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板story
标 题花殇 — 7.凤纹
发信站中正筑梦园 (Fri Nov 24 22:10:08 2006)
转信站ptt!ctu-reader!ctu-gate!news.nctu!news.ccu!reader.ccu!ccudream
花 殇
7. 凤纹
很惨。
从痛楚中惊醒,睁开双眸的一瞬间,她的脑中只有这个字眼。
四周是片白茫茫的芦荻,风吹絮动,撩撩不止,饶是他们掉落
之地并非坚硬的岩土,而是这片柔软草地,所以很幸运地幸免於难
,但死不成,可不代表活着好。
左肩的伤口皮开肉绽,因为拉扯而更加恶化,一个细微的小动
作都足以令她痛得龇牙咧嘴,再加上肋骨断裂的胸腔,和身上大大
小小的擦伤和挫伤,说她此刻的惨况活脱便是生不如死这四个字的
写照,一点也不夸张。
闭上眼,很想就这麽任由睡去,一死百了,躺了几分钟,痛还
是痛,血还是流,那双水眸无奈睁开来,叹口气,铃染咬牙忍痛,
匍匐爬起身。
不远处,煌凛横陈在芦花之中,动也不动,她一惊,费力爬过
去将他翻身扳正,一手探向他的鼻息。
幸好还有呼吸,她松口气,虽然方才两人打得天昏地暗,但她
并未有过置他於死的念头,毕竟他也是伊浓城的继承人之一,当初
答应长老离开逐澜,不仅是要来保护里仁而已──这个人其实也在
她的守护之列!
只是她没想到这位凛少主拥有与她不相上下的强悍,反而差点
丧命在他手下,就连陷入昏迷中的他仍像头负伤的野兽,一身血迹
鲜艳如虹,斑斑染在阴蛰的眉心,看起来更加可怖。
再度叹口气,多了一丝认命的意味,铃染卸下他腰间的竹筒,
朝溪涧缓慢踱去。
短短十多步的距离,几乎花尽她所剩无多的气力,好不容易来
到清澈的小溪,她掬水洗净身上的伤口,再掏出挂在胸前衣物之下
的锦囊,从中倒出几颗小药丸,红的服水吞下,绿的揉碎敷上伤口
,接着撕下衣裙下摆裹伤。
打理好自己,她将竹筒装满水,再次以媲美龟爬的速度回到煌
凛身边,将另一颗红药丸放入他口中,等了半晌,不见他吞咽,铃
染只好扶起他,让他靠在她臂上,随即喝了口水,俯身,以唇就口
,将水哺入他口中。
混合着芳冽的药香和水的甘甜,在四唇相贴中,她嚐到他唇上
的血味,突然唇瓣一紧,她发现煌凛赫然睁开了双眼,下一秒人已
被他反压在地上。
他气息粗喘,警戒的目光紧盯着她,像在质疑她喂他吃了什麽
,他一向不让来路不明的东西进入嘴里,偏过头,眼看就要把咽下
的药吐出来。
铃染翻了个白眼,很好,这下她很确定他和里仁绝对是兄弟!
这两人虽然相貌迥异,但那种爱给人添麻烦的个性真是像得十
足十。
当下她想也没想,立刻出拳从他後脑杓揍下去,砰,刚清醒的
高大人影当场乖乖趴回草上。
摆平。
揉了揉出力的指关节,她这才从容不迫地起身清理他的伤处,
一一上药包紮。
天边霞色渐暗,夜晚悄悄来到,上完药,耗尽心力的她亦在芦
苇中沈沈睡去,一夜无梦。
翌晨,就着亮眼晨光,铃染醒来坐起,伤口已没那麽疼痛,经
过一晚的休养生息,总算能脱离半死不活的状态。
思绪一转,她捧起胸前的银色锦囊,楞楞端详,这只囊袋是天
隽亲手缝制,里面药丸是他亲采熬成,串起的红色细绳更是他这位
大祭司亲自挂上她的颈。
……又被他救了一次。
总是这样,看似对她不闻不问,却又被他密密实实地照顾着,
他的温柔怎能掩饰得这麽好,不让她察觉分毫?
