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为了让人类能战胜病毒，不管是丧屍还是活人，他们的牺牲都是有必要的。」 　　——「包括我吗？」 　　——「嗯。」 　　自从见了沈夜辰回来後，林知航变得更加沈默了，他常常想起沈夜辰说过的话。 　　为了战胜病毒，所有的牺牲都是有必要的……所以他杀人，喂他吃人肉。让林知航以 为沈夜辰为了病毒，连他都可以牺牲。 　　但他却忘了问沈夜辰，那个牺牲也包括你自己吗？ 　　因为沈夜辰的身体握有治疗关键，所以为了救所有人，他就必须像个被圈养的实验动 物，困在小小的一方天地，虽然该有的饮食照顾、医疗、及二十四小时监控，一样不缺， 但每天都被谁「借」一点血，抽到原本的血管挤不出血来，再换条血管继续。 　　这明明就不是「一个人」该有的生活，可沈夜辰却不吵不闹、认份地接受了这样的安 排。 　　这些真的是「有必要」的牺牲吗？ 　　林知航习惯性地走到社区外的小山坡上看着喧闹的人群，怔怔地出神，像是若有所思 一样。 　　距离上次见面之後，又过了两三个月，这中间林知航递交了无数次会面申请，然而不 知是否因为上次的冲动，後来的申请无一不被打了回票。 　　他没再见过沈夜辰，只能透过林知言向他的教授询问沈夜辰的近况。 　　然而，不管问多少次，回答总是千篇一律「没有异常」。 　　也是，在那种生活下，沈夜辰能有什麽近况可说，「没有异常」已经是教授能给的最 好回答。 　　後来被送去治疗的十几名感染者都得到显着的治疗成果。 　　不论大街小巷、老人孩童、人人都在大肆庆祝终於战胜病毒，但林知航心里却没有一 点喜悦。 　　就好像他和世界还隔着当年那块防疫玻璃一样。他可以看见他们在笑，却听不见他们 的声音，也不知道他们在高兴什麽。 　　他始终跨不过那层玻璃。 　　金黄色的晚霞散落在山坡下的公园里，黛青色的夜幕降下，逐渐取代整片天空时，林 知航不自觉想起那天在摩天轮上，沈夜辰的那个吻。 　　那个温柔又深情的吻。 　　林知航现在才意识到，那或许是沈夜辰对他的告别。 　　他以交出抗体为代价，换取和他相处最後一路的时光，一整路上他都在用他的方式珍 惜着和他在一起。 　　包括身体的交缠。 　　沈夜辰利用他不懂医学，而骗了他，那个从不会说谎的人，唯一一次对他说谎，就只 为了能接触他的身体，和他做爱。可他又何尝不是为了贪恋和沈夜辰的接触，而默许了这 样的谎。 　　——「为什麽丧屍能杀，活人就不行？丧屍和活人有什麽不同？」 　　面对沈夜辰的质问，他当时答不出来，其实他只是不敢承认，丧屍和活人并没有不同 。 　　一旦承认了，他之前为了执行命令而杀的丧屍，就成了一个个人命…… 　　而沈夜辰一直都知道，他一直都看出他的胆小，知道他不敢杀人，所以代替他杀人， 代替他取肉，让他有理由活着。 　　——「你已经不怕白袍了吗？」 　　——「因为有比害怕更重要的事。」 　　那时他不敢问重要的事是什麽，他害怕听见他不想听见的答案，他害怕在沈夜辰心中 ，病毒比他更重要。 　　但他错了，沈夜辰或许至始至终就只在乎一件事…… 　　——「我不在乎这个世界，我只想救你。」 　　他只想救他而已。 　　他想着沈夜辰说过的话，为了他，沈夜辰用自己换取他所期望的和平世界。 　　——「小航，如果世界恢复和平，你想做什麽？」 　　——「不带上我吗？」 　　那时他没有回答，而沈夜辰只是微笑，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吧？ 　　未来的和平世界里没有他的存在。 　　——「我会乖乖听话，所以……你答应我的事也要做到。」 　　——「不要送我回去。」 　　林知航彷佛看见十五、六岁，发着高烧的沈夜辰，正拉着他的手说，「你答应我的… …不要送我回去。」 　　实验室，那曾是他最害怕的地方。 　　他答应过不让他回去的。 　　可是那一天，他和沈夜辰分开的那一天，沈夜辰明明把他的手抓得那麽紧，他却没有 抓住他…… 　　他让他回去了……回去他最害怕的地方…… 　　而他为他做了那麽多，他却连一个便当都无法送给他…… 　　沈夜辰…… 　　小辰…… 　　林知航呢喃着他的名字，却没有听见任何回应。 　　全世界都在欢庆，他的世界却很安静。 　　 　　「哥！」 　　天黑了，林可昕为了找他跑来山坡上。 　　林知航恍若未闻，直到林可昕牵起他的手，他才将视线落到林可昕身上。 　　看着林知航一天比一天更失魂落魄的样子，林可昕心里难受，她总感觉林知航的心神 不在这里。 　　「哥，我们回家了，今天公园有好多人，好像在庆祝什麽，我帮你把衣服穿好，免得 他们看见你，又不知道要说什麽了……」 　　林可昕仔细地为林知航拍去尘土，戴好帽子，拉好袖子，即使天气已经变得炎热，林 知航出门还是穿着长袖长裤，戴着大帽T，避免身上与众不同的肤色会引来他人歧视的目 光。 　　然而沈夜辰从不在意他是什麽样子。林知航心想。 　　就算他胆小卑鄙、就算他对他任性生气、就算他变成丧屍失去理智，啃咬他的手…… 沈夜辰全无条件地接受。 　　林可昕帮林知航整理好後，才拉起他手，小心翼翼地带着失神的他下山坡。 　　咻——碰！ 　　忽然一束烟花点亮了夜晚的天空。 　　他们同时停下脚步，看向夜幕上一瞬即逝的烟花。 　　红色的烟花灿烂地落下，随後更多的烟花冲上夜空，「咻——碰碰碰」声音不断，天 空上炸开了一朵朵灿亮闪烁的花朵。 　　红的、绿的、黄的……将单调的夜空点缀得无比华丽。 　　「哇啊啊……」 　　山坡下的一群人聚集在公园里，为这场的烟火发出赞叹声。 　　「好漂亮……」林可昕也不禁感叹，有多少年没看过烟火了？自从疫情爆发後，好像 就再也没见过了…… 　　她回头看向林知航，想跟他分享看见烟火的喜悦，却发现林知航在不知不觉间已泪流 满面。 　　「哥？」 　　——「那你呢？如果回去之後，你想做什麽？」 　　——「我想看烟火，最好又大又吵的那种……」 　　沈夜辰现在住的地方看得见烟火吗？ 　　「哥，你怎麽哭了？发生什麽事了？」林可昕紧张地为他擦眼泪，却没想到眼泪愈擦 愈多…… 　　林知航弯下腰，紧紧地抱住娇小的林可昕。 　　紧紧地，像是最後一次拥抱一般。 　　「……对不起。」林知航轻声地说，直到这一刻他才终於懂，为什麽沈夜辰被带走那 天要在他耳边道歉。 　　他以为他是在向之前做的事道歉。 　　但不是，他只是在为被留下的人道歉。 　　「对不起……但我想带他去看烟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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