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电影当中藏着历史，但电影也不是历史。 对於历史的艺术加工不是什麽问题，只是有些容易被过度解读了，藉由 这篇文章简单写一下这个部分。 ※ 引述《tecofilmlove (teco+film+love)》之铭言： : 集体社会规训 : 或许观众在进到戏院前期待的是一部典型恐怖片，但《返校》给的惊悚并非无来由的营造 : ，而是以真实史实为底，营造出心理压迫性、思想控制性。从齐步单一的学生排队，到所 : 有人被头套蒙住，暗喻在思想审查制度之下，每人的想法都得符合标准、无歧异 : 在镜头视角下，有时观众被带往全知观点。如此描绘了人人自危的年代，彷佛无时无刻都 : 有人正在观察你的一言一行，随时可以举发告密，更彷如英国哲学家边沁所提出的「环形 : 监狱」（一种特殊设计使囚犯们不知道自己是否正在被监视，进而无时无刻强迫自己符合 : 规范）全景场视的权力运行机制再现。 这些描绘心理压迫和思想控制的场景是电影的艺术加工，实际情况没有 那麽简单粗暴，大多融入在学生的生活教育当中，早上排队升旗从来就 不是电影当中那麽肃杀的情境。 我在戒严时期成长，并且一直到高三才不用经常排队升旗，还碰到军事 管理风格的导师，对於自由的渴望可以说贯穿了我的年轻时代。 但压迫来自於整个社会对於权力的认识，它是内化在许多人的行为观点 当中的，大家都在做着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用比较文青的话语来说， 这是一个极端父权的社会，对於自由的压迫来自於每一个「为你好」的 人们，甚至包括被制约的你自己，这大多不是经由政治力外加的。 这其中真正的内核是文化的，那些压迫者很可能是忧国忧民、想要提升 国民素质的传统道德信仰者，甚至和两千多年前觉得某人「明知是非却 居心险恶，言语虚假而善於巧辩，行为邪僻而顽固不化，专记丑陋之事 而且记得很多，跟着做坏事并为之鼓吹」於是就把对方杀了的孔夫子， 没有什麽两样，当然这其中有着政治，但这早已是文化思想的一部分。 在许多电影当中，权力者总是作恶，平民总是无辜，但这是一种简化， 不能当成真实来看，更可能的情况是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就算角色对换 情况也不会更好，可以说这是社会的成熟度问题。 国民党来台，对台湾而言是一种文明倒退，这不是善也不是恶，也就是 无尽的伤害和被伤害的流转场景当中的一部分。 : 被封印的书本 : 《返校》里翠华中学的师生私底下组织了读书会，用以悄悄读禁书，试图在高压的校园场 : 域中呼吸到一丝自由的空气。如今难以想像的当时，许多出版品都曾被列为禁书，一旦被 : 认定後，便被搜集且当众在市政府焚烧。读禁书就是玩命行为。 : 禁书如何被定义？任何含有左派思想、日文相关、批判时事、妨害风化等都被明定为禁止 : 。藉着电影中出现的几本禁书籍，各式种种「罪名」，回望那一不小心就与主角们落入深 : 渊的时代。 : 第一本是厨川白村 《苦闷的象徵》，因为出自日本作家，相当然尔不被接受。但另外关 : 键原因是其一译本是由中国现代文学家鲁迅任译者，鲁迅反封建、反传统的思想，深受日 : 、俄文学影响的特殊文风，再加上明确左倾立场，使得凡与他沾上边的作品一律被消失。 鲁迅被禁主要是因为毛泽东的强烈推崇，所以管制得比较严格，而不是 思想的问题，如果进入了知识份子圈当中，看鲁迅作品是很正常的。 