怅然叹口气,她将锦囊收入衣内,甩头,决定来想实际一点的
问题──拿什麽填饱肚子?
瞥了一旁昏睡未醒的人影一眼,她独自走向山溪,撩起裙襦,
一步步涉入浅水之中,脚踝上的擦伤碰上冷溪,又刺又痛,她皱眉
忍住,等适应了这分痛楚再移足向前。
逐澜面海,如何撒网捕鱼她从小看到大,但这对现在的她半点
帮助也没有,那些溪鱼机灵又滑溜, 两手空空,光靠十根指头便
妄想捉鱼上岸实在是件很蠢的事,在失败了十几次,次次扑空,溅
得自己一身狼狈之後,她终於承认这个事实。
然後过没多久,她又多了一项恼人的发现:饿的不只她一个。
野兽的低咆声自她身後响起,一只伏低身子的灰色犬狼站在岸
边,嘴露银牙,凶光炯炯,四脚紧勾着地,爪子几乎陷进土里,俨
然已经准备好随时跳上来咬断她的颈子。
铃染一回头,看见的正是这一幅好令人痛哭流涕的景象,下意
识地,右手立刻朝腰际摸去,这才发现那把随身不离的太刀在昨日
的打斗中掉落在上面的山崖。
没关系,俗话说的好,有备无患。
换手,冷静摸向左侧腰腹,耶?防身匕首呢?该不是在滚下山
涧时也跟着掉了?她的右眉登时无力抽动了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蓄势待发的犬狼一跃而上朝她扑来,她惊动
大骇,张手护在身前向後闪避,顿时水花四溅,血珠点点,溪面晕
开一抹红意,浊浊流向河心,一道俐落切口自咽喉贯穿到後颈,委
倒的灰狼半身沈入水中,一颗颗狼血从他的刀尖滴落水面。
煌凛沈喘着气,恶狠狠盯着她,脸色极度铁青,狰狞的表情跟
刚才那只想将她拆吃入腹的灰狼有得拼。
「你敢打昏我?」
一开口,对她险些丧命狼肚的事提都没提,在意的却是这一桩。
「你竟然敢打昏我?」
他森森然地磨着牙。
「从小到大还没人敢揍我!」
对於男人小心眼的记恨,她聊胜於无地瞥了他一眼。
「我不介意当第一个。」
拎起湿答答的裙摆,铃染渡水走回岸边,毫无悔意的回答成功
勾起他的火气,两道剑眉陡扬,身上怒焰沸起,下一秒他突然领悟
到什麽,一道炯灿白光掠过他阴鹫的眼,像道火树烟花在他眼中绽
开了颜色,好看的薄唇跟着往上扬起。
那种笑法就跟他狠咬她手臂前一模一样!
铃染的背脊忽然窜起一股恶寒,果不其然,煌凛迅速拉住她的
手腕,将她整个人扯入怀中。
「你完了。」
莫名其妙撞进他胸膛的她一抬头,唇马上被他封住,她瞪大双
眼,理智一片空白,再空白,第三秒,拳头再度朝他下颚毫不客气
地挥去。
「面对心仪你的男子,你出手都这麽重?」被她一拳揍倒在地
,煌凛丝毫不以为忤,笑着抹去嘴角血丝。
对於他形同登徒子似的行为,铃染理都不想理,「哼」一声转
身走开,他不死心,迅速起身,对着她姌嫋的背影大叫。
「娀海铃染,嫁我为妻!」
她置若罔闻,当作耳边风,继续快步。
「你不觉得天御前的神谕很可笑吗?」
这句话终於让她的步伐猝然停下,全身一震。
「你说什麽?」她诧异回过头,想确认自己刚才有没有听错。
里仁对迎娶天御前的天规深信不疑,难道煌凛不这麽想?
她的眼中不禁窜起希冀的光采,灿灿迎向他的目光,是吗?他
也跟她一样,认为天御前的传说荒谬至极?
「嫁我为妻。」他坚定走到她面前重申。
「为什麽?」
「因为你不是天御前。」
咦?
