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ehtra (尔雅爱不爱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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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转录]中大湖畔的沉思
时间Sun Jun 5 03:00:11 2005
中大湖畔的沉思
【李瑞麟】
抵达湖心凉亭的时候,雨正好停了。微风轻拂,阳光竟也突破云层洒了下来
;湖面真的是波光潋灩,那熟悉的三只小水鸭依旧静静游行,游鱼翻身的扑赤之
声,和着众鸟之啾啾,谱成一阕湖光水色的乐章。我曾在雨中乘坐三轮车漫游杭
州西湖,顺着刘鹗笔下老残的足迹在济南大明湖赏玩,甚且不只一次立於垂杨之
下静观南京玄武湖亦雄亦秀的景致。比较起来,中大湖太小了,似乎她的命名本
身即带有嘲讽意味。然而对我来说,她可亲可近,只一动念,随时都可以欣然来
此,不为什麽的绕湖一圈,连挥手道别都免了,就宛如幸福盈握,飘然离去。然
而也并非一来中大就发现这湖的,似要很长的一段时期,心境渐渐安定了,认同
这一片土地,自以为可以在此安身立命,才会放慢脚步,一步一步踩着一地松针
,独自走情人步道来到这里。特别是十年前,八十周年校庆前夕,校友赠石湖畔
,立於码头附近。那时我正负责特刊编纂,已略知校史,对於石上镌刻的两行联
对颇有感受:
六朝松上新枝生老干
双连坡前雏凤发新声
我知这六朝松见证南京四排楼中央大学一路迤逦而来的沧桑变化,迄今犹岸
然挺立於东南大学内,为纪念两江师范学堂监督李瑞清所筑的梅庵之侧,我曾数
度探视,见其老干虽日愈衰老,而新枝犹孳长新绿,更何况它早已繁衍一园千枝
,甚且在台湾中坜的双连坡上落地生根了。这占地约六十一公顷的中大学园,满
园苍翠,更特别的是它遍植青松。
我因之而不免想起这与中大结缘的过程:一九七九年,台湾中文学界的菁英
筹组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会,核心人物皆师长辈;第一届古典文学会议就在中坜的
中大召开,我时在附近服役,得以恭逢其盛,然而初识竟没留下深刻印象,想来
是我心在人群之热络。第二次来中大已是多年以後,我应中文系之聘来兼一门「
应用中文」,聘书是余传韬校长发的,那时我在淡江大学和鹏程一起打拚,发展
现代文学/文化研究,亦致力於中文往应用面的开发,梦机老师要我来中大协助
这方面的教学。由於实在忙碌,才一年就恳辞了,我常感遗憾,越二年有机会来
中大专任时,毫不迟疑的就来了。余校长竟辞职走了。在持续三年的学生运动之
後,这位特具儒者风范的生化博士,在接获第三任校长聘书之後,选择挥手告别
中大。我没赶上中大在台复校以来这场激烈的校园运动,不无遗憾。只是不知道
,如若在场,又将以什麽样的心情态度来面对?我当时全不识余校长,其後读他
所出版的《大学教育的理想与实际》、《阵痛年代》,如临历史现场,竟有说不
出的怅惘。二○○四年春天,有机会随他访问南京、徐州、淮安,近距离感受长
者之风,颇有相见恨晚之慨。从整个校史来看,其後的刘兆汉校长秉性谦和,刘
全生校长灵活练达,各以其卓越的教育理念治校,十余年间使学校升级成研究型
大学,并朝国际化的路途迈进,则中大校史之二刘盛世几可确定。我和二位刘校
长各有因缘,因编中大八十年,而有比较多的机会向兆汉校长当面请益;全生校
长来校时日较短,然我因奉命代理院长及担任图书馆馆长,经常见面,半年来负
责重修校史馆,今日隆重开馆,幸不辱命。当高等教育因商业化而出现「大学何
价」的质疑;当大学大搞行销而惹祸,因此而出现「抢救大学」的呼声。身在校
园而与闻校务的先生,该有什麽样的反思与了悟?我常在想,最终我还是得回到
研究室和教室吧!进退之际,正考验着我们的教育人格与学术良心。
我缓步沿堤而行,到科学四馆边,水泥堤岸已换成木板桥了,从纯朴到素雅
,凭添几分幽趣。水鸭已停栖湖中小岛,原先游行如娴静淑女,此刻则有如浴罢
慵懒的少妇了;其侧则立着两只大鹅,有戒备之姿。看来湖界自有其生态,我辈
反成过客矣。想起这些时日执行校史馆之重修,特请梦机老师以七绝撰〈中大十
景诗〉,中大湖当然是一景:
裁笺欲写一湖秋
烟水陶情此最幽
何处飞来双白鹭
晚情衔出自优游
梦机师从我来中大那一年起,即已养病新店之玫瑰中国城,今已十有四年矣
。然湖之记忆犹新,这两只大鹅会是他的旧识吗?以「白鹭」入诗可以是虚写,
可以是借用,有诗美学上的考量。绕湖一匝,其实就只那麽十分钟而已,则湖之
小可知矣。然而即使是身无半亩也可以胸怀天下,人文之深之广正在於此。我来
可以倘佯其中,思接千载;当然也可深情一望转头便回了。那天多留了一些时间
,因这湖而牵来牵去牵起的前尘往事啊,像湖面泛起的波纹一圈又一圈。离去的
时候阳光依旧灿烂,我走情人步道回图书馆,经文学院时,不意遇上了一颗松子
的坠落,久违了的松鼠敏捷上树,回首慧黠地望了我一眼。
【2005/06/04 联合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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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nchoon 大姊息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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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03.73.6.245