这个状况是说，如果你出事了，鲁迅是证明你有问题的证据之一，而且 重点是你亲共崇毛。但你不会只是因为看了鲁迅而出事。 电影完全扭曲了当年白色恐怖的状况，崇尚自由相当正常的，不会有人 因为倡导自由而出事，崇毛才是重大的罪过，警总捕风捉影到了变态的 程度，任何可联想到崇拜毛泽东的事情，都可能是被请去警总的原因， 喜欢太阳花比臭骂蒋介石严重十倍。 禁书不能出版，出版和贩售者有罪，要看根本没有问题，例如李敖的书 都要抢第一天买，因为最晚隔天禁令就下来了，可是卖出去的几万本， 不会有人追究的，大家的书房里都有一堆禁书，就算是在学校看禁书， 也只会被老师或教官痛骂没收，闹到记过都是你态度不佳导致的。 : 「埋在地下的树根／使树枝产生果实／却并不要求什麽报酬」、「树叶有爱时／便化成花 : 朵／花朵敬拜／结出果实」这两首在读书会时朗诵到的诗，皆出自印度诗豪泰戈尔的《飘 : 鸟集》（时名为《飞鸟集》）。 : 此书遭禁，不只因为译者中国文学家郑振铎被国民政府认定有「附匪」行为；原作者泰戈 : 尔更是倡议（初期的）印度独立运动、支持民族解放，这听起来在戒严时期可是超级政治 : 不正确！ : 第二本印度诗豪泰戈尔的《飞鸟集》， 该书因为译者中国文学家郑振铎「附匪」而名列 : 禁书书单。 : 最後一本是俄国小说家屠格涅夫的《父与子》，内容描绘俄国新兴平民知识份子的思想， : 这被视为违背「反共抗俄之基本国策」。 泰戈尔是很多人提倡的，有问题的只是附匪译者，後来就有新译本了， 还卖得相当好呢，我国中老师就很推荐学生去看，有一次给学生的奖励 就是五本书选一本，漂鸟集就是其中一本，但我选了别本书。 文学名作变成禁书，几乎都是因为出版环节当中跟共产党有关系，禁的 不是作品，而是那一个出版品。 至於说什麽印度独立、民族解放之类的问题，支持东南亚各国独立还是 蒋介石的丰功伟业之一呢，重点还是一样，不要扯到毛泽东，否则喜欢 泰戈尔还是可能被警总认为是倾左的无数罗织旁证之一。 这也是电影不真实的一个地方，甚至变成主要背景，这有点太过头了。 : 被噤声的歌曲 : 电玩中曾藏在收音机谜题的四首歌曲「四月望雨」分别为：《四季红》、《月夜愁》、《 : 望春风》、《雨夜花》，都出自「台湾歌谣之父」邓雨贤之手，後在白色恐怖时期列为禁 : 歌，在诡谲气氛里回想起才华如何被蹂躏。 : 以《四季红》为例，除了台语不符合当时政策，歌名与歌词中过多的「红」字也被与「为 : 匪宣传」划上等号。其他几首则在日治时期皇民化运动中被迫改编成日本军歌，到了戒严 : 时期被冠上莫须有的日本情怀便该禁。在1952年ㄧ则公文上便可清晰看见政府当时的态度 : ：「本省第二次新兵入营，高雄车站欢送时，竟吹奏日本军舰进行曲，听後似有日阀卷土 : 重来、又在台湾徵兵之感。」 : 电影里选择聚焦在最广为人知的《雨夜花》，不仅传达主角方芮欣与张明辉的悲剧恋情， : 也藉由方芮欣的哼唱，暗示其实她也做了不可告人之事。「雨夜花雨夜花，受风雨吹落地 : ……」彷佛勾勒当时人民触及的处境。 禁歌不是白色恐怖的问题，那是保守意识形态主导的娱乐政策，再加上 出版管制者的滥权和无知导致，跟漫画因为出版审查制度而受到打压， 是完全一样的状况，过於混为一谈不是很好。 四季红倒是真的被「红」字拖累，这就比较跟白色恐怖相关了。 : 知识份子一夜消失 : 电影中教师角色张明晖和殷翠涵都是海归派知识份子，对教育有其他的想像而开设读书会 : 。然而，这样的知识份子一旦与政府有了不同路径，便极为危险。在真实历史中，许多怀 : 抱理想的知识份子就是在审查制度下，一夜之间再也没有回家，着名例子是学者陈文成和 : 作家江南。 : 陈文成是任职美国大学的教授，长年关注台湾民主运动，甚以金钱支持党外运动的《美丽 : 岛》杂志。1981年陈文成返台探亲时，被警备总部约谈，隔日在台大宿舍旁被发现已死亡 : 。警备总部说陈文成是「畏罪自杀」，家属却认为是被杀害。 : 而华裔美籍作家刘宜良（笔名江南）则是在美国加州被国防部情报局指使的竹联帮黑道暗 : 杀。引来杀机的原因众说纷纭，大多推断和他所撰写的《蒋经国传》及计画撰写的《吴国 : 桢传》有关，因为内容影响政治人物的形象，成为震惊一时的「江南案」。这些曾经想用 : 思想、知识撑起台湾社会的志士，却始终没能走过那个黑夜。 这两个都是比较糟糕的例子，陈文成是悬案，没有明确证据，刘宜良是 情报局的工作者，这个身份问题造成的背叛感，才是关键。 知识份子受迫害的故事，建议大家去看《幌马车之歌》，但说实在的， 每一个都真的跟共产党有关，比较惨的是有一部份只是使用了共产党的 口号标语，并没有实际的连结，就因此被判死刑，甚至应该说被杀害。 知识份子在蒋介石时期其实是相当被尊重的，台大更是反蒋的大本营， 一直到了雷震事件，因为雷震准备组党，才真正触及了蒋介石的底线， 入狱了十年，说起来政策还是很明确的，找不到跟共产党的关系，也就 不会死。 李敖是骂蒋介石最狠的了，还不是活蹦乱跳，最後成为媒体的名人。 也因为这样，陈文成命案才总是被拿出来讲，不然又怎麽会拿一个没有 证据的悬案，来当作控诉国民党罪恶的案例呢？ : 「後白色恐布」延续 : 解严後是否一切就恢复正常了呢？1987年戒严令解除，彷佛天空即将迎来曙光。但两年後 : 1989年的4月7日，一把火熊熊烧起，时事评论者郑南榕自焚。 : 走向无可挽回後果之前，郑南榕创立《自由时代周刊》後，积极评论时政、发起民主运动 : ，却无力撼动体制，更对台湾人民的政治冷感万分无奈。尔後被判罪，他拒绝出庭，最终 : 把自己锁在杂志社内，并於71天後自焚昭告理想。 : 他的离开被视为政府最後一次毁损言论自由的作为，为台湾立下勇敢、不屈的模样。那麽 : 现在拥有民主的我们该如何往前？或许记得先烈的一天，从电影《返校》里想起历史进程 : 的不易，就是对民主示意的一刻。 但郑南榕是自己想死啊，现在来看可能很伟大，在当时讲不好听的就是 公共危险罪，结果撑下去的进了政府当大官，他的死在那时候，也没有 实际作用。 现在他几乎是说不得的神主牌，但解严後整个社会都大解放，这种自己 和垂死巨兽战斗却要搞得悲壮自焚的状况，其实很让人无语的。 : 当走出戏院时回望《返校》电影的Slogan：「你是忘记了，还是害怕想起来？」，希望你 : 会回答：「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愿意说出更为真实的故事，而不是跟着媒体塑造虚幻的过往形象，或许 才是真正记得的。 以现在来看，白色恐怖的过去，来自於挫败的军事政权违法滥权，我们 需要的不只是记得，更重要的是找出真相。 作为一个游戏改编的电影，不必承担太多历史责任，我也觉得很好看， 只是这背後讲述的其实是一个政治童话。 当我们拥有权力的时候，是否能保持自制以免制造悲剧，才是过往历史 所带来的最大教训，这不只应该拿来检讨国民党，也包括其他的政党， 甚至是每一个参与社会集体活动的人们，对照现在的政治，大家都没有 做得很好，我们的社会还没有真正成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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