光采,失望地消失了,她眼里的热切被这句话彻底浇熄,一点
一滴褪却,冷去。
天御前,又是天御前,什麽时候她才能摆脱这三个字,不再与
之有任何瓜葛?
深吸口气,收起方才乍听他挑衅神谕的喜悦,她不愿再多谈,
没想到他下一句话又引起她的注意,使得她阑珊转开的身子又转回
来。
「从很早以前我就打定主意,绝不会娶名叫天御前的女子。」
煌凛咬着牙,厌恶地握拳高举,「因那个名字会让我联想到我母亲!」
他的母亲,茶姬,就是前一任的天御前!
明明都是她的亲骨肉,茶姬的眼里只有里仁一个人,对他却像
看待一个下贱的畜生一样,非但不曾有过半句为人母亲的温言软语
,从小到大他所受的羞侮、折辱何止千万。
他受够了她眼中赤裸裸流露出的不屑,她的鄙视、她的轻蔑一
次又一次将他踩在脚底,再狠狠践踏。
小时候里仁在石地上跌倒,哭着奔往茶姬的怀抱,他却是躲在
角落独自舔着被母亲凌割的心伤。
那时他不懂为何茶姬要如此待他,长大後,他已经不想知道为
什麽。
「你恨她吗?」铃染问。
「不止恨,」他回答,「她令我作恶。」
那一瞬间她彷佛听见空气间有很悲伤的声音,自他的心底传来
,彷佛有个很小很小的孩子颤抖抱着自己,蹲在黑暗的屋子中哭泣。
「煌凛。」她不自觉地朝他伸过手,像要为他掠开眉心的发,
又像要轻抚他的面颊,她的手在半途便被他有力攫住。
「我们的处境非常相似,都是多余的人。」
「多余?」
「当初生下里仁就好,何必要有我。」他将她雪白的手放在嘴
边轻囓,「你呢?难道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姊姊是众所注目的天御
前,使得你常被人冷落在一边不是?」
她沈默不语。
「我就是要扭转这样的情况!」
一股内敛至极却掩饰不住的霸气从他眸中沸扬腾起,像遨游於
空,猛然俯冲而下的猛禽,炯亮精邃。
她一愣,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你要做什麽?」
「夺回属於我的东西!」
那股不安迅速自指尖蔓延到她四肢百骸,直至此际,她才看清
眼前这个男人绝非池中之物!
他太强势、太锋芒,翻天覆地,再所不惜。
看来茶姬将他逐出伊浓城非但没解决兄弟相争的问题,反而激
起他凶猛反扑,让问题雪上加霜。
「难道你三番两次派人来行刺自己的弟弟,不仅是挑衅而已,
还要……」
「取他而代之!」他勾唇挑笑,精炯的目光沈沈似火,尽是说
到做到,甚至不惜玉石俱焚的凛烈绝决。
虽然伊浓一族的权力斗争与她无关,但铃染还是不自觉地倒抽
口气。
「现任城主久病不起,城主夫人擅权,我弟弟懦弱,你说,这
难道不是领军反攻的大好时机?」
修长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煌凛俯下脸,几乎碰上她的唇,深
沈的嗓音化为一脉低柔。
「我可不管那道可笑的神谕怎麽说,等攻下伊浓城,我就娶你
为妻,让你当伊浓的主妃。」
她摇了摇头,下颚自他指间扭开。
「我心里已经有人。」
「喔?」他挑眉,「是个什麽样的人?」
什麽样的人……她昂起头,唇角笑花冷绽。
「是个自命清高、难以亲近、什麽都不说、只会袖手旁观的──
可恶、可恼、可恨的男人!」
一大串流畅无碍的形容突然毫无迟疑、毫无停顿地从她口中淋
漓流泄而出,令煌凛听得着实一愣。
这哪像是心上人,她是在说仇人吧?
