，自然也比较能与导演对话，听进对方想讲的道理。 而这个观影过程，也很像现实的沟通，不是吗？ 沟通时，你必须抱持着坚持不放弃且良善的态度，且也要同理对方； 当对方感到被尊重、看见了你的用心时，或许他未必能马上同意你的想法， 但至少他会因为你的善意，让步而取得一些共识。 而以上的态度，不仅是家庭关系中需要的元素， 也是让自己在看过混沌不明的贝果後，依然能继续生存的力量。 若众人均抱着良善的态度过生活，终有一天彼此会互相理解， 共同创造「善」的循环与价值------这是一种大爱的展现， 但考虑到现实的荆棘，这是一条困难重重的道路。 "When I choose to see the good side of things, I'm not being naive. It is strategic and necessary. It's how I've learned to survive through everything. Please, be kind, Especially When We Don't Know What's Going On."---Waymond 导演在访谈中曾说，他们希望观众看完後在乱世中能更仁慈，多关注心爱的人。 透过他们胡来但细腻的手法，我从电影中感受到的是他们给出了很好的答案： 「同理并善待他人。」 ————————— 看完妈宙後，走出影院会觉得暖暖的，像心中有光一样。 而这道光，似乎能在一片荒芜的世界中，照亮你的归途。 後来看了导演访谈，才知道他们想让观众「学到在混乱中存活」的方式。 若要比喻，我认为是一种「在乱世中能安身立命」的感觉， 而他们也很好的拍出了这种感觉。 只是他们跟人沟通时，不是与对方建立起沟通的桥梁， 而是拿着大炮大量击发荒谬情节，试图冲破观众的理智高墙。 但这些看似胡闹的剧情，却一层又一层的呼应着主题，其中的情感处理也十分细腻。 导演在突破你的防线後，也并没有急着跟你说教。 而是先仔细地看见你的根本、认同你的价值，再与你沟通他们想传达的事物。 这种同理又温暖的展现，让被击破的我，心甘情愿的对导演这些讯息竖起白旗， 并对他们的手法佩服的五体投地。 所以我对这部片的结论是：妈的多重宇宙是部兼具诡异荒谬与疗癒效果的奇片。 这种片真的只有天马行空的怪咖才拍得出来； 但也是这种怪咖拍出的片，才能很好又温柔的跟现代这个多元且纷扰的社会对话。 ---- 以下是我翻找心得时看到的连结，若不弃嫌，可以点阅前往，应该能让你有所启发： 1. 谈整部电影仅是秀莲的南柯一梦：http://www.plurk.com/p/oule3d 　这个解释能圆蛮多戏中的设定bug（缺点是整部戏会变梦结局）； 　妈宙确实在秀莲的自我探索旅途（接纳自己、与自己和解）上下了最大的功夫。 2. 导演爱好者整理的作品清单：http://www.plurk.com/p/oufegu 　爱好者整理的短片、MV清单。 3. 谈威门对这部戏的重要性(英文)：https://youtu.be/O7YnbGszcb8 　威门在戏中完全没角色成长弧线，但却又能给人带来共鸣、感动， 　我想是「电影宇宙」中威门自白起了蛮大的作用： 　他在该宇宙的台词，展示了这名角色温柔又坚强的面向。 　（两个宇宙的威门除记忆不同外，几乎能视作同一人） 　阿法威门虽强悍，但却一度弃秀莲不顾； 　主宇宙威门从头到尾都有好好地待着、并守护秀莲到最後一刻。 4. 从佛教的一些观点去谈这部戏(有中文字幕)：https://youtu.be/V2ZTHSAIb4k 　从一些佛教概念谈妈宙，最後片尾有提到乔伊的忧郁症倾向。 5. 从网路世代谈妈宙：https://youtu.be/VvclV0_o0JE 　提到导演运用的「多重宇宙」手法，很好的重现了人们现今在网路上经历的浑沌感。 6. 华裔美国人的podcast讨论(英文)：https://youtu.be/_L_pZXsiMYo 　访问跟闲聊，中间会聊到一些华裔美国移民的第二代经验， 与这部片对华裔移民带来的冲击感。 主持人有提到一个不错的观点： 　 他看杨紫琼GQ那个访谈影片时，他原本不了解为何杨谈妈宙时会激动到落泪； 後来他想通了，因为大多数的观众在看杨紫琼时，她的萤幕形象是固定的、 被塞在某个框框内（只是那个框框是美好、正向的）。 　但身为一个演员，杨应该还是会想挑战自己、想给观众更多； 而双关导演确实「看见」了她展现不同面貌的能力。 这种奇葩又别具匠心的剧本对一个近60岁、在好莱屋发展的华裔女演员来说， 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 希望这部片能在奖季时有所斩获， 奖季通常在每年的2、3月结束，妈宙选在4月初上映真的是非常冒险。 （毕竟片海茫茫，到了年底提名时，太早上映的电影感觉有机率会被遗忘） 但导演选这个时间上映的理由，如果我没找错资料的话， 好像是多数美国人报税的截止时间(2022/4/18)， 想让大家陪秀莲一起报税。 ......好吧，这很丹尼尔。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来自: 1.174.215.171 (台湾) ※ 文章网址: https://webptt.com/cn.aspx?n=bbs/movie/M.1659883897.A.558.html ※ 编辑: craigvm6 (1.174.215.171 台湾), 08/07/2022 23: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