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透过林知言的教授帮忙，递交沈夜辰的见面申请意外的快速顺利，马上就决定了见面 的日子，就好像刻意在等着这个时候。 　　自从见面的日子定下来後，林知航变得特别有精神，让本来担心他的许若晴稍微放下 心来。 　　甚至在见面前一晚，林知航竟主动说要下厨，还要做肉类料理。 　　「哥，你可以吗？还是我来帮你？」林可昕讶异於林知航的转变，但又担心他会像之 前一样碰到肉就呕吐。 　　林知航拿着刀子，站在料理台前，表情如临大敌，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可以。」 　　毕竟那家伙之前说很喜欢他做的菜，他说他一个人吃乾粮吃了三年多了，他说他很想 念他亲手做的便当，但是他们当时根本没有环境可以做饭给他吃，这件事一直放在林知航 心上，他想不过就一个便当，做给他吃不为过吧？ 　　然而当一整块带着粉红色色泽的猪肉摆在砧板上时，微微的血腥味还是让林知航频频 作呕，他拿着刀的手在发抖，好几次都必须停下来深呼吸，才有办法继续切下一刀。 　　「哥，还是换我来吧？」林可昕在一旁担心得不得了。 　　但林知航始终摇头拒绝，中间几次撑不下去，离开去呕吐，吐完回来又继续做着下一 步，就只想着要为沈夜辰亲自做一个便当。 　　就只是一个便当而已。 　　见面当天一大早，林知航将备好的便当菜装进便当盒里，和林知言一起前往隔离区的 治疗中心。 　　沈夜辰就在治疗中心的大楼内，林知航两个月前才从那里出来。站在治疗中心的大门 前，林知航没想到自己竟然这麽快又回来，更没想到沈夜辰也和他在同一栋大楼，可是他 在里面接受治疗的一年里，他们竟从未见过面。 　　林知言说自从沈夜辰公开他有抗体一事後，同时也揭开这场丧屍病毒的源头来自於邻 国的非法实验中心的事实。而沈夜辰则是在病毒实验中诞生的孩子，是为了成为病毒的刹 车而「制造」出来的试管婴儿。 　　所以他体内才会「刚好」有病毒抗体。 　　难怪沈夜辰会说「如果没有病毒，就没有他的存在」。 　　他想到沈夜辰曾透露过的蛛丝马迹，初见时的怪异行为，不擅长社交，直白又天真的 说话方式，藏着许多秘密……这一切一切有了可以解释的原因。 　　他终於知道为什麽沈夜辰为什麽会害怕白袍、害怕吃药，又为什麽会和他约定「不要 送他回去」……他明明很讨厌过去那段在实验中心的生活，但现在却自己回去了。 　　「因为沈夜辰的身体需要严格的管理，不能被病菌感染，以免影响实验进度，所以要 请你隔着隔离窗和他见面。」负责带林知航进去的研究员，戴着白色的口罩，穿着一身白 的实验衣，语气冷淡地向他解释规定。 　　什麽意思？林知航听完简直要气笑了，不是因为担心沈夜辰的身体，而是担心会影响 实验进度？他们把沈夜辰当成什麽了？ 　　但林知航什麽也没说，硬是把这股气给忍了下来，就怕失去好不容易可以见沈夜辰的 机会。 　　因为通过申请的只有林知航一人，所以林知言被挡在门外，只能由林知航自己进入治 疗中心。 　　林知航跟在研究人员的身後，通过层层的检查，来到林知航从未进入过的治疗大楼内 部。 　　难怪他在治疗中心一年里，从未见过沈夜辰。林知航心想。 　　这里比林知航之前所待的地方，气氛更为严谨，里面是一间一间的实验室，或许为了 避免病毒被a出去，走道上的人很少，所有研究人员都在独立的实验室中，并不随意交 流走动。整个实验楼层乾净明亮，白得不见一丝污垢，却安静得令人窒息。 　　林知航跟着研究员一路走到最深处，可以感觉到警备变多了，有专门的军人站在廊道 上查验出入人员的身份，穿过检查站後，才终於来到沈夜辰住的隔离病房。 　　隔离病房是透明的，可以清楚地看见病房内部，几无隐私可言，但从内部看不见外面 ，所以沈夜辰对他们的到来毫无所觉。 　　研究员解释这是为了方便随时注意沈夜辰的状况，毕竟他有好几次昏倒在房间的记录 ，谨慎起见，才会将他移入几乎是透明的房间。 　　林知航不敢置信，沈夜辰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明明身体状况就很好，可以背着沉重的 装备，一天走上十几公里，也不喊累。为什麽来到这里会有好几次昏倒的记录？ 　　研究员让林知航在会面窗前稍後，用对讲机打电话进去沈夜辰的房间，透过完全无遮 掩的透明墙，林知航可以看见沈夜辰本来背对他们，坐在床沿，看着房间内唯一一扇窗。 那是一扇造型假窗，窗上贴着蓝天海报，除此之外什麽都没有，但沈夜辰却仍看得入迷， 直到听见对讲机的声音後，才急忙地站了起来，脚步踉跄地走到会面窗前。 　　当他从会面窗看见在外面的林知航，露出迫不及待的微笑，马上接起了对讲机，显然 已期待许久。 　　但林知航看见他的样子，心里却是大受震撼。 　　他瘦了好多，本就苍白的皮肤更是不见一丝血色。 　　这还是人吗？林知航心想，外面的丧屍或许都比沈夜辰更有人样。 　　研究员把对讲机的电话交给林知航，他木然地接过，就听见电话里传来沈夜辰的声音 。 　　「小航？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沈夜辰把手贴在会面窗上，像是想碰触林知航，然 而隔着一扇窗，他什麽也碰不到。「我以为你不会想见我了……」 　　「嗯……」林知航看着沈夜辰瘦骨嶙峋的手指，喉咙一阵乾涩，一时间忘记自己要说 什麽。 　　他是为了什麽来见沈夜辰的？ 　　林知航没开口，反倒是沈夜辰开始淘淘不绝地说话，「你还好吗？在这里的治疗有效 果吗？你脸上丧屍化的皮肤看起来颜色变淡了，应该是治疗发挥作用了，我想再过一段时 间，健康的细胞就可以完全取代掉丧屍化的细胞……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夜辰完全不提自己的事，一开口就是在关心他的状况。