「你来到伊浓,难道他不阻?」
如果是他,绝不会让所爱的女人从自己手中放开。
「阻?」她冷然一笑,「我会来此,还是出自於他的授意!」
说到此处,她的心底涌现出悲哀,她不知道天隽会不会像她一
样痛苦,如果会,她希望他再更痛一点,痛到可以忽略职责加身的
顾忌,痛到将她放在凌驾於任何事物之上,这样一来或许他就会抛
下所有束缚,来接她回去。
可惜她很清楚,他是永远永远不可能会来的。
一个蛮横的力道将转身便走的她带入怀中,煌凛从她後背抱上
,锁在臂弯。
「既然这样,来我身旁。」
她闭上眼,没挣开他的紧搂,却也没回抱他的环绕,仅淡淡吐
了句轻叹:「放开我吧,除了他,我不会再爱任何人。」
「要我放手绝不可能,」他低头,吻在她曾被他狠咬的手臂伤
处上,「我说过,你完了。」
印上这一吻,他的笑更浓。
山涧左右传来搜寻的马蹄声,江衍以及伊浓城的将领各从两边
小径接近,此时两人皆带重伤,不宜引起两方人马冲突,考虑到这
一点,在怀中佳人移开温软身躯时,煌凛并未将她抓回,仅於离去
之际,他有力的食指朝前率性一指,嘴角笑容自信一扬,起誓似地
宣布。
「娀海铃染,今世你必为我妻!」
这男人是在说笑吧?铃染头痛地抚额,假装没听见,朝前来迎
接她的队伍匆匆而去。
回到伊浓城,第一个见到的便是里仁小狗似的汪汪大眼,想是
着急了一天一夜,她一回城,他便不断在她身边绕来绕去,一下要
她上药,一下要她先躺下休息,好不容易才将他赶回自己的寝殿,
唤人备上净身热水。
侍女端着伤药上前,要帮她脱衣裹伤,被她谢绝请出房门,浴
池室中仅剩她一人,她一一脱去外衣,上衣一褪,露出臂膀,一道
咬痕历历在目,很明显是某人的杰作。
她瞪着那道咬痕,有点好气又好笑。
後来接连半把个月,里仁不停让人送药过来,逼她涂上,伊浓
城的良药对生肌癒肤十分有效,当身上的伤痊癒之後,几乎不见痕
迹,连肩上的重创都没留下什麽疤痕,唯有这个咬痕不知为何一辈
子都未曾褪去,永远留在她的臂上。
只不过对於在她身上留下这道印记的男人,他,还是没有拥有
她的资格,因为……
手指拉开绳结,铃染将最後一件亵衣除去,身上再无任何衣物
蔽体──
一只栩栩如生的火色凤凰,美丽耀眼地浮现在她光洁的後背!
从浴池外的那张连身大镜,她看见镜面映出自己背上那片夺目
的凤纹,没人知道她有多痛恨这幅景象。
里仁为了神谕,坚持要娶她,煌凛也是因为以为她不是天御前
,所以要她嫁他,连她所爱的人都因为这片凤纹,而不敢爱她!
到底还要等到什麽时候才会有人不将她扯上天御前,而单单把
她当成「娀海铃染」这个人来看待?
--
╰┼ ┼╯ ┬ ├─╮ ╭ 神
谕 ╮
对手╮
姊妹 身世 ˙ ﹒‧ ╮
●
╭┬ ╭ ├╮ ⊙
╯
╰╮
铃染 ╭╮ ╰● 凤
纹 天职 ╰╯╮
│ ├╮ ╯│╯─╮ 天御前 ╰ 爱
慕 ╰
婚礼 ˙ ╮
残缺 ·
战火 ╮
╯
╰╮ ╯╭╭╯ ╰
命运 ╮。╰﹒
罪与罚 ╰ ╮
˙ 花开╰╮
╰╯ ╰╰╰╯
大祭司 守
护﹒╮
珍
珠的眼泪 ● ╰╮
ψdimimions 中正筑梦园(cd.twbbs.org) DS_Heloise
--
* Origin: 中正筑梦园 (CcuDream.twbbs.org) ★ From: 59.115.178.167
[Modified by Heloise] From: 59.115.178.167 (2006/11/24 Fri 22:1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