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ehtra (武英殿大学士尔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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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转录]神圣与世俗/詹伟雄
时间Wed Jul 27 22:51:27 2005
神圣与世俗
詹伟雄 2005/07/05 中国时报/三少四壮
一九二三年,角逐首相失利的英国外交大臣George Curzon ,送给温布敦球
场一块横幅匾额,上书诗人吉普龄(Rudyard Kipling) 着名诗作〈如果〉中的
两句:「如果你能同时遇上胜利与灾难,而且能将此两骗子等而视之!」八十二
年来年来,这横幅就悬在中央球场的入口,深深震慑那即将跨入冠军赛的两位球
手,即使球王山普拉斯也对它挤不出一丝笑容。
中央球场上的碧绿黑麦草,吸足一整年的阳光和雨水,只为衬托那美丽又残
酷的两场午後周末冠军战──只要是世俗中人,谁能耐得了这压力,一九九三年
捷克女球手Novotna 先盛後衰败给葛拉芙,哭倒在肯特公爵夫人肩上的场景,至
今电视机上的泪痕都仍未乾……。
但今年,你不得不说:吉普龄的恫赫遇到了人间最强大的对手──瑞士阳光
少年费德勒(Roger Federer) 。连三盘清台强力发球手罗迪克,费德勒今年三
连庄温布敦男单冠军,也写下草地球场36连胜与破纪录的ATP 冠军战21连胜,但
战绩还是其次,吉普龄与Curzon始料未及的是:哇考──他赢得居然如此优雅,
如此理所当然,如此地「不山普拉斯」!
遗传着地中海贫血症的山普拉斯,自幼便知体能的弱点,练就出犀利的发球
与幻妙上网截击艺术,快速取分,因他洞悉在底线的来回抽拉中,上帝决不站在
他这边。但对费德勒来说,他并不需要上帝,因为他已经是上帝,My God!──
在网球场上的每个角落,他都可以射出快慢皆宜的神准弹道,晃荡掉对手的比赛
节奏,正因这种掌控全局的「圣者」能力,对手刹时成为平庸之「俗人」,他的
比赛因此不再是比赛,而是「神圣」向「世俗」的展演──电视机上没有泪光,
只有「圣显」。
面对法网冠军费瑞罗,他的正手和反手大对角抽拉,让这位前「红土之王」
疲於奔命;收拾两度世界第一的休伊特,他连续地反手拍深沉切球後,忽地换正
手拍快速提拉,硬是让脚程世界首快的小休跑不出任一个盘末点;周末冠军夜,
你我都看到了,罗迪克的加农炮式发球,他送往迎来如沐春风,而那几只曼妙的
弧形穿越球出手和落点,怕只有四届赛扬奖巨投Maddux盛年之际可扔得出同等准
度;他的正手拍落点极深,侧身inside-out打法喷出更犹如「天启」,单反手拍
快速平推,或是下切快速奔来的球儿,让对手宛若置身魔法指挥大师Stokowski
的费城乐团排演席──你仅能臣服与聆听、顺从或懊恼。
在美丽与残酷的温布敦中央球场,能发出灿烂微笑、不觉有人间压力、像走
进自助餐馆般自在地抱走冠军盃的,史上只有费德勒。置身七月第一个周末的中
央球场,你面对的可不只是眼前的白衣球手,还有历任冠军由天而降的「影响的
焦虑」,诚如法国诗人Marlaux 所说:「每一个年轻人的心都是一块墓地,上边
铭刻着一千位艺术家的姓名。但其中有正式户口的,仅仅是少数强而有力的,而
且往往是水火不相容的鬼魂。」费德勒是如何克服山普拉斯的阴影,那始终纠缠
着阿格西、张德培和库瑞尔的鬼魅?
读过至少五十篇小费的访谈和半传记,我找不到答案,忽地罗马尼亚宗教学
家Eliade在他那本《神圣与世俗》一书中的句子晃过心头:「神圣经验」呈现自
己就像个「全然它者」,他不像是人类或宇宙中的任何一个;与之相对的,人感
受到他的深玄(profound nothingness),感觉到自己就是一个「受造者」,或
者,以亚伯拉罕面对上帝时所用的话来说:「只是尘埃灰土」。
是啊,我们真只是尘埃灰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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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nchoon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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