明明最该被关心的应该是沈 夜辰，但他看起来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样子。 　　林知航过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很好，治疗很有效，医生说我的病毒量已 经下降到不会传染的程度，医院解除我的隔离，我现在已经回家了……」 　　「那你见到到你妈妈和可昕、知言了吗？」 　　「嗯。」林知航点了点头。 　　沈夜辰像松了口气般，露出微微的笑容，「那你的梦想实现了。」 　　林知航差点冲口而出，那你呢？你的梦想呢？难道是一辈子待在这里吗？ 　　但他没说出口，想也知道沈夜辰的梦想不是这个，不会是这个……他只是…… 　　——「我只想救你而已。」 　　林知航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所以从刚刚开始，沈夜辰话里话外都只有他，就只有他 而已。 　　或许是看出林知航的消沈，沈夜辰有点紧张地问，「怎麽了？为什麽感觉不开心？你 不是已经回到家人身边了，感染也都冶好了，你还有什麽想做的事吗？」 　　明明他自己的处境比他更糟，却还是想着要关心他。 　　「没有……」林知航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才道：「我只是想……我应该要谢谢你。 」 　　忽然，那段日子沈夜辰对他做过的事，彷佛都不重要了，看着现在的沈夜辰他只有心 疼和莫名的愧疚。 　　沈夜辰笑了，看得出来是发自真心的，但同时也有几分寂寥。 　　林知航见不得他的样子，想着要让他开心，於是拿出了他带来的便当盒，「我帮你做 了便当，你之前不是说想吃吗？」 　　「真的吗？我真的好怀念你做的便当！」难得地，沈夜辰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林知航也跟着微笑。 　　可是带林知航来的研究员却摇头，「没有许可的东西，不能拿进去。」 　　林知航当场愣住，沈夜辰连吃东西的自由都没有吗？ 　　沈夜辰迅速垂下嘴角，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一点点也不行吗？」 　　或许是他明显的失望打动了研究员，他看起来有些动摇，最後才松口，「我再帮你问 问看……」 　　沈夜辰轻轻勾了下嘴角，「谢谢。」 　　脸上的失望很快又被平静给取代，就像是已习以为常一般，却让林知航心里一阵阵抽 痛。 　　忽然沈夜辰的房门被敲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一名穿着白衣的研究员走了进来，林 知航没忽略沈夜辰在那一瞬间，眼神里闪过的害怕。他看着白衣的研究员跟沈夜辰说了几 句话，但隔着窗，林知航听不见他们说了什麽，只见沈夜辰微微点了头，研究员便拿着针 筒开始在他手上戳弄。 　　林知航看见沈夜辰手臂上好几处针孔淤青，甚至都肿了起来，研究员在他两只手上试 了许久，才终於找到一处能下针的地方，抽了两管血後离开。 　　沈夜辰压着刚抽过血的地方，看见林知航惊讶又心疼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解释，「主 要的抽血是三个月一次，但那些血液还是常常不够用，所以他们偶尔会再来借点血。」 　　林知航却是心想，那叫偶尔而已吗？ 　　短短三十分钟的会面时间里，林知航就看见实验室的人员进来打断他们两三次，一次 是向沈夜辰问研究上的问题，两次是向沈夜辰抽血。 　　林知航看见他被衣服遮掩下的手臂满是针孔的淤青，几乎能取到血的地方，都被针打 过一遍了。 　　他想到林知言说「沈夜辰被政府圈养着」，但他觉得沈夜辰简直过得比被圈养还糟糕 。 　　结束会面後，林知航的心情比见面前更糟了。 　　偏偏带他进来的研究员却在带他离开时，跟他说，「幸好你今天有来看他。」 　　「嗯？」 　　「在你来之前，他看起来几乎没了求生意志，真的很怕他会撑不下去……」研究员的 声音听起来有些庆幸，「但自从听说你要来之後，他又有了精神，不然真的不知道要怎麽 办才好……还有好多实验计划都需要他……」 　　……这是什麽意思？就如同沈夜辰用他的家人威胁他一定要活着一样，他们现在也用 他在威胁沈夜辰吗？ 　　接下来研究员又说了什麽，林知航已经听不进去了，回过神来，他已经把研究员压在 地上，撕扯着他身上的实验袍，对他大吼。 　　「沈夜辰怕白袍，你们他马的不知道吗？」 　　他很快被附近的军人架着离开治疗大楼。 　　林知言赶来接他的时候，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他却一句话也没说，更没解释自己为 什麽突然冲动打人。 　　他什麽也做不了，他没办法让沈夜辰离开治疗中心，毕竟他现在是全人类最重要的救 星，没了他抗病毒药物就无法进行下去，那些感染者就无法恢复。 　　现在治疗中心里还有十几个像他之前一样的丧屍，正在接受沈夜辰的抗体治疗。 　　所以沈夜辰根本不能离开这里。 　　他也救不了沈夜辰，甚至在刚才的会面中，他连一句「你好不好」都问不出口。 　　照这样下去，沈夜辰迟早会死在实验室中。 　　他会死……这个念头在林知航心底盘旋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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